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窕仔細端詳着雲玄堯,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五皇子,你有什麼話直說便可。”
雲玄堯站在姚窕的身側,看着等燈火通明的姚家大院,輕微嘆了一口氣:“近日,得到可靠消息,刑部侍郎高見之子高啓殺了平民的事被翻了出來,似有人想要對高家下手,現在姚弘娶了高家女,怕不是什麼好事。”
雲玄堯在朝中有不少擁護者,自己定也有安插習作在一些位高權重人大臣身邊,這些人要做什麼,沒有一件可以瞞的過他的眼。
姚窕自然知道這個高啓不是能長久的人,他做的那些事早晚會被翻出來,只不過現在提前了一些時日罷了。因此,姚窕並未作出多餘吃驚的神色,只是看着雲玄堯說道:“聖上是賢明之君,高啓是高啓,想必高家即使受牽連,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怎麼也不會牽扯到我們姚家。”
雲玄堯搖了搖頭,撩開袍子,朝着涼亭走去:“芽兒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這件事是不會對姚家有大牽連,但是姚弘過了今日就是高家的女婿,若是以後想入朝爲官,怕皇上會心生嫌隙。”
皇上心生嫌隙?姚窕聽說當今聖上也是半百之人了,身體又常常不適,還有幾年活頭?等到姚弘想要入朝時,說不定皇位早已易主了。
這是姚窕心中所想,自然不會當着雲玄堯的面說出來,那畢竟是忌諱,況且雲玄堯是當今聖上之子呢。這麼詛咒當今聖上,怕就是雲玄堯,也會將她送官吧。
“現在想這些尚早,大哥哥見過高啓,應是想過高啓以後的下場,即是如此還選擇高家小姐,看來是想好了自己的對策,這些事,就不用我們擔心了。”說不定姚弘根本不想入朝爲官,她替人家擔心這個,終是爲時尚早,而且這高黛珠嫁過來就是姚家的人,以後即使高家有什麼事,怕是高家還會慶幸,高黛珠早些日子嫁了過來。
雲玄堯見姚窕和姚弘關係不錯,本以爲姚弘會很是擔心姚弘的安危才速來告訴她。但姚窕看的很透,他也就不必替她擔心。兩人不在這話題上多說,閒適在院子內散步。
“聽說今天的宴席還不錯,雖比不上御膳房的大菜,倒也是別樣精緻,五皇子還是去前院嘗一嘗吧。”姚窕自然知道五皇子過來,姚安必定會找,不敢耽誤,催着五皇子去。
雲玄堯也正好也要去找前院幾個大臣商量要事,也不耽誤,點了點頭:“也好,芽兒要是無事,一同去吧。”
初夏,還是有一些涼風,吹的姚窕髮絲的流蘇撞擊作響,格外的動耳,姚窕搖了搖頭,流蘇悅耳的聲音變越來越重:“不必了,我有些不適,正好回去早些歇息。”
“可需看大夫?”聽她身體不適,雲玄堯忙問道。
姚窕淺扯嘴角,露出笑意:“那倒不必,睡上一覺便好,五皇子不需掛心。”
雲玄堯有些不自然,似乎把關心表現的太明顯了,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紅暈:“也好,那便快些回去歇下吧。”
姚窕垂首,並沒有注意到雲玄堯的異樣:“那姚窕先失陪了。”
路過剛剛過來的花園,姚窕有意的多看了幾眼,本就知道雲玄深不會等自己,可自己真沒看見雲玄深,心裡還是莫名的失落了。
四個月未見,今日一見,姚窕在自己的臥室竟不能安寢,心裡空落落的想着一些有的沒的,坐起來的時候,又不知自己剛剛想了什麼。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夜後,早起在客廳內,高黛珠正在向公婆敬茶。昨晚客人留了許久,又都早起看新媳婦進茶,衆人都是疲憊不已的模樣。
自然,高黛珠所敬的婆並不是姚弘的生母,而是大夫人。
大夫人看着下首的端茶的新人,做足了慈母的模樣,忙讓身邊的嬤嬤將紅包給了出去。
高黛珠新婦第一天,賢妻模樣十足,先是給姚安敬了茶,又給大夫人敬茶。
大夫人接過茶水,忽然眼眶紅了起來,嘆了一口氣。
頓時,本來喜樂融融的場合,衆人都不由將目光投向了大夫人。
姚蘭站在大夫人身側,替大夫人捶着背問道:“今日是大哥娶妻之喜,母親爲何嘆息?”
