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這個當事人都走了,成家人還不喋喋不休,老夫人不耐煩的提高的嗓音道:“都別鴰噪了,吵得頭都大了。我看這小丫頭沒大沒小、不懂規矩、牙尖嘴利,可不是那麼好惹的。好在待高兒不錯,心眼也不壞。你們還瞧不明白?人家爲啥讓你們先去取首飾?還不是看你們爭來爭去沒個結果?還不是看二房沒個像樣的衣裳首飾?這窮的、富的全都一股小家子氣,不如人家一個鄉下丫頭,要打人家的臉,反而讓人家打了臉。成裳,你馬上就去,一人置辦一套像樣的衣裳,銀子從孃的嫁妝裡出。”
大夫人一臉的不高興,畢竟老夫人是和老大一房一起過,她早就將老太太那些嫁妝銀子當成是自己的了,這若是花了,雖然不多,卻仍覺得肉疼。
老太太已經不理會衆人,由婆子伺候着回到剛剛收掇出來的房間睡覺去了,這一路舟車勞頓,老太太年紀大了,難免犯困。
大夫人眼珠轉了轉,對身邊一個少年道:“歲寒,你和衙役們透透話,打聽打聽那村姑什麼來歷,咋賃有錢?”
少年約二十歲的模樣,瞟了一眼孃親,不以爲然道:“娘,咱再呆也不過半個月的功夫,打探那些做甚?後天那家寡婦娃子不都嫁過來了?!當面問不就知道了?!”
大夫人瞪了一眼少年沒有說話, 畢竟二房和小姑還在屋裡,她總不能明着說,自己實際上是惦記上明月手裡的銀子了。
剛剛明月拿銀票時,是從幾張銀票中拿出一張,手裡還有幾張。按大夫人的想法,如果一張十萬兩,剩下的幾張加起來怎麼也得比十萬兩多。誰若是娶了這丫頭,不就是相當於娶了一座金山銀山了?後半輩子唯一要做的事兒,就是躺着數銀子了。
想及此,大夫人不由得暗呼可惜,寡婦嫁過來後,明月就是和歲蓮、歲荷一樣的成家人,也就是成寒、成竹的妹子,要不然,大夫人恨不得讓成寒、成竹,甚至小兩歲的成林去勾引這個小村姑了。現在只有便宜自己孃家侄子了。
看着大伯孃的臉上先是陰晴不定,而後又詭異的笑着,歲荷向後縮了縮,偷偷扯着孃親的袖子,二夫人低下頭來,歲荷這才怯生生道:“娘,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我能去取了頭面戴嗎?我戴得好看大伯孃和歲蓮會不會生氣?”
闞氏臉色暗了暗,想搖頭,又不忍看女兒失望的模樣,輕輕點了點頭道:“嗯,自然是真的,那些是你後天過門的三嬸孃送的,你收下便是,但是切記,人家送什麼是什麼,千萬別調換,會讓人看不起的。”
歲荷欣喜的點了點頭,心裡甜絲絲的,娘和她終於都可以有自己的首飾了,哪怕是銀的也是極好的,再也不必被歲蓮嘲笑了,都說三嬸孃出身低、是個寡婦,她看着卻是極好、極好、極好的。
“你要立女戶?”成鴻略不可思議的看着這個主意頗正、行事大膽的繼女,一向聰明的他也被繞糊塗了。
明月如水的眸子登時暗淡下來,苦笑道:“我娘、明星、明陽可以入成家的籍,她們以後就託付給你了。至於明鬆,他的身契現在還在魏知行手裡,你先在縣衙裡備案,以後有機會從魏知行手裡要回身契,讓鬆兒姓回殷氏,要與老宅獨立出來。至於我,還是殷明月,還住在向陽村。”
“爲什麼和幾個親人都脫離了關係?你娘知道會傷心的。”成鴻略苦言相勸道。
明月卻仍堅定的搖了搖頭道:“我這也是萬不得矣,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見明月心意己決,多勸也無濟於事,成鴻略便答應了明月,想起了剛剛的嫁妝,不由猜疑道:“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銀子?”
想及剛纔成家人的爲難,明月不由得調侃道:“你就當是從珍味坊‘打劫’來的吧!知道縣太爺家的門檻高,沒想到這樣的高,險些被掃地出門!”
成鴻略的臉色一紅,爲自家這些人的表現而懊惱,知道明月是在調侃他,不由得反脣相譏道:“你這麼一做,整個成家人都會認爲我是爲了銀才娶的你娘,你明知道不是。”
明月眼睛一眯,眼角起了好看的笑紋,微微笑道:“你錯了,成大人,他們會說你,縣太爺被款婆給包養了。”
成鴻略瞪了半天眼睛沒說話,直到明月的身子已經飛快的閃出了房門,才後知後覺大叫道:“殷明月!你給我回來!我要罰你寫家規!看你剛寫的那六個字,跟狗刨似的!!!”
