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時候回來你先別急着放話！林學濤，你現在翅膀硬了，攔也攔不住你。只不過你記住，你是喝咱辛莊的水長大的，不管到了哪兒，得記得自己的是哪兒的人，別忘了本就是，別爲了攀附權貴，幹啥違背良心的事就成！”
林國慶嘆着氣，眼看自己蒼老無力，根本阻攔不了兒子，只好感嘆地叮囑他。
約定回省城的那天，在鄉鎮大院裡，李茂昌帶着幹部們一一跟省城下來的人握手道別。工作人員打開車門，秦嵐走到車門口，衝身旁的工作人員擺擺手，幹練地命令了句，“我跟林廠長坐一塊兒，你們坐後面去！”
“好的，秦主任！”
幾個工作人員恭恭敬敬地從繞到車門另一邊去了。
看着秦嵐這副威嚴的作派，與在村小學教書時的秦嵐簡直判若兩人，林學濤的心裡不由得發出陣陣感慨。
車門關上，遠處，李茂昌正笑眯眯地衝小車揮手告別，強子也在遠處揮了揮大手，“濤子，一路順風！要在省城擺酒可得提前通知兄弟呀，要不然誤了時候……”
強子把兩手掌窩在嘴邊，衝着林學濤和秦嵐的小車扯着嗓門喊，聽得車內的秦嵐和林學濤兩人臉上都不禁忍俊不禁。
這個強子，告別也不忘拿人開玩笑哩！
看着幾輛小車漸漸地消失在鄉鎮大院門口的遠處，強子心裡生起絲絲空落落的感覺，頓覺自己肩膀上擔子沉重。
人羣散去。強子告別了李茂昌，轉身朝回村的方向走去，剛走沒多遠，看到路旁一個嬌小的女人身影，心裡咯噔一下，站定了步子。
“妮子！”
強子驚呼出口，回頭望了望鄉鎮大院門口。
“你……咋不過去送送呢？”
妮子目光低垂，神色顯得很不自然。
見她這副神色，強子也沉默地嘆了口氣。心裡頭漸漸明白，妮子不好意思現身的處境，忽然想起剛纔自己衝着秦嵐和林學濤的車吼的那句玩笑話，心裡一陣陣愧疚，要早知道妮子在這兒，他是絕對不會那麼說的……
強子就過去拍拍妮子的肩膀，兩人一路無言，一起朝着回村的方向走去。
一路輕快，林學濤跟秦嵐的車隊，駛上國道，穿過縣城，上了新修的高速公路，約摸半天的功夫，下午時分，已經到達了省城，車水馬龍，一下子擁擠繁華起來，霓虹閃爍，車輛喇叭聲此起彼伏，道路兩旁商鋪林立，不少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正在緊張的施工中。短短時間，省城的變化也是日新月異。
車開到市中心的十字路口處，紅燈亮起。等信號燈的當兒，林學濤不經意地往車窗外望去，中心
地帶旁，一幢金碧輝煌的摩天大廈雄偉聳立，看樣子也是這兩天才竣工。大廈的上頭，一個在林學濤看來眼熟的巨大標誌浮雕其上。
“錦榮國際？”
林學濤的腦海裡冒出這幾個字，心中暗道，看來錦榮國際看準了本省的行情，已經在這兒紮根了……
小車拐進了城南一處僻靜的小區，門口有穿着制服大蓋帽的軍人站崗，顯示着這裡面都是些身份重要的大人物的家屬居住樓。
小區很有些年頭了，建築老舊斑駁，裡面林蔭茂盛，時時看見三五成羣的老人們在下棋聊天。
在五幢三單元的樓下，小車戛然停了下來。
“到了！”
秦嵐衝林學濤說了句，下了車，親自給他拉開車門。
小車開去車庫，兩人站在樓下，林學濤卻是半天也沒挪動步子。
“秦嵐，我是不是該買點兒東西再上你家呢？”
林學濤不好意思地問道。
“不用！我爸一輩子生活簡樸，最不喜歡人家給他送禮了！你什麼都不拿他反而對你更客氣呢！”
秦嵐笑着就把林學濤往樓道口拉。
正這當兒，一陣轟隆隆的馬達聲傳來，沒等林學濤看清，已經飛快朝兩人開來，噶的一聲，車輪在林學濤身子前二十公分的地方剎住了。
擡眼望去，是一輛豪華新款摩托車，日本進口貨。上頭，一個身穿時髦皮夾克皮手套，戴着大黑墨鏡的年輕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兩人。看架勢剛是故意炫耀車技。
