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辛勤的勞動,換來的是不菲的報酬。忙活了大半年,林學濤決定春節讓大家好好歇歇,過個好年。就又分了一次錢。
妮子和強子各領了自己鼓鼓的一包鈔票,數目比起上次來又多了不少。強子再也不吵着要蓋新房子了,也許是跟着林學濤做罐頭生意以後終於開了竅,他現在的思想不再那麼小農意識,決定把錢存起來,到需要的時候再用。
妮子還是跟上次一樣,數也沒數,就揣兜裡了。依然決定交給爹孃保管。自從上次從林學濤這兒分到了自己那份錢後,妮子爹孃從開始的提心吊膽,到現在已經很支持她跟着林學濤把廠子開下去了。
林學濤從剩下的錢裡仔細數了一份,給山杏留着。交給山杏的時候把個山杏嚇了一跳,說濤子給多了哩!
林學濤笑着說:“廠子裡效益好了,自然要給員工加工資,你是咱廠的第一個工人,老員工,稀罕着哩!”
山杏就笑着白了林學濤一眼,認爲他說“稀罕着”這話裡別的意味。看着山杏一臉的小女人媚態,林學濤心裡又癢癢的。
忙活完了之後,林學濤暫停了廠裡的生產。妮子、強子也都回家幫着操辦年貨,忙自家的事兒去了,山杏也回了孃家。
林學濤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校舍裡,心裡就有些隱隱的失落感。
秦嵐幾天前回省城過年去了,沒能跟秦嵐一起分享這份年底收穫的喜悅,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一絲小小的遺憾。
林學濤收拾好東西,關好校門。跨上自己那輛舊單車,朝着自家的方向騎去了。後座椅上,馱着送貨時從縣城帶來的好些年貨,這其中不少給家裡老兩口的禮物。
看到兒子回來,林學濤娘心時格外歡喜。忙招呼老伴趕緊張羅着做飯,說是濤子一年忙到頭,好容易可以歇歇了,這幾天就住在家裡,也不用再滿村跑了。
林學濤從單車後面把大包小包的年貨提了進來,林國慶坐堂屋裡看着林學濤手裡一堆堆包裝得精緻禮品,眉頭就皺了起來,憑直覺,他認定這些東西肯定不便宜,對於一輩子生活在鄉下的林國慶來說,這些東西那都是他以前嗤之以鼻的奢侈玩意。
“娘,這是給你買的布料!今年城裡最時興的哩!”
林學濤拿出一摞嶄新的料子,摸上去光滑柔軟,一看就是高級貨。
林學濤娘拿在手裡,樂得滿臉放光。
“好!好!我家濤子有本事了哩!”
林學濤又繼續拿出不少東西,一一介紹,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直把個林學濤娘看得花了眼。
給孃的東西一一發完。林學濤手裡拿着另外兩袋子東西,慢慢吞吞跑到林國慶跟前,東西往他旁邊桌子上一放,嘴裡小聲哼了句:“爹,這是給你的!”
轉身就又回到了娘旁邊。
林國慶坐在長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瞅了一眼兒子,眉頭皺着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這情況下也不好發作,嘴裡就沒好氣嘀咕了一句:“花啥冤枉錢!盡整些沒用的東西!”
林學濤娘聽了,就埋怨起老伴,說:“你這老東西,孩子好心給你買東西,也是一片孝心,你倒好,還不領情!當初你說啥來着,小濤這罐頭廠一定長久不了,現在咋樣?還不是辦得有聲有色哩!這回你該服氣了吧!”
捱了老伴奚落,林國慶臉上一陣尷尬難堪,無言以對。其實經過這麼久,眼看着兒子的罐頭廠辦得越來越好,他心裡也早已經認識到了自己先前的目光短淺。
畢竟形勢不同,自己那套老革命的思想,已經有些過時。這回兒子給家裡買東西,也沒少自己那份,對林學濤的怨恨也有了些緩和,只是他畢竟一家之長,礙於面子
,嘴裡卻仍然硬着。
一旁娘倆繼續聊着,完全把林國慶晾在了一邊,弄得林國慶自個兒也很是沒趣。末了,林學濤又從包裡拿出一個鼓鼓的牛皮信封,往林國慶旁邊的桌子上一放,說:“這是我辦廠這些日子來賺的錢,你們看看家裡缺點啥,就去添置了。別省着,要買咱就買好的!”
