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還在笑呵呵地說着,完全沒有注意到林學濤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幾乎不敢拿眼睛去看妮子。
“妮子……我是想跟你說……咱的婚事……能不能暫時緩緩……”
林學濤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開的口,到最後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像是作了賊被抓了現行一般。
妮子臉上快活的笑容就一下子僵住了,兩隻眼睛瞪得老大的。就這麼愣了有十幾秒鐘,好半天才終於回過神來,不過,她向來聽從自己男人的安排,既然這話有點兒太突然了,妮子還是愣愣地點了點頭,“哦……學濤哥,你是覺得……還沒準備好麼?”
“也不是……妮子,我……我就是在想,廠裡剛剛建了新廠房不久,村民們也入了股,咱們正是大展拳腳的關鍵時刻,這個時候談婚事……恐怕會分了心,妮子……你能理解麼?”
林學濤咬着牙找着這些藉口,心裡頭卻在暗罵自己。
“能!我能哩!學濤哥,你的意思是咱們還是應該以事業爲重是吧!等廠裡的事兒都直產正軌,穩定下來了再……既然學濤你這麼說,那就肯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哩!”
妮子認真地點點頭,“那……我回去就跟爹孃說,讓他們先別急着準備嫁妝和扯新衣服的布料了……”
妮子的大度,讓林學濤心裡更是隱隱的難受,“妮子,都怪我……是我不好!對不起你哩!你……不會怪學濤哥吧?”
妮子使勁地搖頭,拉着林學濤的手說,“不會哩!雖然我妮子不懂啥大道理,可我知道事情總得有個輕重,婚啥時候都能結,可這商機卻是不等人哩!學濤哥,你儘管放手去做好了,無論啥時候,我都支持你!”
妮子爽朗的聲音迴盪在耳旁,聽得林學濤心裡愧疚萬分,又感動萬分,也緊緊地抓住了妮子的手,重重地點頭。
其實,妮子不知道這會兒他的心裡是何等的於心不忍,可是,他沒有辦法,他不能欺騙自己,一邊是妮子,一邊是秦嵐,在兩個女人之間搖擺不定的時候,他不能如此草率地把婚事辦了,那樣的話,更是對妮子的不負責任,他不想有一天讓大家受到更重的傷害……
林學濤跟妮子的婚事就這麼給暫時擱了下來。
當妮子回家把這個事兒跟妮子爹孃說的時候,妮子的爹孃也是驚得目瞪口呆。妮子天真,信任林學濤,可她爹孃當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主了,一聽林學濤這小子要把婚期延後,妮子爹孃心裡頭都是一股惱火,這不存心耍人麼!就當着妮子的面嘟囔了好心對林學濤有意見的話,那意思是男人要是不早早拴在手裡,可得當心變心了呢!
可妮子聽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替濤子辯解,還叫爹孃放心,說自己跟學濤哥好了都有兩年了,瞭解着哩!學濤哥絕對不是那種人!
妮子爹孃看着女兒這還沒過門,就一個勁兒地替着婆家說話,心裡頭又氣又惱的,可也沒辦法,畢竟將來是一家人,要在同一口鍋裡吃飯,總不能就這麼互相猜疑着吧,爲了女兒的終身幸福,也只好忍下了。只是提醒妮子,濤子那兒可得多長份心眼兒,好好看着,別讓別的女人給拐跑了呢!妮子就笑爹孃思想太老舊了。
末了,妮子還特意叮囑爹孃,跟濤子婚期擱下的事兒暫時別告訴她哥趙再成,她知道趙再成的脾氣,要是這事兒讓趙再成知道了,那還不得帶着混混衝進老林家找他算帳呀!
妮子爹孃沒好氣地說,“行了知道了,我們老趙家也是村裡的大戶哩!你這丫頭,胳膊肘往外拐哩!讓林學濤這小子牽着鼻子走!”
