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織的子彈構成了火網,與反坦克導彈一起將街道轟成了廢墟。蜘蛛男兩根後足撐着碩大的身子,剩餘的四根剛足和嘴邊的鉗狀口器頻繁抖動,極其迅速的操控着乳白色的蛛絲。
在他身下,那棕白色的大肚子下邊,正如噴泉般向外噴吐着奶白色的液體。那液體見風就凝結在一起,形成一張張八卦形態的網。就是這迎風暴漲、輕飄飄的網,一出肚子便四角粘在了大樓上。
極具韌性和黏性的蜘絲不僅攔下了巨大的反坦克導彈,也將細小的子彈定在了空中。蜘蛛剛足顫動的實在太快,以至於過大的幀率使屏幕晃成了一團。奇怪的蛛絲使六駕武直和兩排步戰車的攻擊全部落在了蛛網上,而未傷及蜘蛛男一根毫毛。
現代化的武器絕不是擺設。蜘蛛男的大肚子衝楊小海蠢蠢欲動,卻硬是沒跨一步。負責斷後的傭兵將命令執行的很徹底。四枚反坦克導彈眨眼間便全被激發,直升機的導彈打光了。
飛行員與步戰車的機槍操控者把按鈕按到了底,即使手指發白也不敢鬆開。雖然明知這些武器對蜘蛛男無效,卻不敢讓滾燙的槍口緩上一緩。兩排步戰車緩緩遠離蜘蛛男,只要拉開一定距離,所有人便會撤走,救援倖存者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可事情往往不是一帆風順。楊小海聚精會神的盯着屏幕,冷不防車身一震,竟緩緩的停了下來。“不是吧?步戰車也拋錨?”
鋼盔男扭頭向屏幕上看去。他跟着一瞧才發現顯示車前情況的電子屏模糊一片,就像撞進了白花花的漁網一樣。
“機槍持續掃射,車子不能停。”機槍手立時扣動了扳機。“孫上尉,那東西是蛛絲,是怪物的絲。子彈打不斷。全粘上了。”半個身子在車外,機槍手幾槍便有了結論。
“啥玩意?喵的!子彈都能粘上?”鋼盔男驚道。
“不止子彈,車被粘住,開不過去!”駕駛員也開口了。
楊小海向第三個電子屏看去,只見左右兩輛車被白花花的蛛絲粘連着,竟一個都沒跑。
“別慌,大蜘蛛離我們遠着呢。瞄準些,一顆子彈打不穿,就多打幾次,照一個地方削。”楊小海出謀劃策。
彷彿故意針對他,話音還沒落呢,天上就嘩嘩嘩的灑下一片的蜘蛛網來。那巨大的蛛網將三輛步戰車牢牢的粘在了原地。
“烏鴉嘴,別說話行不?”黑瞳絕不放過打擊楊小海的機會。
“糟,我糙!”鋼盔男見從天而降的蛛網糊住了步戰車,立時扭頭向車頭顯示屏看去。只見電子屏中,六駕武直、兩排步戰車不斷的將子彈雨灑向碩大的蜘蛛。“飛機排,迅速升空。怪獸有遠程打擊力,迅速升空。”
鋼盔男的判斷很準確,只是晚了些。接到指示的六架飛機剛向上攀升,蜘蛛男便大肚子輕顫,一柱濃濃的白漿由下而上,兜頭向機羣上空噴去。那白漿迎風就散,瞬間變成了碩大的八卦形。
大網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慢慢下墜,將六駕武直籠罩在內。很快,強韌粘稠的蛛絲纏上了螺旋槳葉。六駕武直像極了被網住的飛蟲,立即便失了飛翔的動力。就像笨重的石塊,六坨鐵疙瘩直直向地上摔落。接連的爆炸聲中,頭盔男一把扯下鋼盔,連着無線對講耳機一併甩飛。
“步戰一排洞二洞三,命令瞄準我的前方,死也要給我開出條生路。倖存者不能有事!護不住平民,你們和我一起脫制服!”鋼盔男抄起一個帶線的步話機,旋開開關大吼。
“是,上尉!”簡短的應答後,步戰車的車頭前立時火花頻閃。幾百米外,六架武裝直升機從空中墜落,接連的爆炸聲幾欲將耳朵震聾。隨處可見的城市街道,此刻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戰場。
鋼盔男濃重的眉毛擰成了疙瘩,眼睛緊緊的盯着電子屏,嘴裡卻一直在催促:“快點,再快點!把油門踩死,不要管輪胎。”
只要車子擺脫該死的粘稠蛛絲,他就率先從危險中衝出去!華夏國公司的國有傭兵,一向以普通員工爲先,永遠都是普通員工的傭兵。保家、衛民、護公司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珍視榮譽,輕生死。眼看飛機排全部犧牲,鋼盔男狠狠的咬着嘴脣,依舊指揮着戰鬥。
“步戰車二排,靈活機動懂不懂,倒是動啊,在原地當靶子嗎?”空中的力量沒了,還有地上堅固的步戰車。鋼盔男依舊有着一搏之力。
“我記得小時候看動物世界,就見過一種會噴網的蜘蛛。”車內的空氣很渾濁,氣氛也壓抑。楊小海爲了緩解氣氛,開始沒話找話。
“不織網的蜘蛛有很多,能吐網的我沒聽過。新品種麼?”薇妮也在看屏幕,但楊小海坐在身邊,她一點都不怕。與以往的經歷不同,此刻的她只覺場面刺激有趣。雖然傭軍的犧牲也讓她不好受,但身爲米國公司員工,她的難過屬實有限。
“都給我閉嘴!”心煩意亂的鋼盔男開始咆哮了。
“戰死而已,作爲指揮官,你不稱職。敵未亂,我先亂乃兵家大忌。慈不掌兵的道理你不懂嗎?要悲傷,宣泄情緒,必須得戰鬥之後。”薇妮連楊小海的鬼樣都不怕,怎能把鋼盔男的暴躁放眼裡?