林學濤娘在一旁說:“家裡啥也不缺,你自己留着週轉哩!”
林學濤拉着孃的手,說:“週轉的那部分我已經留出來了,這些錢,就是給家裡拿來的!”
林國慶在一旁插不上嘴,就放下煙桿捏着兩個手指着拆開來信封,看着裡面厚厚個摞大鈔子,吃了不小的一驚,拿出來皺着眉頭小心地點算了一遍。整整齊齊地疊好,瞥了瞥兒子,卻是沒有放回信封裡,攥在手掌裡頭。
“咳咳!你呀,別總想着這些歪門邪道!心思還是得多用在正當的地方,可別忘了自己人民教師的身份!”
林國慶衝着林學濤嘀咕完這句話,站起身來,把手裡頭攥着的鈔票放進了身上披着那件舊灰中山裝裡頭。轉身朝廚房走了。
林學濤娘叫他進房裡歇着去,自己給做好吃的,一會兒好了來叫他。一邊也朝着廚房走去了,邊走邊沒好氣地嘀咕着:“這老東西!”
爆竹聲依稀地在辛莊的家戶之間響起,在大雪飄飛和熱鬧的鑼鼓聲中,辛莊又過了一個傳統的春節。
開春後,天氣依然寒冷。山裡的果子也還沒長熟,收不到原材料,林學濤的罐頭廠依舊還是開不了工。就索性多停些時日,讓妮子和山杏她們多在家呆一段時日。
林學濤回了學校,趁着廠裡還沒開工這段時間,趕緊備課,爲下一學期的教學任務早早做些準備。於是成天一個坐在學校辦公室裡,伏案疾書。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正月尾上。這天天氣轉晴,春光明媚,林學濤剛剛備完幾個章節的課,正坐在辦公室椅子上打着盹兒,聽到外面有拖拉機的聲響起,趕緊起身朝窗戶外面一看,就見秦嵐拖着行李,正走進空蕩蕩的操場裡來。
林學濤出了辦公室,趕忙上前去幫秦嵐拿東西,嘴裡問她:“還要五六天才開學哩!怎麼這麼早就回學校了,也不在家裡多呆會兒?”
秦嵐就邊走邊感嘆着抱怨,說城裡過年太無聊,家裡盡是客人,整天就是吃吃喝喝打打牌,到了學校才發現,還是鄉下空氣清新清靜呢。
林學濤就咧開嘴笑了,說:“鄉下人都羨慕你們城裡人的生活,你倒好,反倒返璞歸真了!”
兩人一路聊着過年時的見聞趣事,就到了秦嵐的房間裡。
剛剛放下行李,秦嵐看着外面風和日麗,就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說:“我來辛莊這麼久,還沒有真正好好四處走走看看呢!今天難得天氣這麼好,不如你就陪我去外面玩玩吧!”
林學濤倒沒啥興趣,說:“有啥好玩的,不就是些樹啊草啊,泥巴路啊!我天天收貨滿山溝的竄,早就看膩了哩!”
秦嵐卻是不依不饒,針鋒相對地說:“那是你從小在這兒長大唄,我可不一樣!你這是身在美渾然不自知呢!哎,聽說你跟劉強以前經常上山打野味,我一直想去山後看看來着,今天就帶我去吧,反正你的罐頭廠也還沒開工!”
林學濤擺擺手,還是懶得動。秦嵐就拉起他的胳膊搖起來。
“去嘛!去吧!你不帶我去,我不認識路,半路要被狼吃了呢!”
秦嵐嘴裡撒起嬌來,像塊牛皮糖似的粘着林學濤,不達目標誓不罷休的樣子,弄得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好!就依你,去!不過話先說好啊,你得緊跟着我,山上樹木茂盛,我可不想把你弄丟了,叫
一村子的人打着火把滿山喊人!”
林學濤拗她不過,只好大手一揮,決定下來,又給秦嵐先約法三章。
秦嵐一聽,笑嘻嘻地乾脆說了句:“遵命!校長大人!”