大夫人揉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朝着廳裡衆人看去,眼眶紅的越發厲害了:“看着弘兒妻給我敬茶的模樣,我陡然的想起了雪兒,往日裡,她也是如此給我敬茶……”
姚蘭明白了母親的用意,忙在心裡會心一笑,看向了姚安:“母親不用憂心,我想妹妹在庵裡會很好的,父親不是派人按時的去看了嗎?”
“是啊,犯了錯應呆在庵裡靜思,可這都一年小半,我不曾看一眼,也不知這孩子是否怨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懷上孩子的原因,這幾日總在夢中看見雪兒,睡眠不佳的很。”大夫人看着姚蘭,這話似乎是在說給姚蘭聽,實則卻是說給姚安聽的。
廳內的姨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心裡冷哼了許多遍,大夫人這是藉着肚子裡的孩子替自己的女兒求恩呢,這纔有孕幾個月?竟如此這般,以後還得了?
姚蘭見母親把話打開了,忙順着大夫人的話向姚安求情:“父親,妹妹再過幾個月便及笄了,母親終日掛念妹妹對腹中的孩兒也不好,還是提前一些時日放出來吧。”
姚安看了大夫人一眼,粗糙的手撥弄着蓋碗,又看向了姚窕:“還是等上幾日,後日是芽兒的及笄之禮,免得雪兒從庵裡出來衝撞了及笄的紅頭。”
大夫人一愣,有些難看的臉上努力維持着笑意點頭,手卻死死的巴在桌角木頭上:“老爺說的是,不能衝撞了大小姐及笄的紅頭!”
她的女兒是什麼時候起,開始要給姚窕讓路了!就因爲是姚窕及笄之禮,所以她的女兒得推遲迴來的日期?
要是以往的大夫人定會據理力爭,但是現在的她不會。姚家的一切現在都握在姚窕的手上呢,掌家的可不是她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放在現在的大夫人的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姚弘獻了茶,坐在自己的位上沒有多久便起身去了商鋪裡忙活,一刻也不在內院裡多留。
姚窕對於姚安的安排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等到衆人散了以後,姚窕向姚安說了商鋪最近的情況也去了商鋪。
“大哥哥,你怎麼在這兒?”姚窕在百興樓看到姚弘,略微露出驚訝的神色。
姚弘平日都在姚家的總鋪那邊,鮮少來這兒,今日是他成親後的第一日,他應早些回去,沒想黃昏後來了百興樓。
姚弘對姚窕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似乎有話要說。
姚窕支出了房內的人,讓玲瓏上了茶,整個房內就剩下兩人了,姚弘遲遲沒有開口,看着那徐徐冒煙的茶水,一句話也未說。
姚窕也不說話,陪着坐着,過了一炷香,姚窕才試探的喊了一聲:“大哥哥?”
姚弘回過神,看了姚窕一眼,端起了茶盞,喝了一口,不經意的問道:“她還好嗎?”
姚弘自從花燈會以後真的再也沒有見過含芳,即使豐頤樓是姚家所有,但姚弘已有半年沒有去過,自然不知道含芳過得如何。
“她很好。”姚窕達了一句,最起碼在衆人看起來,含芳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姚弘看着茶盞,並沒有正視姚窕,因而他眼中的情緒,姚窕並看不出來。
姚弘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了一句:“她好,便一切都好。”
她好,便一切都好。
簡單的一句話,姚窕從中卻聽出了隱隱的苦澀。她摸起桌子上一塊茶點放進了嘴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姚弘剛剛話的作用,那茶點在她的口中竟顯的有些苦。
這日,等到姚窕回了姚府以後,鳳娘便不讓她出門了。
這是大雲朝的風俗,將要及笄的女子都要減少外出,民間傳說這可以避災。姚窕自然不迷信這些,但是入鄉隨俗,姚窕還是照辦了。
等到及笄那一日,府內的裁縫送來了一身紅裝,這也是習俗之一。姚窕看着大紅色的衣服,頓時有些頭疼,她最討厭的就是紅色,本不想穿,但是姚家那麼雙眼看着,卻又由不得姚窕,姚窕只能乖乖穿上了那一身紅裝。
姚窕從未穿過如此亮麗的顏色,紅色穿在她的身上倒是令人眼前一亮,鳳娘看了,更是誇讚不已。
姚窕去書房見過了姚安,用了晚膳便回了風靈苑。
些許是因爲姚窕今日及笄了,鳳孃的感慨頗多。兩人坐在院內說着話,鳳娘擡手摸了摸姚窕的頭,露出了淺淺笑渦:“想不到我們回姚府也有些時日了,我的芽兒今日都已及笄了,是個大姑娘了,以後可以嫁人了。”
“孃親,芽兒不過剛及笄,嫁人還早。”姚窕聽着鳳孃的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古人就是結婚早,這大雲朝更是如此,十五歲及笄便可以嫁人,若是十八尚未嫁出去,那在別人這羣人的眼中怕就是現代的剩女了。
“還是早些嫁人好,以後讓人少些言語。”鳳娘扯了扯嘴角,輕撫着姚窕的髮絲,慈愛的說着。
姚窕並不覺得及笄有什麼,轉移了話題問鳳娘:“孃親,前幾日進宮,可有將禮物奉給皇后娘娘?”