“你算……嗯?”鋼盔男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他惡狠狠的轉過頭,卻對上了一雙藍色的眼眸。滿腔的怒火和悲壯,忽然減淡了不少。雖然之前掃了一眼,但近距離觀看,和剛剛怎麼就不同了呢?這洋妞怎麼那麼好看?
“嗯……步戰車二排,向我車頭攻擊。”鋼盔男冷靜的下達着新的指令。剛還暴怒呢,一眨眼便重新恢復了理智。
“請確認命令,上尉。你是要我們隔着幾百米向你的車頭射擊嗎?誤傷……”
“這是命令,執行吧。”
“是。”揮灑的子彈雨猛的一停,轉而向楊小海灑了過來。那堅韌的蛛絲在子彈不斷的侵襲下,漸漸變得稀薄起來。也有子彈打在車身上,卻都被厚厚的裝甲擋住。一見方法可行,鋼盔男的情緒明顯高漲。
“我,孫子剛,華夏國公司遠東區上尉連長。幾位怎麼稱呼?”在連綿的槍彈聲中,鋼盔男突然向薇妮發問。
“孫連長,那是什麼?”摔了耳機,無線電對講機將對話通過喇叭外放,以至於車內的人都聽到了對話。幾人一驚,忙向屏幕看去。只見那停留在原地的蜘蛛男大嘴一張,又是一片奶白色的液體噴出。
“我去!這玩意兒直腸子,上下都能吐。”楊小海自語的聲音很大。
“白癡!”黑瞳口吐芬芳,卻不願多話。她瞧孫子剛不爽,心裡正壓着火呢。
就在幾人的注視下,奶白色的東西既沒散開也沒成網。液體噴灑在步戰車的外殼上,也噴在了站着的機槍手身上。稍一接觸,堅實的迷彩服便迅速發黃發黑,眨眼之間就成了碎布。機槍手只慘嚎一聲,便化成了一攤血水。
不只是血肉之軀的人,兩排步戰車像被滾燙的熱水融化的冰塊般,陸戰主力一一消融在了雪地上。噴濺的白色液體竟比“王水”的溶解力還強。
“他喵的!蛛絲就夠變態了,丫還帶毒!”楊小海大聲自語。
孫子剛一動不動,凝視着兩排步戰車。而那外放的對講機則不斷傳來各種慘叫聲。“今兒也就今兒了。我救不了,卻能和你們一起死。沒說的,傭兵的宿命就是馬革裹屍。我準備好了。早沒認識你們,有點小遺憾,嘿嘿。”
斷後的步戰車要麼成了廢鐵,要麼成了燃燒的火球。扛過猛烈的射擊,孫子剛的步戰車依舊沒能掙脫束縛。眼看就要團滅,孫子剛不由灑脫的說出了遺言。
“雖然態度惡劣,但你不壞。該道歉的人是我。因爲猶豫和謹慎,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對於你那些手下的犧牲,我是有責任的。”見損失慘重的僱傭兵壓根不責怪他們,楊小海動容了。
到現在,他才放下了戒備心。沒辦法,被騙怕了。可事情發展的太快,稍一耽擱就葬送了許多大好的生命。
楊小海對臉色死灰的孫子剛簡單交代幾句,扭頭對黑瞳輕輕說道:“又得麻煩祖宗出手了。放心,我會在一旁照看的。”
“不要!他那麼討厭,死光纔好!”黑瞳青蔥般的手指指向了孫子剛。
“車裡真悶嘿,空氣都是酸臭酸臭的。大蜘蛛好威風哇,第一高手都怕了它……”
“閉嘴閉嘴閉嘴……你在套路我,別以爲我不知道,奈何我就是心甘情願的上你的當。”
黑瞳腮幫子一鼓,忽的從座位上站起。在孫子剛迷惑不解的注視下昂首挺胸走到車門前。
“咣”的一腳,將那結實、密閉、子彈都打不穿的鐵門踹飛,黑瞳氣鼓鼓的鑽出了車。孫子剛的眼睛頓時瞪的宛若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