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屋裡忙活了半天。吃晚飯的時候,各個都已經腰痠背痛了。
簡單往肚子裡塞了點東西,三人就坐下來歇息會兒,爲晚上的加班儲備點兒能量。
這時候,妮子就走進屋裡,從帶來的包袱裡拿出一疊手絹之類的布料。跑到山杏面前。
“山杏嫂,聽村裡人說,你的針線活兒是最好的,我最近剛剛開始學繡花,你給看看,怎麼樣?”
妮子一邊說着,一邊把那疊手絹一一展開,給山杏看。這些手絹上都被妮子繡了各色的花鳥,有的是綢料的,有的是棉的。
山杏跟妮了就頭挨着頭湊在一起,品頭論足起來,山杏指着一塊新的綢布的手絹直說好看。妮子就大方地把它疊起來,塞到山杏手裡,說:“既然嫂子喜歡,那就送給你啦!”
山杏聽了,心裡吃了一驚,連忙擺手拒絕,說是這麼貴的料子她可不敢要。可妮子不容分說,硬是要送給山杏,嘴裡調皮地說:“這手絹可不白送哩!山杏嫂,你得把你的手藝傳授給我!教我針線活兒,就手絹,就當作拜師的見面禮好了!”
山杏聽了,白了她一眼,也微笑起來。嘴裡說:“你這鬼丫頭,啥時候也學會這套了!”
妮子就朝林學濤瞥了一眼,說:“還不都是他!把那套資產階級的作風帶進咱辛莊了哩!現在,幹個啥事不都得講勞動報酬麼!”
說完,跟着山杏一起格格笑起來。
好不容易合籠了嘴,山杏拉着妮子的手,就問她:“怎麼忽然想學起針線活兒來了?”
妮子聽了,就愣了神,臉上的酒窩也漸漸談了下來,臉蛋兒也低垂了下去,一幅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樣子。
山杏在一旁碰了碰她,催促她快說。
“我娘說了,我年紀也不小了,遲早得嫁人,要是做不好針線活兒,將來到了婆家,可丟人哩!”
妮子低着頭嘟囔着,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還拿眼睛偷偷地往一旁的林學濤身上瞟。好像很討厭他在一旁礙事。
山杏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心裡陡然又變得沉甸甸的。半晌也沒有發出聲音。良久,目光朝也朝林學濤身上掃了一眼,看到對方也是一臉的尷尬後,也迅速地挪開了。
秋收農忙的日子終於結束了。田地裡重新變得空曠而平坦,只有一茬茬被割掉後剩下的稻樁子,整整齊齊列着隊,等待來年春天被翻耕進土裡,變成下一代的肥料。
各家各戶的穀子也收進了屋裡,糧倉裡也就滿滿的殷實了。結束了農活時節後,村民們又開始閒散起來,有的開始專心侍弄種些蔬菜,有的則開始上山打獵,這在辛莊,也是千百年來祖祖輩輩傳來的生存方式。
不過,市場經濟的春風已經開始有點兒吹了進來,一些有點見識的村民們,也開始了種植經濟作物,只不過,還都只是卯起膽子試試而已,規模都很小。
強子總算可以扔下家裡的事天天來上班了,只不過,天天跟冰冷的機器打交道,跑進跑出的,再也沒功夫拿着土銃上山逮兔子打山雞了,看着別的後生時不時地提着野味路過,心裡就饞得癢癢的,可林學濤死活也不讓他請假,說是還沒有到享受的時候哩!
妮子也不用給家裡做飯了,天天能來上工。林學濤渡過一個難熬的人力短缺間,三臺機器總算又能正常的開工了。
山杏答應了妮子跟她學針線活兒的請求,晚上忙完後,妮子總會跟着山杏去到她家學上個把小時,這個時候,林學濤總是打着手電送兩人去。
山杏平時一個人呆在家裡,現在有了妮子來作伴,當然也是求之不得。妮子從剛開始對山杏有些偏見,到現在,已經跟她走得像是親姐妹一樣近了。
林學濤年倖存兩人親親熱熱有說有笑,心裡不知是該
欣慰,還是該擔心。
山杏在妮子面前,也總是一絲不苟的,和顏悅色,可是她心裡難道也能平靜下來嗎?林學濤對此也是捉摸不定……
秋收假期過完了。孩子們重新回到了小學校,一週沒上課,這會兒,他們對學校有些小小的想念,林學濤站在講臺上,望着底下一幫吵吵鬧鬧的學生,心裡正犯着愁,忽然就聽見校門外面傳來一陣拖拉機的突突聲,出門一看,一個戴着雪白的太陽帽,渾身乾淨整齊的姑娘正拖着大箱小箱從拖拉機後面跨了下來。
“秦老師!秦老師回來拉!”
