與老領導對話的幾天後,某個上午。楊小海精神抖擻,難得的穿戴整齊坐在地毯上。他對面那大到一面牆的顯示器上,正展現着異域風貌。一個腰繫虎皮的人手拿棒子,騎着白馬,“嘚嘚”的穿行在沙漠之中。
楊小海拿着手柄,神情專注,對膝蓋旁的食盤看也不看。食盤很大:一大塊黑麥麪包,上面塗滿奶油,靜等楊小海去臨幸;兩根肥大的香腸因烤的過猛,將肚子裡滿滿澄澄的瘦肉絲撐了出來;一摞不知數量的煎蛋;一大杯足有一升、冒着熱氣的咖啡。
如此豐盛的早午餐,仍不能吸引楊小海,足見遊戲魅力多大。大型3D遊戲,一直是楊小海的最愛。此款遊戲的光盤是孫子剛從醫院特意順出來的。惟妙惟肖的華夏風讓老宅男忘卻了美食,一開機便沉溺其中。
“叮”電梯門驟然一開,一副厚厚的眼鏡飄進了狗窩:“搞什麼搞嘛!不是有人打掃衛生的麼,怎麼還下不去腳勒?”
楊小海頭都沒回,張嘴就噴:“好的不學淨練壞的。我說大專家,能把舌頭捋直了麼?”
“這幾天賈斯丁迷上了家鄉話,非找我對練。一時沒改過來,抱歉抱歉。”趙貴傑滿面紅光,看起來精神不錯。
“說吧,抽血還是刮片?抓緊時間,我忙着呢!”
趙貴傑扶了扶眼鏡,抻脖眯眼向大屏幕打量:“……”
“不說話,抽骨髓是吧?怕了你了,來吧來吧!”楊小海將手柄一扔,抱着膝蓋側躺在地。渾圓的八月十五對準大專家,一副任君採擷的架勢。
趙貴傑頓時迷糊了:“我想說說研究進度的事。你是研發基礎,又是項目負責人,怎麼這麼不……”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楊小海真怕了這個動不動就長篇大論的大專家。有心想跑,又實在捨不得剛到手的遊戲。
“關於致命病毒,我有重大發現。”趙貴傑一句話,就將毛躁的楊小海定在了地毯上。
“從帶回的初代感染者分析,我發現了一個極其有趣的現象。鑑於目前病毒資料已成了全人類的共產,就不多費口舌了。”
“……啥?”楊小海一臉的茫然。
“……體液傳播、無法在氧氣中存活、相互吞噬又不確定性的進化、有絲分裂……這些你都沒記住?”
“嘿你個老不修,怎麼着,給我上課是吧?考試是吧?出去!”
“我就重複下,記不記的不重要,你又不是實驗員。”楊小海的突然翻臉,讓趙貴傑賠笑連連。大專家也是人,也分得清上下輕重。如今吃他喝他,沒事還用針扎他,不維繫好感情是不行滴。
“病毒變化,遵循了某種定律。之前推測的無序進化論,好像錯了。”見楊小海眼睛向下瞄,趙貴傑乾脆盤膝坐下,伸手向香腸抓去。
“幹什麼幹什麼。有事說事,別亂拿別人東西。”手剛探出,就被楊小海一巴掌拍飛。先前是分心沒顧上,暫時不吃可不代表能夠分享。餓怕了,即使現在沒以前那麼餓,楊小海還是習慣性護食。
“嘶……”趙貴傑只覺手掌被打了一悶棍,不住的揉搓着。
“多餘的話不說了,單說最新發現。剛說了,研究的方向是出現了偏差,卻也不是一無所獲。在一次嘗試融合的時候,一位實驗員碰倒了病毒器皿,誤將致命病毒與其他病毒器皿混在了一起。本是失誤,誰曾想卻有了意外收穫。當時她抱着可有可無的心態觀察混合器皿,卻發現那裡只剩致命病毒,而沒有其他病毒。”趙貴傑說到這裡,故意停下。
“要麼,是混合器皿裡本來就只有致命病毒,要麼就是致命病毒吞噬了其他病毒。對吧?”楊小海漫不經心的說道。這麼淺顯的道理,居然還考他?真當他白癡?
“從上京總科院千里背過來,當然不可能空。被混合的器皿貼有標籤—埃博拉出血熱病毒。關於這種病毒……”
“埃博拉出血熱是種烈性傳染病毒,死亡率很高。生物安全等級爲4級,艾滋病3級,SARS是3級,級數越大越麻煩。”楊小海侃侃而談。真以爲我什麼都不懂?刷劇刷電影也不全一無是處吧?《埃博拉》這部恐怖電影他看過,而且印象很深。
“嗯,這次意外說明,致命病毒比埃博拉病毒兇猛,它完全吞噬了後者。於是,受啓發的她又分別加入艾滋病毒,癌症細胞等等人類的頑疾病毒與細胞。無一例外,結果全被致命病毒吞噬,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留下。
她把實驗結果告訴我,當時我就衍生了一個想法:若將致命病毒合理的研發,會不會培養出一種超級藥品來?不管是非典肺炎還是冠狀肺炎,不管是癌症還是因細胞氧化而導致的衰老,此種藥品全能將之攻克!