本以爲殷明月不會回來,所以,當明月的身影一瞬又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成鴻略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見果然是明月,以爲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剛要擺擺縣太爺和繼父的威嚴,明月已經先一步走到他面前,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掰得“卡卡”做響,震在成鴻略耳朵裡,如同雷鳴。
只見少女一字一句、抑揚頓挫道:“成大人,我字寫得雖然不好看,但某些方面還是很出色的,若是我願意,剛剛打出的就不是雲子,而是龍雀匕,打落的也不是你姐姐的耳墜子,而是她的眼珠子!你最好管住你們成家老少,若是管不住,欺負到我娘、我妹妹和我弟弟,我不介意活動活動筋骨!!還有,別擺繼父的威嚴和成家的家規,這些對成家人有用,對我殷明月,沒用。”
說完之後,明月突然展顏一笑,一幅婉約乖巧的樣子,彷彿剛剛的話不是出自她之口,只是成鴻略的一個錯覺。
成鴻略十二分的肯定,這殷明月不進成家,一部分是因爲她沒說出來的原因,而另一部分,則是不想被成家家規和身份束手束腳,若是有人欺負劉氏和幾個娃子,她怕是要“除暴安良”了......
劉氏的出嫁,驚動了整個朝陽縣。提供了上至商賈富戶、下至平民百姓的茶餘飯後的豐富談資。
出嫁那日,花轎後面是十八擡價值不扉的嫁妝,坊間還謠傳殷明月給劉氏陪送的不知數目的鉅額嫁妝銀子,女兒給孃親出嫁妝,怎不嘖嘖稱奇?
從縣衙還流出一種說法,殷家長女殷明月自立了女戶,雖然姓殷,卻己是獨戶;殷家長子殷明鬆雖進入成家一起生活,戶籍卻是在京城魏家;劉氏與殷明星、殷明陽隨母進入成家,改姓成姓。劉氏與她的兒女,本是一門五口人,現在卻變成了三處官籍,簡直是朝陽縣,甚至是大齊國僅見。
此事如明月的醬油發酵一般,在朝陽縣城發酵着,直至發生了質變。
朝陽縣的小寡婦們,自此一事,一改過去低頭順目的形象,各個揚眉吐氣起來,過去屑於改嫁的,心思活泛起來了;過去想改嫁的,眉含情、眼含笑起來,將改嫁當成了人生目標。
而最最心活的,莫過於成鴻略的長兄和長嫂,原來想將孃家侄子娶了明月的大夫人,一聽說明月還是姓殷,將主意又打回了兒子成寒和成竹身上了,心裡己篤定了殷明月這個兒媳婦了。
成鴻謀最初是不同意的,心眼裡有一種書生的清高和爲官者的自持,不想娶獨立女戶的殷明月做長媳,心眼兒裡更是瞧不起三弟成鴻略,堂堂縣太爺,竟然爲了銀子娶個帶了四個娃子的寡婦。
然大夫人連氏卻是如打雞血般,大有不將明月娶到手誓不罷休的架勢,也是,十萬兩銀子,明晃晃的能閃瞎人的眼睛。
每天在相公枕邊吹耳邊風,終於成鴻謀鬆了口,不過只同意做二兒子成竹的正室,不同意被寄予厚望的長子成寒娶明月,然連氏卻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心想着,若是殷明月看中的是大兒子成寒,她也會想千方設百計想辦法讓老爺同意的。
正是有了大夫人這層期盼,才換來了劉氏與成家兩房還算和睦相處的日子,也算是意想不到的結果。
兩輛馬車得得向向陽村出發,因幾日沒有下雨,路面灰塵飛揚,馬車很是顛簸,顛得車裡的人七昏八素,好不難過。
歲蓮用帕子掩住口鼻,萬分不悅道:“娘也真是的,讓咱們屈尊降貴去看那小農女!!她也不想想,這小農女不隨她寡婦娘嫁入成家,肯定是三叔瞧不上她!連做繼女都不佩!!”
“不許說我姐!!”
“不許說我姐!!!”
四道稚嫩的聲音異口同聲回答,竟是鬆兒、高兒、明星和明陽,四人一起,一幅炸了毛的貓要拱撓人的模樣,嚇得歲蓮登時禁了聲。
爲了與明月迅速親近,大夫人竟勸說着成家三房、加上成裳家的所有小輩們一起來看明月,鬆兒和高兒自然也一起。
大房成寒、成竹、成林、歲蓮,二房成冬、成夏、歲荷,三房明星、明陽、鬆兒、成高;成裳家的呂嶺、呂峰,一行人、兩輛車,因男子們居多,鬆兒和高兒和女子們坐了一輛車,其他的男子們在後面一輛車。
見妹妹一副上不得檯面的樣子,成寒瞟了一眼妹妹,輕聲叱道:“沒個縣丞家小姐的樣子,臨出門前娘交待什麼了,這麼快就忘了?!”
歲蓮撇了撇嘴,不以爲然的轉頭看向車廂外,不再理會車中衆人。
事實上,知母莫若女,歲蓮又怎會不知道自家孃親的心思?娘這次,就是讓大哥和二哥,如同三叔成鴻略一樣,找只會下金蛋的雞回家養着,日後吃穿不愁。
歲蓮倒想看看,這農家會下金蛋的殷明月,死活賴在向陽村不走,她的家到底是金窩窩還是銀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