班裡的孩子們隔着玻璃窗子發現了情況後,很快就傳開了,發出一陣炸開了鍋的般起鬨聲,蹦蹦跳跳着衝出了教室。
秦嵐遠遠地衝班上的學生們招手。林學濤站在臺階上,看着一大幫衣着土灰的孩子們朝秦嵐跑過去,搶着她的大箱小包就往操場上拖。秦嵐笑着攔都攔不住。
這樣的場面讓林學濤心裡感到一絲溫暖的欣慰。秦嵐果真跟以前那些來支教的老師們不同哩!她的堅持和毅力,深深地打動了林學濤,以前對這個高傲的城裡姑娘一直還有不少偏見,到這次看見秦嵐重新回到辛莊小學後,林學濤是打心眼裡開始佩服起她來,秦嵐不光人長美,心地也好着哩!
秦嵐回到了班上,馬不停蹄地開始了教學任務。還把從城裡帶來的玩具一一分給了班上的孩子們。這些東西,可都是村裡孩子們平時根本連見都沒見過的。秦嵐甚至還特意根據年紀、男女,分別給孩子們發了不一樣的東西,其細心與認真的程度,令林學濤佩服之極。
日子就這麼平淡地流逝着。小小的辛莊裡,村民們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週一的早上,秦嵐和林學濤都會帶着孩子們到操場上舉行一個鄭重其事的升旗儀式,然後教室裡就會傳來秦嵐用標準的普通話,領着孩子聲情並茂地朗誦課文的琅琅讀書聲。
林學濤依舊學校和家裡兩頭跑,那輛原來鋥亮的載重單車,也在日復一日的鄉間土路的顛簸中,慢慢掉了漆,裉了色,變成了一輛舊車。村裡的家家戶戶也漸漸習慣了林學濤來上門收購果子,雖然不是什麼高價格,但是漸漸地他們也開始發覺,積少成多,平日賣那些以前根本看不上眼的果子,也能爲家裡補貼不少柴米油鹽錢了,於是也都樂意爲林學濤提供,甚至現在林學濤還可以預訂,指定特定的材料讓他們去山上收集。
林學濤的罐頭廠,就這麼在時間的沉澱中,漸漸被村裡人接受,而且從中受惠。所謂的走資本主義路子的偏見,也在生活的實際中,慢慢地被人們淡忘了。
妮子、強子和山杏的勞動效率越來越高,秋天到後,山裡的果子一下子豐盛起來,林學濤的收貨量增加了好幾倍,三臺機器日夜開工,產量也隨之提高起來。林學濤娘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着兒子的事業,精心及時地爲幾個人準備飯菜。
林國慶還是不聞不問,幾十年倔強的性子哪兒能那麼輕易改過來呢!
