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金色的紗帳重重疊疊,丈餘寬的池子霧氣繚繞,九隻石雕龍口中緩緩的流出溫潤的水,水經過龍頭下方一塊突出的竹篾,發出清脆的聲音,像鳥鳴,似蟬啼,煞是好聽。
偌大的池子正東方,斜坡而上鍛造成一隻玉石的龍榻,一四十歲左右中年男人赤-身半躺在玉石塌上,大半的身子浸入水中,矯健的身軀在水中更加的健碩。
男子眼眸輕閉,靜得如同畫中的垂釣散翁或踏雪書生,只顫動的眼睫、勻稱的呼吸,詔示着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當權之人。
男子的肩部之上,一年過半百的無須男子跪在地上,用手肘輕輕的頂着明黃中衣男子的肩部,先是輕輕按着,隨即“卡喳”一聲用力,中年男子舒服的輕哼一聲,似喃喃自語道:“還是公公的手法最得朕心。”
駱公公深知皇上並不希望自己答話,默然不語,手肘卻不停留,繼續着在男子頸部及肩部,甚至胸部上下游走的按動着,哪裡輕,哪裡重,哪裡用手肘,哪裡用指腹,都是恰到好處,多一分力嫌多,少一分力嫌少。
“殷明月長什麼樣?”皇帝沒來由的問出了這麼個奇怪的問題,令一向自持力很強的駱公公,不由得手停了一停,怔了怔神。
皇帝輕鎖了下眉頭,駱公公忙鄭重跪下施禮答道:“回陛下,老奴未曾見過,也未曾探過,但想着魏司農多年不近女色,此次卻求着皇后和太子爺來向陛下求情,這女子定是人間絕色,世間少有的。”
皇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半天才揉了揉太陽 穴,皺着眉峰,瞪着還在跪着的駱公公道:“跪什麼跪?不過閒聊打發時間而矣,朕被這些後宮的女人吵得頭疼,你繼續幫朕鬆散筋骨,別停。”
皇帝隨即翻了個身,大片的後背展示給了駱公公。
駱公公得了令,猶豫了片刻,半跪起身子,繼續幫皇帝鬆背骨,只是心頭更加的謹慎,自己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透過這手法,皇帝陛下只怕馬上就感知得到。
皇帝舒服的輕哼兩聲,隨即輕叱道:“這倒是勾起朕的好奇心,魏愛卿一向冷心冷肺,對朕也是七分敬三分畏,對朕交辦的事情使七分力留三分,對此女倒是十成十的掏心掏肺。”
駱公公手上加力,從皇帝的頸部下移至頸椎,按着其中一隻椎節道:“即然如此,萬歲爺爲何不將查鹽之事交託給十成十忠誠之人呢?”
皇帝將臉貼在玉石上,玉石的溫度薰得臉色潮紅,卻無比的熨貼,皇帝輕吐了口氣道:“這江山一圖,朱丹爲紅日,雀藍爲青山,硨磲爲白雪,在於‘知人善用’,在於‘恰到好處’ 。這魏知行便是如此。魏家家族凋零,無外戚專權之憂; 魏知行性情淡溥,無結黨營私之患,與泯王有奪妻之恨,對朕‘忠誠’絕對毋庸置疑。只是這個小小的農女,讓朕覺得這‘忠誠’之中好似多了些什麼,就如同朱丹裡混進了蚊子血,讓人心中着實不快。”
朱丹裡的蚊子血?駱公公恍然,皇帝能坐在朝堂之上,自是有着一顆七巧玲瓏心,對平衡之術、讀心之術甚通,怕是看出了魏知行對皇帝也存了私心,甚至耍了手段,對魏知行生出不滿之心,只是礙於還要依賴於魏知行牽制泯王。
如此情景,怕是這殷明月的命運,要兩懸了。
駱公公小心翼翼道:“萬歲爺,這殷明月雖是一介農女,但卻夾在了齊陽郡王與魏司農之間,一個要殿前御審,一個讓手下留情,這可如何取捨?”
皇帝笑着從水池中站了起來道:“這個好辦,就用‘拖’字決,時間總會給朕答案,坐山觀虎鬥,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