最近鳳娘頻頻被皇后召喚入宮,所得的賞賜也越來越多,前幾日皇上無意中在皇后的後宮撞見了鳳娘,三人還閒話了幾句,皇上破格的封了鳳娘爲一品夫人。
大夫人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氣的差一點把華軒苑都掀了,只因爲鳳娘是皇后的親妹妹,每日從哪裡領賞回來也就算了,現在又領了封號回來,把她這個正妻壓的體無完膚!以後除了姚府的人,還有誰會知道她纔是姚家的嫡妻!
鳳娘倒是不太在意封號,只不過從有了封號以後,姚安倒是每日都留宿風靈苑內,有一日,姚安更是握住鳳孃的手稱了‘夫人’,當時鳳娘可是嚇了一愣,忙讓姚安收回稱呼,卻不料姚安只是一笑,依舊稱呼夫人。
夫人這詞在丈夫口中,只能用於稱呼正妻,因此姚安一直都是稱呼大夫人爲夫人,忽然叫鳳娘夫人,鳳娘自然會吃驚,甚至染上了一些擔心。
“孃親?”姚窕見鳳娘發呆了,忙又叫了一聲。
鳳娘微微從自己的事情裡回過神,看向了姚窕,想起了姚窕剛剛問的問題,笑道:“都送給了娘娘,娘娘還誇讚姚家商鋪的首飾越來越精良,說是芽兒送的都是漂亮異常的。”
“娘娘喜歡便好。”姚窕露出淡淡的笑意,心裡暗暗的舒了一口氣。
姚窕一開始讓送的時候還擔心,怕是拍錯平馬屁,要是皇后娘娘把這當做行賄,怕是以後兩層關係就生疏了。但還好,皇后娘娘並未多想,甚至對她送的首飾還是滿意。
姚窕及笄後沒有多少日子,姚雪便被接回來了。
姚雪這一年在庵中沒有白呆,回來以後不僅行爲規範了很多,言語中也無以往的張狂,說話輕聲輕語,倒是比姚蘭還大家閨秀。
大夫人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女兒,也不顧及衆人在場,忙把女兒拉入自己的懷中:“我的乖女兒,你終於回來了……”
“母親……讓雪兒給你行個禮。”姚雪露出淡淡的笑意,掙脫大夫人的懷抱,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大夫人看着乖巧的女兒,連連點頭。想是這姚雪在庵中改了不少過來,懂禮,不似以前那麼刁鑽了。大夫人只顧着高興,只當做姚雪是變的文靜了,卻從未發現姚雪對她的態度冷淡了許多,一直低着頭,一眼也未看過她。
姚蘭見姚雪回來也很高興,拉住姚雪的手高興道:“妹妹你回來真好,以後我們姐妹又可以做伴了。”
“雪兒也很想和二姐姐做伴。”姚雪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風,輕輕反握了姚蘭的手,嘴角是笑,但是目光卻透着寒意。
姚窕和姚雪向來水火不容,姚雪更是不把姚窕放在眼裡,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直接譏諷辱罵,這次回來,姚窕可沒指望姚雪給她好臉色。
不過,姚雪似乎真的變了。
姚雪轉身直接朝着姚窕走了過去,臉上笑意盈盈,俯了俯身:“大姐姐,之前是姚雪不懂事,若是有地方得罪大姐姐了,還希望大姐姐不要和姚雪計較。”
姚窕看着面前的姚雪,不由皺了皺眉,不知道姚雪又在玩那招。
不要說姚窕了,就連大夫人和姚蘭也看不懂,兩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姚雪做什麼。姚雪現在做的,也太不像是姚雪了。
當着衆人的面,姚窕斷然不會不近人情的不接受。姚雪道歉如此有誠意,她不接受,倒顯得她小氣了。
“三妹妹言重了,都是自家的姐妹,不過是幾句拌嘴,做姐姐的自然不會朝心裡放。”姚窕掛着一抹疏遠的笑意,看着姚雪說道。
姚雪這一年半,比之前消瘦了許多,倒是好區分她和姚蘭了,兩人身上的氣質早已不同。
她從自己的荷包裡掏出了一副平安符遞到了姚窕的手邊,滿是誠心說道:“這是我在庵裡替大姐姐祈福所得,算是雪兒的一點心意,還希望大姐姐莫要嫌棄。”
姚窕順手接了過來,瞥了一眼不可置信瞪大眼的姚蘭,笑道:“勞煩三妹妹費心了。”
姚蘭看着姚雪,眼神微微複雜了起來。她可是姚雪的親姐姐,姚雪請了姚窕的平安符,她卻什麼都沒有,這算是什麼!
