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復意識,依舊不能視物。強睜幾次,還是不成。不消說,眼皮又糊上了。楊小海擡手想把眼皮強行撩開,可馬上察覺自己被束縛住,根本擡不起手來。“還就不信了。就算是座山,我也給你掀咯。”楊小海一咬牙,就要發狠。
“不想死就別瞎撲騰。”黑瞳獨有冰冷軟糯的嗓音在身邊響起,打消了掙扎的念頭。“祖宗?是你麼?”“雖然我可以當你祖宗,但也別總掛嘴邊啊,我可是天真可愛的美少女,恁的被你叫老了。”剛還兇巴巴,下一句便破了功。
“基地裡來了條大蜈蚣,我……”“我都知道,不用重複。瑣事別操心,先顧好自個。”隨着話聲,眼皮一熱,似乎一條溼熱的毛巾搭了上來。“我怎麼不能動?是被綁了麼?”“薇妮的主意。她怕傷了你。”
“這話怎麼說?綁住我,還是爲我好了?”“少囉嗦,等會自己看。”黑瞳還是那個沒耐心的跋扈性子。
身體很虛弱,軟軟的提不起精神。楊小海被黑瞳懟也不是一次兩次,被欺負慣了,也沒動氣。想回嘴撩撥,話到嘴邊,卻覺索然無味。一陣難掩的睏意襲來,他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睜眼,已是掌燈時分。楊小海毫不費勁的撩開眼皮,發現自己躺在窗邊,外面繁星點點的,也不知是幾點幾分。扭頭亂看,便見到了一身白衣的黑瞳。小丫頭盤腿坐在地上,眼睛卻睜着。“幾點了?也不說弄點吃的,我餓了。”
說着話,自顧自的掀開薄被,片腿下了牀。“你到底是什麼?”黑瞳沒動彈,甚至沒理楊小海自己下牀這事。“什麼什麼?”捧起高大的涼水杯,一仰脖,“咕咚咕咚”的喝掉大半。剩下四分之一的水也沒放過,“嘩啦啦”澆在了頭上。
溫和的水流調皮的鑽進衣縫間,麻木和無力感迅速消退,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一點都不知道?”“啥?”黑瞳翻了個白眼,徐徐說道:“你在衆人面前變成了怪物。”
“啊?”“把他們轟出去,剛要剁你。可結果……”“什麼和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呢?”
“你坐下,我不喜歡仰頭看人。”“誒。”楊小海毫無尊嚴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隨着高度降低,他才發現對面的黑瞳有了變化。原本雙馬尾的辮子打散,烏黑的長髮順從的披散在肩後,顯得小丫頭成熟了不少。
在嬌小的身子下,有個灰白色的厚墊子。相較於冰涼的地磚,還是人家會照顧自己。不知冷熱的楊小海有點小羨慕,但也沒在這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糾纏。“我昏……嗯,睡了多久?”
“有時候,我懷疑你是披着人皮的貔貅。和狗搶食,你就那麼餓?”黑瞳沒理楊小海,一貫的諷刺挖苦。楊小海回想自己撅屁股在地上翻蜈蚣殼的樣,老臉不禁一紅。
黑瞳沒糾着這事兒使勁嘲諷,只提出了一句便繼續說道:“你和狗把那噁心的玩意分食一空。薇妮呼喊多次,你頭都不擡。耐着性子等你離遠,黃老頭立即下令對蜈蚣集火攻擊。
炮火一停,你又蹦出來刨食吃。結果和它們一樣,全都軟成了麪條。病從口入啊,連我都知道的事,你咋就不長心呢?”“這丫頭,普通話越來越好了。”黑瞳的話都帶大碴子味了。
“幾條大狗自然有人管,情況特殊,老黃必須緊着你來。擡到醫館,醫生卻沒法。只因身體產生了異變,和貪吃的狗一樣,背上長出好幾條胳膊來。”經她一提,楊小海立馬想起兩排胳膊卻沒腿的事。
他立馬跺跺腳,把手伸進褲兜。稍一摸索,立馬心中大定。“狗沒你幸運,五條有四條在腦袋上長出了爪子。它們被爪子侵佔,長成了沒腦子的怪物,見人就咬。最後不得已,被處理掉了。”
黑瞳語調平靜,聽着的楊小海卻心裡一痛。“我以爲你沒救了,就把它們都攆走,打算砍斷你所有的……嗯……手足。不管怎樣,多少留條命。”“……”
楊小海毫不懷疑黑瞳的話。剁自己的事,黃從江不行,薇妮更不行,但黑瞳逼急了,還真有可能。“我能好端端的坐你面前,肯定是有了變故。不管怎樣,算我又欠你一次。”楊小海難得認真。