只不過,眼看着兒子的罐頭廠做得有模有樣,有起有色,手頭週轉的錢也越來越活,老漢的心裡也漸漸地有些不自在了,自己堅信了幾十年道理,眼看在現實面前就要經不住檢驗,自個兒心底裡時不時也生起一絲絲跟不上時代的悲涼感。不過,要他真正承認這點,那可比登天還難。
妮子和山杏兩人人也走得越來越近,整天在一起白天工作,晚上繡花做針線活兒。看着妮子一臉越來越幸福的樣子,山杏打心眼兒裡替她高興,可又時不時地覺得空落落的,想起自己跟林學濤之間發生的尋些事兒,心情就有些複雜。妮子畢竟是濤子未過門的媳婦,她越是跟自己親近,山杏就越是覺得自己難以面對兩人。
林學濤依舊打着手電送兩人回山杏的家,很多次,林學
濤都想從山杏嘴裡打聽些她們兩人都聊了些什麼,可兩人總是不給你林學濤機會。
漸漸的,妮子也偶爾晚上不回自己家了,就跟山杏睡一塊兒,兩人晚上就說上了好多悄悄話,這其中當然免不了要提到林學濤了。可山杏是個有分寸的人,無論如何,她也對自己跟林學濤之間的事兒守口如瓶。倒是妮子時不時的言論中透露出一些對男女之情既害怕又渴望的意思。
整個秋天,林學濤跨着那輛破載重單車兩頭跑,一邊教書,一邊顧着廠子裡。妮子和山杏兩人已經能夠操作三臺機器了,由於出貨量大了起來,強子也開始專門負責運輸了,一輛木板驢車,就成了他們送貨的專門交通工具。
漸漸地,強子進出縣城的驢車上,貨物就碼得越來越高了,雖然累是累了點兒,可眼看着自己幾個人的生意越來越旺,強子心裡也是樂滋滋的,慶幸當初同意了跟濤子一起幹。
林學濤從秦嵐給他從省城帶回的幾本書裡掌握了更精細的加工的技術,因此,他生產的罐頭,不僅數量提升了,質量口感上,也有長足的進步。這讓他的產口銷路也更廣了起來。漸漸的,他的罐頭的知名度傳播得越來越遠,甚至有不少鄰縣的批發商,也找他來進貨。
一個秋季忙活下來,衆人的努力也得到了回報,幾個月後,當林學濤把最近一批貨送到縣城的商鋪手裡,結了貨款,回到村子後,幾個再一次聚集在校舍東頭林學濤的房間裡。
強子眼看着林學濤拿來一個大皮包,裡面鼓鼓囊囊的,心裡說不出的激動,搓着手,有點兒迫不及待地說:“濤子,上回掙的錢全給你投進生產,添置新機器了,這一回,咱們總該分錢了吧?”
妮子在一旁白了他一眼,嘴裡說:“強子,瞧你那熊包樣,就知道分錢!說得好像咱們是坐在山裡的土匪似的!你想想,要不是學濤哥當初有遠見,把錢弄來添置新機器,咱們的罐頭廠,能做到今天這地步嗎?”
強子咧開嘴笑着,一個勁兒地點頭,“話倒是沒錯,不過,我這不也是爲了提高大夥的積極性嘛!妮子,你看你,還沒過門就盡幫着婆家說話呢!”
一句玩笑話,說得妮子臉上紅撲撲的,狠狠地朝強子瞪了一眼,揚起巴掌就要來打他,強子趕緊縮着身子躲着。
旁邊秦嵐聽了這話,也明白了一點意思,有些吃驚地看了看一臉故作惱怒,其實心裡喜滋滋的妮子,又看了看埋頭在桌子上摁着新買的計算器的林學濤。
“怎麼?你們這麼快……就要辦喜事兒了?”
秦嵐喃喃着問了句。
“秦老師,你別聽強子瞎嚼舌頭,他那張大嘴,跟牛欄一樣,關不住風哩!”
妮子趕緊解釋說。一面拿眼睛瞟了瞟林學濤,可林學濤只顧埋着頭算帳,全然沒有聽見她的話。
好一會兒,林學濤終於從埋頭算帳中擡起了頭,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臉上掛着欣喜的表情。
“咋樣?濤子,帳算完沒?這個秋天下來,咱們一共掙了多少了?”
“一萬四千五百六十八塊!”
林學濤一字一句地宣佈。
這個數字,讓妮子和強子兩雙眼睛都瞪得牛大,驚呆得下巴都幾乎掉到桌上。
“真……真有這麼多啊!”
強子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句。
林學濤鄭重地點點頭。
“親孃哎,發了!這回真發了!哈哈!”
強子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了,在屋裡又蹦又跳。
在辛莊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一萬多塊錢無疑是個令所有村民們不敢想象的數字。
“分錢!濤子!這回一定得分點兒!就算……就算髮到手裡過過癮也好哩!我強子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鈔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