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送走了喋喋不休、如魔音灌耳的蘇宏圖,回頭再看桌上,那隻硨磲已經落在了地上,粘染了一絲塵土,明月連忙小心謹慎的將硨磲撿起來,輕輕擦拭着塵土,直到它光潔如新,明月長舒了一口氣,如此蚌類的殼,竟值二百兩銀子,能買下十個明鬆外加十頭呆萌小毛驢,弄丟一錢還要賠償,這硨磲經過七天的又碾、又磨、又泡怎麼可能做到一錢不丟?魏知行那個腹黑的傢伙分明是要整蠱自己,讓自己新債填舊債、東牆補西牆,永遠相欠於他。
明月二次舉起石搗再砸,臨砸到硨磲卻又突然泄了力,石搗再次砸向地面,明月閃得及時,沒有再砸到腳。
明月怔怔的,如癡呆般的看着完好無損的硨磲,久久不能回神,據爲己有的貪念如撥節的麥子,瘋狂的長,怎樣也揮之不去,這隻硨磲,值十個明鬆,外加十頭小毛驢,那定會買回來一個翠兒吧?
鬆兒雖然漸漸的融入了殷家,但是眉眼之中俱是憂色,明月知道,他在想他的孃親,想他的姐姐翠兒,也想他似姐姐的童養媳歡喜。
歡喜是自願跟在魏知行身邊的,明月強求不得;翠兒卻是被他親爹老子賣到妓院的,那種人間煉獄,遲一天,怕是多受一分屈辱,想不開的,怕是挨不過一天。
明月捧在手心裡的硨磲有些發燙了,這哪裡是硨磲,分明是滾燙的救命錢,是一個小姑娘的希望,乃至生命。
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珠一轉,將硨磲重新用小布包包了,轉回屋裡,對劉氏說到縣城聯繫賣第二茬鹹菜,換上了一套殷友生前穿過的衣裳就奔了朝陽縣城。
明月的內心無比的忐忑,手緊緊的捂着硨磲,生怕它自己長腿跑了一樣,到了縣城,越發的緊張,如同拿着一塊滾燙的紅鐵,眼睛滴溜溜的亂轉。
不敢去柺子衚衕的首飾鋪子,找了一家相對偏僻一些的玉石店,掌櫃的是個精明的胖子,臉上雖是笑意,眼睛卻是上下掃視着明月,最後如同吸血的蝙蝠一樣緊緊的盯着裝硨磲的筐子。
明月心下稍定,玉石店的掌櫃個個都是孫猴子轉世,有火眼金精和超乎尋常的嗅覺,自己還沒拿出來,掌櫃的就將眼睛盯住了筐子,說明這硨磲是他心儀的,也是勢在必得的。
明月小心翼翼的掀開藍布, 展現了一下硨磲,隨即小家子氣的迅速蓋上,瑟縮道:“掌櫃的,小的祖父病逝,和孃親被大伯孃趕了出來,無處落腳,無米下鍋,只偷偷拿出來幾樣祖傳寶物,小的沒敢到當鋪去,恐暴殄天物,您老是個識貨的,出個價吧。”
掌櫃用手墊了墊份量,點了點頭爽快道:“八十兩銀子。”
明月心中如同被劃了一道裂縫,知道被壓價,沒想到壓了快一倍半。明月搖了搖頭道:“掌櫃的,一口價,一百兩,等着過活呢,你點頭了,這生意就成,你若搖頭了,俺小三子二話不說,回頭另謀買家。”
掌櫃的面上略有遲疑,心中則是樂開了花,前些時日有位公子四處尋找硨磲,轉手就能賣二百多兩銀子,真是暴富的買賣。
只思考了幾瞬,掌櫃的就答應了明月,拿出一個托盤, 上面整齊的擺放着十個銀元寶。
明月將銀子統統扔進小筐裡,上面重新蓋着藍布,任誰也想不到,一個窮酸的少年,一隻破舊的筐子,一塊粘了油的破藍布,裡面竟擺放着上百兩的銀子。
拿了銀子,明月一刻也不敢耽擱,直奔怡香院,向老鴇點名要見翠兒。老鴇一臉不屑的看着渾身窮酸的少年,絲毫沒有叫人的打算,直到明月將籃子欠了一條縫,露出光閃閃的銀光來,老鴇這才喜笑顏開的將明月送到翠兒的屋子。
小翠人如其名,身上穿着翠綠色的衣裳,姣好的瓜子臉,略顯蒼白而瘦削,眼睛大卻晦暗無光,小小的年紀偏被梳了婦人髻,十四五歲少女本該有的青春氣息己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垂垂老矣的麻木與行將就木的絕望。
明月被老鴇領進屋之時,翠兒正拄着香腮,癡癡的看着桌上點燃的一枚檀香,隨着上面瑩瑩一點的紅色香火,香燼垂垂而落。
老鴇輕哧了一聲,揮了揮手中的帕子,陰陽怪氣道:“翠兒,今天不必苦着個臉了,是個俊俏小哥,好好服侍,說不定給你娶回去當正門娘子。”
老鴇扭着渾圓的屁股出了房門,省事的回首,從外面關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