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下課往回走的秦嵐,在經過操場的時候,也聽到了這則廣播,回來就笑着對林學濤說:“你可真行啊!居然還無師自通學會了打商業廣告!”
林學濤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說:“我這不都是被逼的麼!貼的告示,很快就被那些老人們給撕了哩!”
“可是你用村裡公家的喇叭放招工廣告,不怕別人說你?哎,你給了廣告費沒有呢?”
秦嵐好奇地問。
“啥廣告費,我給了喊喇叭的大劉幾瓶罐頭,就事就辦成了!”
林學濤不以爲然地說。
秦嵐聽了,瞪大眼睛,臉也變得嚴肅起來,說:“林老師,你這是走後門,是賄賂呢!”
林學濤的目光就低垂了下來,沉默了一陣,輕輕嘆了口氣,說:“秦老師,這我知道。可是……你從小在城裡長大,啥事也不需要自己操心,想法難免有些過於理想天真,你要知道,在鄉下村裡,要辦成點兒事,還真得按照村裡的人的套路來呢!哪兒有那麼多循規蹈矩。”
秦嵐聽了,還是有些不服氣,對林學濤的做法抱有意見。兩人話說得不投機,林學濤就早早地跑回家忙着做罐頭去了。
一連個把星期,林學濤天天站在自家禾場上張望,可望來望去,還是沒有半個人影前來應聘。這可把他給愁壞了。
工人沒招到,幾天後,倒是把個村長劉惠普給招來了。那會兒林學濤剛好不在家,只有父母在,劉惠普就跟林學濤爹孃聊了聊,大意是說什麼村裡公家的喇叭給不可能給私人打廣告了,雖然上頭已經有文件精神傳達,不反對搞活經濟,對於他們家林學濤開辦罐頭廠的事兒,他也就懶得管了,但是大喇叭喊廣告的事兒,可不行。劉惠普又說看在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份兒上,這事就過去算啦,以後可不許再有第二次了。
林學濤爹孃嘴裡連聲哎哎着,對劉惠普表示着謝意,好容易最後終於把村長送出去了。臨走,林學濤娘還給他塞了幾瓶罐頭。
這事兒是林學濤娘給自己說的,聽完這番講述,林學濤的心裡就有些陰沉了,腦子裡想起之前劉惠普半夜在後山乾的那勾當,心裡也開始恨恨地厭惡對方。
“他劉惠普,就跟咱辛莊的土皇帝似的哩!”
林學濤心裡想着。
回到家,林國慶又免不了對自己一頓訓斥,說林學濤真是膽兒肥了,自己走資本主義路線,竟然還敢在村裡大喇叭裡大喊招工,這可真是把林家的臉都丟盡了,氣得又是一陣咳嗽。
有娘在一旁勸着,林學濤並沒有跟父親大吵起來,現在,他的眼界開闊了,能力也有了。已經再不屑於跟父親理論什麼了!經濟上的獨立,讓他可以不用看爹的眼色行事。
到了晚上,強子和妮子終於回來了,兩人都是一身疲憊,顯然是跑遍了村裡上下。
“怎麼樣了?拉到人沒有?”
沒等強子屁股沾到板凳,林學濤就趕緊地問。
強子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抱住瓷壺往嘴裡大口地灌着,好容易緩過神來,抹了把嘴角,搖頭說:“別提了!頂着大太陽
跑了一天,嘴都說幹了,愣是沒有一個肯來!平時那些兄弟哥們,一聽說要來罐頭廠做工,都搖頭,說還是本分做莊稼人,別耽誤家裡的農活了。又說這事兒玩玩還行,可不能養家餬口……這幫狗日的,平時喝酒吃肉的時候倒是胸拍得響哩!”
強子恨恨地抱怨着。
林學濤的情緒低落了下去,嘴裡喃喃着說:“強子,這也不能怪人家!村裡人腦子觀念舊着哩,給人做工,在他們看來那就是舊社會地主家的長工,沒地位,被人瞧不起,一羣大老爺們,誰願意放下面子,替人家幹活,聽人使喚……”
又轉過臉問妮子,說:“男的勞力沒有,女的呢?”
妮子也是搖搖頭,嘆氣着說:“不成,沒人來!有幾個有點兒意思的吧,還沒出門就被婆家長輩給攔住了哩!嘴裡嘀咕着,說啥……丟不起這個人……”
林學濤徹底無語了。
眼看着三臺嶄新的機器擱在屋裡,就是沒人操作,這日子一天天過去,生產規模始終沒有提上來,不禁心裡急得跟貓撓似的。
這一天,林學濤走家串戶去收購果子,傍晚往回趕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一個人,手裡擔着大簍子菜。從身影上,林學濤一眼就看出,正是山杏。
兩人碰到一起,山杏因爲上次樹林裡的事,就向林學濤道謝,一想起那天山杏衣服被撕成那樣,一路春光,兩人臉上都是有些尷尬。林學濤看了看山杏身後的大簍子,問她:“山杏嫂子,你摘這麼多菜是要拿到集市上去賣麼?”