兩人放好行李,鎖好校舍的門,一起朝着後山小路出發了。
早春的辛莊,樹葉纔剛剛吐出些許稀稀落落的嫩葉子來,山上倒是有些品種的野花們早早地開放了。天氣暖和,微風吹指下,陣陣花香撲鼻而來,還能看一些小小的蜜蜂蝴蝶已經開始在上面忙活開了。
到了自然的廣闊天地,秦嵐一下了就像個脫了籠子的小鳥似的,歡快地東跑西跳,一會兒纏着林學濤問東問西,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採枝頭上的花朵,卻又生怕被樹枝上的刺頭扎到,踮着腳尖,把水蔥一樣的尖尖手指伸了開去。
林學濤看着秦嵐活潑得像個孩子似的跑來跑去,目光不禁就被她給吸引住了,今天秦嵐身上穿着一件那種只有大城市裡的女孩兒才時興高領的毛衣,把個苗條玲瓏的曲線就襯托得格外俏麗,一張原本就白皙的臉蛋兒被暖暖的太陽曬得紅撲撲的,煞是好看。
林學濤看得入了神,他還從來沒有看到秦嵐像今天這麼好看過哩!以前那個一臉嚴肅的女老師,這會兒倒成了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心底裡純真的一面,頭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無遺。
在林學濤的心目中,秦嵐再也不是當初剛進辛莊時那個高傲又有點兒刻薄的城裡姑娘了,而是變成了跟他自己一樣有着淳樸的天性的人。經過與村民大半年的相處,秦嵐也已經開始喜歡上小小的辛莊和那些淳樸老實的村民們了,甚至那些最開始被她斥責邋遢的孩子們,現在也已經和她打成一片,一個假期不見,就有些想念呢。
兩人在後山坡上走累了,就找了塊空地坐下來休息。秦嵐手裡拿一塊大樹葉,由於走得身上有些熱了,就在自己臉旁輕輕地搖了起來,身上淡淡的香味就時不時地飄進坐她旁邊的林學濤鼻孔裡,聞起來沁人心脾。
林學濤眼睛環顧四周一圈,忽然意識到這地方有些眼熟,腦海陡然一念頭突然跳了出來,這地方不就是上次跟強子看到村長劉惠普跟人那啥的地方麼!
跟秦嵐兩人一路漫無目的地瞎逛,竟然鬼使神差就來到了這兒!
想到這兒,林學濤心裡不禁一陣怦怦亂跳,臉上也變得火辣辣地燒起來,偷偷瞄了一眼秦嵐,秦嵐根本一幅懵懂無知的樣子,眼睛環顧着四周的林蔭和山色,嘴裡不停地發出感嘆:風景真美啊!
茂密的樹林圍在兩人周圍,四周一片寂靜,半個人影也沒有。
秦嵐自言自語地感嘆了會兒,卻聽見林學濤好久也沒吭聲,拿眼睛朝林學濤瞥去時,恰巧發現他正在偷瞄自己,那眼神裡的光芒也是怪怪的。
秦嵐自己的聲音就也小了下去,到最後乾脆也沉默了。兩人並肩坐在山坡林蔭下,都是默不作聲,諾大空曠的山間,氣氛一下子竟然凝固起來。
林學濤的腦海裡止不住地浮現起那晚看到的一幕,心裡頭就越來越無法平靜了,喉嚨裡陣陣地發乾,連呼吸也沉重起來。有那麼一瞬間,恨不得驅使着他就朝身邊的秦嵐撲過去。
他拼命地剋制着自己,告訴自己不能一錯再錯。爲了轉移注意力,目光就避開旁邊秦嵐,朝着旁邊的一棵茶樹上望去,赫然發現墨綠的一蓬樹葉中,長着一族紅紅白白的嫩葉片,像掛着的一串肥肉。
“秦嵐,你知道那是什麼不?”林學濤指着茶樹的枝頭,給她看。
“咱這兒管那叫茶肉哩!能吃的,可脆可甜了!我幫你摘下來啊!”
林學濤說着,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雜草,就朝那茶樹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