“哎喲，我的秦大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守了你半個月了。”
青年後生兩腳登着一雙高幫軍用皮鞋，撐在地上，咧開嘴就衝秦嵐高聲嚷嚷。皮鞋擦得烏黑鋥亮，霸氣十足，一看也是高級貨，在這身行頭面前，林學濤就覺得自己有點兒自慚形穢了。
“譚傑，你沒事老來我家樓下幹嘛？”秦嵐一臉冷若冰霜，輕蔑地白了後生一眼，沒好地問道。
“那還用說，想你唄，帶你出去兜兜風？”後生被秦嵐鄙視一陣，卻不氣不惱，白皙的臉上仍然掛着壞笑，厚着臉皮拍拍摩托車後座。看樣子，他是早就習慣秦嵐對自己的態度。
“沒空！”
秦嵐扔下兩個字，拉起林學濤就走，“聽人說你去鄉下調研，找幫手去啦？怎麼着，這就是啊？”
譚傑漫不經心地用努朝林學濤一努，問道，“怎麼也不給介紹介紹呢？”
林學濤覺得自己再不出聲不太合適，就大大方方衝對方笑道，“我叫林學濤，你是譚先生吧，幸會！”
“林學濤……什麼來頭？職務？”
“辛莊村長。”
“村長？”
譚傑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彷彿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頭似的。
“哈哈，我沒有聽錯吧？村長……好像不在正規的行政級別編制裡吧？秦嵐，你忙活了大半個月，我還以爲你搬來了哪路菩薩呢，原來找個泥腿子過來了。”
譚傑語氣間，對林學濤根本不屑一顧。
“譚傑，你可別自信過頭了！咱倆的較量纔剛剛開始，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秦嵐義正辭嚴地衝譚傑回道。
“哼，纔剛剛開始，但是已經結束了！秦嵐，我不怕實話告訴你，最近我已經跟一家大型跨國外資企業牽上了線，不出意外，很快就要在市裡試點興建生產線，局裡多數人都站我跟我爸這邊，你那套小米加步槍，成不了氣候！唉，要我說呀，秦嵐，咱倆打小就認識，在一個院子里長大，算是青梅竹馬了吧？本來夫唱婦隨，多好，你偏偏要跟我對着幹！你一個女小學老師，也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譚傑，你還有事沒事？沒事我們要走了。”
秦嵐怒氣衝衝地打斷譚傑。不由分說，拉起林學濤，就打開樓道生鏽的大鐵門，碰地一聲關上了。
“別忘了代我向秦伯問好！”
鐵門外頭，譚傑的話聲還在傳過來。接着幾聲口哨響起，摩托車隆隆聲音漸漸遠去。
“學濤，你別理他，他就是一個無賴。”
秦嵐還在沒好氣嘟囔着。
“譚傑就是你在單位裡的死對頭吧？”
秦嵐停下步子，目光垂落下去，點點頭，“他爸譚國華就是局長，父子倆一個鼻孔出氣！爲了撈政績，儘想着急功近利的法子！”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3樓的門前。上頭貼着一個大大的倒着的福字，由於時間久了，已經有些破舊褪色。
門打開，秦嵐親熱地叫了聲，“爸，媽，我回來啦！還帶了客人！”
“嵐嵐回來啦！”
裡頭，一箇中年女人的聲傳來。
林學濤四下打量，秦嵐家不算豪華氣派，典型的老式套間，客廳裡的茶几沙發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倒是收拾得一塵不染，乾淨整潔，靠牆的電視櫃上，放了一臺十九英寸的舊彩電。是一個典型的幹部家庭的陳設。
電視機櫃後頭的牆上，掛了幾張照片，其中一張玻璃鏡框里老舊的結婚照，吸引了林學濤的注意力。裡頭的新娘穿着碎花格子衫，頭上左右那根辮子分開，新郎穿着軍裝，英武有神，意氣風發。照片的下邊上，有一行鋼筆小字，寫着：秦雲山陳蘭英同志結婚誌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