姚雪回了華軒苑,大夫人也不在意剛剛的事,只是問姚雪在庵裡如何。姚雪回答大夫人一切都好,但是眼中卻帶着閃躲。
“三妹妹,你對大姐姐可真用心,連平安符都準備了。”姚蘭適時的說話,心裡還放不下剛剛的事。
姚雪笑的坦然,看着姚蘭,一雙眼睛說不清有什麼:“有心是自然的,免得那日被人害了還什麼都不知曉,二姐姐,有時候表面看上去好的,其實不一定是好的。”
姚蘭一愣,看着姚雪,倒是沒有想到這番話從姚雪的口中說出。
姚雪這麼說,難道是在平安符裡放了什麼?
姚蘭只想到表面好的是姚雪給姚窕平安符,卻不知姚雪說的是她。
大夫人關心的看着姚雪,怕她一路疲憊,忙安撫的拍了拍後背說道:“快些回院子歇着吧,晚上還要去給你父親請安。”
“是。”姚雪倒也真不多說,起身行了個禮出了院子。
姚雪走着,在院子外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華軒苑的主院一眼,目光裡滿是譏諷:“欠我的,我都要拿回來!在誰手裡,我都要拿回來!”
在整個姚家,她除了自己,沒有任何朋友,這是她在庵裡對自己說的話,她怎麼也不會忘記!
這一年半里,她一直在想,當時如果母親肯爲她多說一句話,她也不必在庵中呆一年半。如果姚蘭沒有慫恿自己對姚根下手,她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姚蘭自己全身而退了,她卻在庵裡被人欺負了一年半,現在回來了,還想她把姚蘭當姐妹?怎麼可能!
自然,她在心裡對姚窕依舊沒有好感,但因爲有姚蘭在先,姚雪倒暫時不會與姚窕爲敵。
玲瓏給位置上的姚窕上了茶,猶猶豫豫的看着姚窕,最終開口說道:“大小姐,你不覺得大小姐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了?”姚窕喝了一口茶水,淡淡問了一句。
“三小姐以前可是最討厭大小姐的,現在怎麼對大小姐這麼好?就說這平安符,她連二小姐都沒給,單單給了大小姐,這還不奇怪嗎?”玲瓏心裡自然納悶,畢竟她是看過姚雪囂張跋扈的模樣,那樣子還真是誰都惹不起,現在卻來討好姚窕,怎麼會不奇怪。
姚窕聽着玲瓏的話,不看她,卻露出了笑意:“所以說她送的東西不能用,即使是好心也不能用。”
現在看起來是好心,誰又知道這好心背後是不是包着一顆害人的黑心臟呢?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對於姚雪這種曾經水火不容的。
姚窕說着,管家匆匆走了進來。
“大小姐,老爺讓我領人過來給你做幾身衣服。”管家恭恭敬敬對着姚窕行了個禮,不等姚窕問,自己說明了來意。
姚窕一陣奇怪:“做衣服?怎麼忽然想起做衣服了?”
在姚窕和管家說話間,幾個小廝已經抱着料子走了進來供姚窕挑選。姚家的裁縫也隨後走了進來,等着姚窕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