“事到如今,說不上誰欠誰的。況且這次危機,我並沒幫上忙。”“嗯?”“我把人趕走,抓着小云就要剁。可你卻把我推開了。”說到這,黑瞳一臉的古怪之色。“這事跟我可沒關係啊,當時我都昏了……”
“不是你,是你身上的氣。”“嗯?”這下,楊小海是徹底不知道了。“刀子即將砍到,你身上卻涌出了極強的氣。那氣息先將我逼退,然後又將你團團圍住。我見到面團般、不斷變化的身體慢慢凝固,多長出的胳膊也逐個消失。
最後,兩條胳膊變成了腿。你恢復了人樣。我眼睜睜的看那氣息化成兩團鑽進了身體。一團入了額頭,一團入了心臟。不用驚訝,兩團氣息,已是第二次碰到。所以我才問,你到底是什麼?”“啊……啊?”楊小海瞠目結舌,根本答不上來。
“嗷……”一聲淒厲的狼嚎,打斷了兩人的話。“大狗不是都……”“死了四條,還剩一條。那條最強壯的變異成功,活下來了。”黑瞳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樣啊,對了,宮老沒事吧?”“死了。”黑瞳依舊漫不經心。
小丫頭就這樣,對不關心、不感興趣的人和事一向冷漠。“……”楊小海砸吧砸吧嘴,滿嘴的苦澀。大大的涼水杯已經空了。他站起來,向暖水壺走去。“祖宗,我也想弄明白自己是什麼。
有些事,你比我還清楚。兩糰子氣,你不說我都不知道。與其就沒有頭緒的事苦苦追尋,不如坦然面對莫測的未來。我不吃人,更不會背棄人類的底線。所有一切,相信時間早晚會給以解答。”說完,楊小海拔掉暖壺塞,一口將剩下的熱水喝掉。
統計損失、統計傷亡、重新佈置防線,時間就在忙碌中飛速掠過了七天。每個人都忙的腳打後腦勺。尤其是薇妮,經常忙的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可她依舊龍精虎猛的,好像個不知疲倦的鐵娘子。
經過蜈蚣男的折騰,楊小海終於嚐到了變異的苦果。現在只要他稍一用力,渾身上下便會長出許多的胳膊來。如果只是這樣,醜點也沒啥。可那些胳膊根本不聽指揮,互相影響,將楊小海弄的手忙腳亂。
時間再長一點,他就會渾身發軟,像一灘爛泥般委頓在地。這種情況,別說格鬥和帶隊外出了,就是一普通感染者也對付不了啊!若一直是麪糰子也就罷了,可楊小海已經品嚐過力量的滋味,所以這幾天他都在偷偷的嘗試,期望將自己調整回來。不說變強,好歹得有一搏之力吧?
二層小樓,楊小海被黃從江、薇妮、黑瞳圍坐當中,臉上難掩疲憊之色。而三人也神態迥異的坐在沙發上。黃從江微閉着眼,似乎在回味鮮血的滋味。三人中,屬他吸食最多。薇妮則斜靠在沙發墊上,一臉的慵懶。
而黑瞳只吸食幾口便停下,繼續她永無止境的打坐。用她的話說,功力大進,卻總缺點契機。幾人各忙各的,沒話說的當兒,“噠噠噠”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聲不大,一般人還真不定能聽到。
“噠噠噠”拐過樓腳,穿過大門,在距幾人不遠的地方消散。楊小海頂着失血的眩暈,勉強睜開一隻眼:一頭純黑色的巨狼橫亙小半個客廳,在背投電視和沙發間侷促的站着。黑色的尾巴垂在地上一動不動,兩個耳朵直直豎立,長長的猩紅舌頭歪垂在半張的嘴邊,棕色的眼仁緊盯楊小海。
“幹嘛?有事?”對這條叫“雷鳴”的狗王,楊小海很喜歡。不單單因爲強壯,還因它總能勾起回憶。“大黃”的離開,始終是種遺憾。“它餓了。”薇妮開口解釋。“那就去吃啊,基地再怎麼的也不缺狗糧吧?”
“沒人喂。”“人呢,不有宮老……”楊小海猛的住了嘴。老人吸入劇毒液體的揮發蒸汽,已經不在人世。在這朝不保夕,人人自危的末世,基地倖存的傭兵和平民將所有遺骸順水送走,鳴槍寄託哀思後,便算完成了喪禮。東忙西忙的,一不小心就忽略了這僅剩的犬王。
“行吧,黃老,您受累,弄點吃的。”“它不要一般的糧食。”薇妮攔下了黃從江。“它要出去,攻擊‘感染者’……”對啊,狗狗變異,早就不滿足一般的糧食。
“祖宗,那就麻煩你。我現在就一面團,供養你們仨已是極限。”“不行!”黑瞳斬釘截鐵的一口回絕。隨着話聲,“雷鳴”也有了反應。剛還沉穩的站立,此刻卻齜牙低身,喉嚨中發出了低沉的咆哮。犬王“雷鳴”,對黑瞳擺出了撲殺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