妮子就嘿嘿的傻笑。
妮子回到廠子裡告訴林學濤,婚期閣下的事兒已經跟爹孃說清了,他們沒啥意見。林學濤心裡如釋重負。
這會兒,林學濤不敢再輕易地回到學校,雖然他心裡頭挺想念學校,挺想念跟秦嵐呆在一起輕鬆快樂的時光,可剛剛纔把妮子哄好,心裡頭對人虧欠太多,要再三天兩頭
往學校跑,那是個人都會懷疑啊。只好忍着相思,一心撲在廠子裡的事上頭。
爲了排遣心中的矛盾與苦悶,林學濤拼了命的工作,廠裡的大事小事,一概親力親爲。自打強子走後,招運輸司機的事兒成了頭等要事,不過好在李茂昌親自來了一趟,給他一下子拉籠了不少人氣。
林學濤又親自去聯絡了幾趟,沒多久,還真有好幾個老師傅來應聘了。這些人以前是給別人運貨的,有的給磚廠送磚,有的拖莊稼,要不看在鄉長李茂昌親自來過林學濤家的面子上,他們可不會拋棄原來的老主顧來跟林學濤合作。
有了這幾個老師傅來,林學濤心裡大喜過望,又趕緊從廠裡拿出一部分錢,張羅着去縣城再添置了三臺拖拉機。這樣,他這廠子裡的運輸隊總算是小有規模了。
運輸的問題解決了,產量也提了上去,一下子,林學濤的廠子吞吐能力猛地竄升了兩三倍,在辛莊到縣城的小土路,從早到晚,一車車滿載着罐頭的拖拉機來回奔忙着,把新生產的貨物往縣城郊區的倉庫裡運。
山杏看管的縣城倉庫裡頭,漸漸地貨物也就碼得越來越多了,以前時常空置一半,現在,幾乎天天都是滿的。
林學濤跟隨着送貨的拖拉機一起來縣城的時候,跟山杏一起看着滿倉庫的貨,林學濤的心裡特別的踏實,臉上盡是滿意的神情。
可一邊的山杏倒是顯得並沒那麼輕鬆,碰了碰林學濤,不無擔心地問他,“濤子,現在廠子裡產量上去了,運輸能力也提升了,你一口氣出了這麼多貨,要是……要是萬一銷路出了問題,這些貨不都得積壓在倉庫,變成死錢了麼!”
林學濤笑笑,擺擺手大大咧咧地說,“放心吧山杏,不會哩!我廠子裡的貨可跟市面上不一樣,俗話說一招鮮吃遍天嘛,咱們的銷量好着哩,不愁沒人要!再說了,咱不還有個大主顧吳老闆嗎,他可是隔兩個月就來下一批訂單,需要求量大着哩,你瞅瞅,前天還跟我又新加了一批貨!”
林學濤說着,把手裡的幾張合同單子拿出來,遞到山杏面前,山杏接了過來,一張張地看着。山杏雖然唸的書不算多,可人卻穩重,拿在手裡的那些紙條子她倒是看得仔細,漸漸的,臉上的神情就有些疑惑了,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濤子,這個吳老闆……又只給了一半貨款?這有好幾回了吧?”
林學濤輕鬆地說,“沒事兒,我跟吳老闆關係鐵着呢!都是老主顧了,不會出啥問題。人家是做大買賣的,手頭週轉的錢數額大,一時先欠着也正常嘛!”
“可他也不能總這麼幹呀!你瞧瞧,不光貨款沒付金,現在索性連訂金也不給了!我看你還是多長個心眼兒,小點着點兒好!”