要真能成功,人類壽命必將大大延長。到那時,真是人如龍馬如虎,人均100歲不是事兒,200歲才步入中老年,300……”
“千年王八萬年龜。”楊小海冷冷打斷了大專家的意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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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接觸日久,楊小海與趙貴傑之間沒有了剛開始的相敬如賓。一個沒皮沒臉,一個爲老不尊。兩人相處起來,倒比別人更加真實、也更爲的純粹。
“人沒活明白,搶着當畜生倒挺積極。我的大專家,你既然活在末世,就應如倖存者一樣思考。任何不切實際的、脫離現實的想法,都無異於白日做夢。多的我也說不出,肚裡就這點墨水,走好不送。
以後這樣的廢話還是省省吧。您不必巴巴的找我。啥時把致命病毒乾死啥時再說。與其想這些幾十、幾百年後的事,不如把致命病毒起個名先。總致命病毒、致命病毒的叫,我都臉紅。”
楊小海抓起黑麪包,咔吃一口咬下去,狠狠的嚼,就像發泄一般。專家是專家,學問也是真學問,就是少了點人味兒。研發新藥是好事,但也要看時機啊。這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專家學者們,也太偏離實際了吧?
“要不要給他們整個軍訓?以提高身體素質爲名?”被楊小海懟的說不出話,趙貴傑也不以爲意。日常生活中,因不顧忌他人感受,類似這樣的事多去了。被懟的次數多了,趙貴傑也就麻木了。否則他怎能沒察覺到眼前的楊小海正合計着整他呢?
趙貴傑被黑臉的楊小海“請”出了房間。接下來,舒緩的鋼琴聲響起,楊小海很快便沉溺於遊戲的幻想世界中。而在他身後的牆角中,一個被壓在垃圾最下面的靠枕中,無人可見的棉絮內,微不可查的閃過一道紅光。
“首長,您能抽空來一趟通訊室麼,這裡有段對話,您最好聽一下。”負責通訊的女傭兵剛拿下耳機,便抓起了身邊的電話。幾分鐘後,李衛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通訊室內。又是幾分鐘後,李衛國拿着小型錄音筆,找到了忙碌的老領導。
“聽聽這個。猶豫了很久,我才決定不把錄音洗掉。”“哦?能讓我們的紅人如此在意,定是有關楊小海咯?”
“您就別拿我打趣了。那孩子和我有緣。第一眼見就想親近。我的性子您知道。眼看奔六張的人了,到現在都沒個家。不知怎的,一見他,就好像很久之前便認識一樣。所以,我才猶豫。要是可以,您……”
“老李,別說了。再說下去可就要犯紀律了。關於楊小海的事,我們早有定論,這裡就不討論了。紅人重視的錄音,再怎樣我都得聽聽。”
幾分鐘後。“有點意思,病毒還能治病?真應了那句古話:‘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致’?易經也提過:‘萬物相生相剋,陰陽不能獨生。’若放在和平時期,病毒的特性確實值得深究。不過當下還是朝不保夕的情況啊!我們只能火燒眉毛,先顧眼前。”
老領導斟酌了會兒,緩緩說道:“趙貴傑不愧是地星頂尖的病毒專家。他們到‘鯨魚核電站’還不到半年吧?成績傲人吶。再看看我們的研發團隊,哎,不提也罷。要不是諸事紛亂,我還真想派你再去取取經。”
“老胳膊老腿的,經不起折騰啦。上次一頓老酒,差點要了我的命。”
“是啊是啊,說到這裡,我就佩服你的眼光,真是真知灼見。誰能想到不起眼的角落裡,居然藏着這麼多的驚喜。”
“不瞞您說,我自己都沒想到。‘戰鬥疫苗’的作用遠不止現在所表現的。用好了,或能終結末世。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有個人,或許比我更適合走一趟。”
“‘鯨魚’基地,‘鯨魚’基地,我們是國公司總部‘學習團’,我們已抵達你附近,請求降落,請求降落。”白鷺盯着全棲雷達,在屏幕裡見到了一架巨大的運9運輸機。
得益於王大壯的先見之明,機場修建的堅固且宏大。在有限的空間內,儘可能將跑道加長。所以橫貫基地的飛機跑道承接大型飛機,理論上完全沒問題。
“轟……”渦輪發動機的聲響震得大地都在顫抖。深藏的感染者們擠破桎梏,忘情的衝向“鯨魚核電站”。結果不是被湍急的河流沖走,就是倒在了“三叉戟”或自動火炮的“特別關照”下。
當運9那巨大的身軀慢慢停穩之後,楊小海帶着基地重要人員不情不願的圍了上來。與帶來先進科技裝備和實惠好處的李衛國不同,這次國公司的所謂“學習團”,一聽就沒油水。
隨着懸梯架設完畢,一個人影緩緩走了出來:一張四十多歲的臉。談不上英俊,也說不上難看,屬於扔人堆裡就找不到那種。一張近似方形的臉上有着坑坑窪窪的痘印,鼻樑上架着副老式眼鏡。若不是眉梢有點倒吊,整個人顯得平平無奇。
“臥槽!”楊小海對着那張老臉,一蹦三尺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