山杏點點頭,說自己一個女人家單獨過,沒啥勞力,種不了多少稻子,就多弄點小菜去集市上賣,賺幾個小錢,補貼補貼家用。
林學濤就停了下步子,看着那一簍子青菜,問山杏大概能掙多少錢。
山杏把數字說了。林學濤心裡忽然一亮,就對山杏說:“山杏嫂,你累活累死整背這麼一大簍子菜才換幾個錢呀!我的罐頭廠剛剛添置了兩臺新機器,這會兒正缺人手呢,想在村裡招點工人,每天都給工資的,你來不?”
山杏聽了先是一愣,想了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事倒是好事兒,可就是……”
林學濤見她臉上有些猶豫的神色,趕緊說:“山杏嫂是怕工錢不夠麼?”
“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山杏趕緊擺擺手。
“那是爲啥?”
山杏放下手裡菜簍子,輕輕嘆了口氣,望着林學濤,臉色有些尷尬地說:“濤子,你回咱辛莊的日子也不短了,村裡的風言風語,應該也聽到過少,村裡人都說我……”
一句話沒說完,林學濤高聲打斷了山杏。
“那怕啥!山杏嫂,別人背地裡說你的難聽話,難道我濤子還信不過你麼!從小到大,我都知道山杏嫂是個好人哩!”
一番話聽得山杏有些感動起來,眼眶也熱熱的。
“可是,濤子,你開了罐頭廠,本身就惹得村裡人說長道短了,要是我再加進去……我怕是事兒做不了多少,倒淨給你惹麻煩哩!”
“沒事!山杏嫂!嘴長人家身上,他們愛
咋說咋說去!咱可不在乎這些,總之啊,我濤子是真心誠意地想請你來幫忙!”
“濤子,你真的……不介意嫂子的壞名聲麼?”
“不介意。”
見林學濤滿臉誠意,山杏也被打動,不好再堅持什麼。在林學濤的注視下,終於使勁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也舒展開來。
見山杏答應下來,林學濤心裡激動無比。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招到了他的罐頭廠的第一個工人。
兩人當即就一起到了山杏家,把菜簍子放下,林學濤就要拉着山杏去家裡坐坐。先熟悉熟悉機器,前面耽誤得太久,這會兒,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快進度了。
山杏也同意了,兩人就跟着林學濤收貨回來的車,一起往林家走去。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熱乎得緊。
進了家門,林學濤前腳剛剛邁進屋裡,已經迫不及待地衝着屋裡喊起來:“妮子,強子,快出來看看!我招到人了哩!”
屋裡兩人放下了手裡忙活,一邊往外走,強子也高興得喊起來,“嘿,還是濤子有辦法!”
這話剛剛落音,強子跟妮子兩人就站在門檻邊愣住了。眼睛直直地打量着林學濤身後的女人,面面相覷。
“這是山杏,不用介紹,你們都認識的吧!她一個女人家獨個兒住,有空着哩!正適合這個工作。”
林學濤嘴裡還在興高采烈地說着,忽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看了看山杏,也低下了頭去,尷尬地沉默着。
林學濤就拿眼睛往強子和妮子身上掃去,一眼瞅見妮子一雙眼睛有些嚴肅地盯着自己,臉上剛纔出屋裡的興奮也一掃而光。
而強子看着氣氛太尷尬,好半天勉強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哦……是……山杏啊!呃……歡迎,歡迎!進屋裡頭來吧!”
林學濤把山杏領進屋裡,開始給山杏簡單地講解了一下生產流程,衛生守則,一些需要重點注意的地方等等,山杏始終低着頭,一幅小心翼翼的樣子。強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着,妮子卻坐在一旁清洗着手裡的果子,一言不發。
山杏也覺出了這裡頭氣氛的不太好,匆匆聽完林學濤的講解,就找了個藉口起身告辭。
林學濤和強子送她出來,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山杏已經跑進了夜色裡面。
山杏走後,強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嘴湊到他耳朵邊,小聲說:“濤子,你拉誰不好,咋把村裡的小寡婦給拉來了!”
“山杏咋不能來了?”
林學濤莫名其妙地問。
強子就急了,用嘴努了努山杏離去的背影,說:“你沒聽到村裡的閒言碎語啊!山杏這小寡婦,浪着哩!還不知道跟村裡多少男人……”
“強子你瞎嚼個啥舌頭根子!”
林學濤厲聲打斷了強子,強子討了個沒趣,只好把話頭嚥了下去,不再說什麼。
兩人進屋,妮子仍然板着副臉孔,自顧地忙活着。林學濤看出她心裡有事,就問:“妮子,你咋了,山杏來你連個招呼也不打!以後咱還是天天一起幹活的同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