山杏把手裡的紙條子抖得嘩嘩,顯得有些生氣。
林學濤笑着安慰山杏,“我知道了,下次一定跟他說,按規矩來!這你總該放心了吧!好啦,我得回廠裡了,吳老闆這次下的訂單量大着呢,要的時間還挺急,咱可不能誤了事兒。下次給捎點村裡的好東西來啊山杏。”
林學濤說着,一邊已經跳上了拖拉機。突突冒着煙朝着辛莊的方向開去了。
回到村裡,林學濤馬不停蹄地開始了大規模的生產。這一次吳老的訂貨量足足比以往的總和還要多,這讓林學濤手裡的這個鄉鎮小廠,即使開足了馬力全力生產,也得加班加點才能完成。
林學濤給廠裡的工人們下了命令,所有人員一律晚上多加班四個小時,加班費和額外的津貼,當天結當天算,並且由自己親自拿錢出來發給工人。
爲此,林學濤還特意從縣裡銀行把現金都取了出來,用來發放給工人。
村民們本來下了工之後都得回家忙自己的家務,可現在廠長說要趕工加班,這讓村民們直覺的認爲這是剝削他們的勞動力,那是資本家的行爲,不過,好在林學濤廠子在村裡聲譽不錯,又加上每人都加班費拿,村民信任林學濤,也礙於他這廠長的面子,雖
然心裡有點不樂意,但總算勉強答應下來。
於是,林學濤家旁邊的廠房裡,機器馬達聲音轟隆隆地晝夜不停地響了起來,全廠的人齊心協力,日夜不停地趕工,爲的是如期完成吳老闆那邊大幾萬的單子。
林學濤打算這次的任務完成之後,還購進幾臺機器,要是條件允許的話,他還要親自去鄉里,找李茂昌拿批條,讓村裡專門騰出一塊大地兒來,再蓋廠房,建立一個新的生產基地。甚至在縣城也多開幾家批發倉庫……當然,這一回說什麼也得讓吳老闆把全部的貨款給他結清了。就像山杏叮囑自己的那樣……
林學濤心裡憧憬着美好的未來,雖然每天都累得筋疲力盡的,不過一想起這些,他就幹勁十足,渾身都充滿了力量。現在,正是自己的廠子處在最黃金的時期,發展壯大的勢頭最猛,又有李鄉長的支持,又有村民的支持,還有吳老闆這個大主顧,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完美,似乎幸運女神已經對他格外青睞,將一直這麼領着他飛黃騰達……
只不過,林學濤在忙碌中,似乎遺忘了一點,卻是表面看上去一帆風順的事情,背後可能越是隱藏着出人意料的驚濤駭浪。天有不測風雲,林學濤的好日子前後,一場空前未有的危機正在悄悄靠近。
在拼死拼活地忙碌了兩個月後,林學濤終於把吳老闆訂的那批貨給生產齊全了。碼放在三房裡頭,堆得高高的跟座小山似的,只等着吳老闆來付完款,把它們裝車送到城裡,就大功告成了!
可是,約定的日期到了,吳老闆並沒有出現。
林學濤想,也許是身邊有事情,走不開吧,再等等好了。
第二天吳老還是沒有出現。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連三天過去了,吳老闆還是沒音信,就連個捎話的人也沒有。
林學濤從家裡翻出吳老闆的名片,跑到縣裡郵局,打了上面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嘟了半天也沒有人接。
又過了一個星期,吳老闆還是沒有聯繫到。
林學濤這下心裡開始隱隱地發慌了。心裡焦急地跑到縣郊山杏看管的批發倉庫那兒,看看吳老師有沒有託人來給他捎話。
剛走到郊區倉庫那兒,遠遠地看見兩輛拖拉機停在倉庫門口,旁邊好一羣人圍在一起,大聲地爭論着什麼。仔細一看來的人都是給縣裡的零售商送貨的人,這會兒正大聲地跟山杏說着什麼,然後就開始從拖拉機上往倉庫裡卸貨,等林學濤趕到倉庫門前時,兩輛拖拉機車廂裡的東西都已經搬進倉庫裡了。
看着山杏一臉沮喪地坐在倉庫門口,林學濤心裡也是沉甸甸。
“山杏……這到底是咋回事?”
林學濤愣愣地環顧着四周,山杏一看濤來了,趕緊起身站起來,嘴裡火急火燎地說,“濤子,你來得正好!我剛還準備託人捎信給你哩!你瞅瞅,縣裡好多商鋪把貨退回來了,說是最近賣不動,罐頭都滯銷了……”
“啥?滯銷?”
林學濤聽得目瞪口呆,似乎自打他開辦這個廠子裡以來,還從來不知道滯銷是啥玩意。
“不是一直都賣得挺好的麼!還供不應求呢!怎麼會……突然滯銷了?”
林學濤嗓門一下子大起來,着急地問道。
山杏長長地嘆了口氣,“唉,我也不知道爲啥會這樣……跟那些退貨回來的人一打聽,他們說什麼……好像最近市面上同類的產品太多……”
“同類產品?咱們的罐頭不一直以純野生原材爲招牌麼,怎麼會突然有同類產品了?”
“這個我也問了,人家說了,就是同類的,一模一樣!原料、口感、甚至連湯汁的味道都一樣哩!就像同一個模子裡做出來的,好些價格甚至比咱們的還便宜。”
山杏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把個林學濤當場給驚呆了。
心裡頭,無數個疑竇漫延開來,使勁地搜索着一切的可能。
“濤子,濤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