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喝自己家的酒更習慣。”林學濤端起酒杯,朝藤原瞥了一眼。
藤原先林學濤並不領自己的情,放下杯子,笑道:“林廠長,你是見過世面的人,也跟我一樣是商人,應該多接收一些新鮮的事物,老祖宗的東西雖然好,抱着不放那也不是明智之舉嘛!”
林學濤聽出藤原話裡有話,笑道:“這可不一定,外來的東西有好也有差,咱老祖宗的東西反倒是經過了時間檢驗的!藤原,你的XO我喝過,有對比,咱村裡的谷酒你卻沒嘗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看你還是先嚐嘗咱這兒的酒了再說!”
林學濤說着,再拿來一個杯子,滿上,遞到藤原跟前,衝他努努嘴。
藤原滿心疑惑,無言以對,本來以爲息拿出一瓶高檔洋酒,讓林家人開開眼界,沒想到自己的酒沒勸成,反倒讓別人勸了。林學濤把這酒往藤原面前一推,林國慶老兩口子也都目不轉睛地把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藤原臉上。
一屋人注視下,藤原是騎虎難下。總不能當面拒絕吧……再說,杯中這渾濁而氣味獨特的谷酒,也確實勾起了他心中強烈的好奇心。
藤原扶了扶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緩緩端起酒杯,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臉上神色大爲驚奇,又抿了一口,便一發不可收拾,直接一飲而盡。
“不錯!好!真是厲害!”
藤原咂着嘴,忍不住連連點頭感嘆。
“真是沒想到,這麼普普通通的谷酒,也能釀出這麼醇厚的味道……我可從來沒有喝過到這麼美妙的東西……”
藤原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不禁喃喃感嘆,彷彿因爲裝了那酒,這杯子也變成神物了。
聽到這話,旁邊林國慶剛剛目不轉睛的表情上,慢慢咧開嘴。
“哼,咱東方人的口味,本來就相近麼!啥這毆那毆的,花裡胡哨,包裝好看,還沒咱這土酒實惠哩!藤原,這回你算是見了眼界了吧?”
“是是是!伯父說得很有道理!”
藤原忙不迭地點頭稱是,雙手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地接着林國慶給自己倒來的第二杯谷酒。
林國慶放下酒瓶,自己跟前那杯洋酒也不喝了,另外倒了杯自家的酒。
“那就喝咱家的酒,你這瓶飄海過海來的馬尿就一邊涼快去!”說着,隨手拿起桌上那瓶剛剛開啓的XO給扔到了桌底下。
林學濤看着一旁藤原對自己家谷酒一幅如癡如醉的模樣,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吃過飯,按照藤原的建議,林學濤帶着他在林家老屋旁的工廠轉了一圈。藤原聚精會神,細緻認真得像個搞研究的,一邊參觀着,一邊不時地點頭讚歎,彷彿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充滿了好奇。
完了之後,兩人站在林家大禾場邊上,藤原不禁感嘆出口。
“林廠長,你的能力遠遠超乎我的預料!我們家族是一直從事食品加工,見過的大小企業不計其數,我真的很難想象,在一個偏僻貧窮的小山村裡的工廠,能夠具備這麼強大的研發實力和完善的生產線……林廠長,招募這些專業人才,你一定投入了巨大的資金成本吧?”
藤原好奇地問道。
林學濤輕輕一笑,淡然道:“成本資金是一方面,不過藤原,就像我先前說的那句話一樣,再好的東西,關鍵還是在於人。我林學濤只不過是個窮小學老師,白手起家。你覺得哪兒來鉅額資金高薪請他們來呢?”
藤原聽了,陷入沉思中,良久,佩服地點點頭,明白了林學濤話裡的意思。
“林廠長,你的能力實在令我震驚!老實
說,你的廠子坐鎮辛莊,得天獨厚,產品也很自己的獨特配方,而我的公司擁有雄厚的資金,還有國際最先進的生產線和技術,如果我們雙方合作,那算得上是最完美的組合了,林廠長,你可以考慮考慮,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需要很短的時間,辛莊食品加工廠的產品,就能走向國際……”
林學濤擺擺手,打斷藤原,淡然道:“恐怕不必考慮了!藤原,外來的東西雖然好,雖然先進高級,卻並不一定適合自己。這個道理,就跟酒一樣,你開出的條件很誘人,但我林學濤是土生土長的辛莊人,對自己和村裡的事業比你更清楚。既然我林學濤能白手起家一步步走過來,自然也早就作好了繼續一步步走下去的打算。”
藤原聽了,不甘心地勸道。
“林廠長,你們中國人經常說要審時度勢,現在中國的經濟形勢正處在突飛猛漲的時期,你的廠子走上了正路,可接下來要面臨的競爭也是遠遠超出你的想象的,中國內地很多中型甚至大型企業想跟我們合作還不能得到同意,大樹底下好乘涼,有這輛快車,林廠長何必要自己艱苦走呢?”
面對藤原的勸說,林學濤並不爲之動容。看着遠處起起伏伏的山巒底下座座村民的房屋,陷入沉思中,良久,轉身對藤原坦然道。
“藤原,大家都是經歷過風浪的商人,有些話就不用拐彎抹角了,以你們日資企業的實力和規模,如果與你們合作,等待我的廠了的是什麼樣的結果,我林學濤心裡很清楚。你們只對我廠子裡產品的配方感興趣,與你們合作,廠裡的村民工人們很快就會被你們拋棄,你們根本不需要他們。但是我林學濤是村長,不能不爲他們着想!”
林學濤一席話說得平淡而有力,讓藤原的臉上神情顯得有些尷尬生硬。
毫無疑問,林學濤說的,正切中了要害。
良久,藤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目光四下環顧一圈,鄭重地點點頭。
“林廠長,你的遠見和志氣讓我很是佩服!不過,我也想說,你們中國人早就有句古話:義不行賈,仁不掌兵。既然咱們兩都是商人,在商言商,能對自己的事業有利的事,何樂而不爲呢?求生存求發展,這是每個老闆的生存法則!林廠長是個聰明人,難不成要永遠揹着整個村子的農民麼?”
“這個,就不勞藤原先生費心了!”
林學濤一揮手,聲音洪亮地打斷了藤原的話。
藤原悻悻地點點頭。
“好吧,既然如此,我願意多等等。最近我會一直在燕妮家作客,靜侯林廠長的佳音,希望林廠長能認真考慮考慮我的建議!”
藤原說完,照樣恭恭敬敬地朝林學濤鞠了一躬。
“那我就先告辭了!謝謝林廠長一家的熱情款待!我會銘記在心!”
藤原走後,晚上,強子來到了林家老屋,一聽說藤原來過了,急急忙忙就向濤子打聽情況,當從濤子那聽說藤原想合作的事後,強子顯得更是義憤填膺,一拍大腿,吼道:“果然沒安啥好心!我就說了,人家一個城裡的大老闆,哪兒有千里迢迢跑到咱這山溝溝裡做好事來的,還是爲了利益哩!濤子,你可不能上了這小子的當!”
“放心吧強子!咱村裡這廠子,是我林學濤一磚一瓦建起來的,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落到外人手裡!藤原想吞併咱廠,沒戲!不過這小子臨走放話說還會在妮子家呆一陣子,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
林學濤不無憂慮地說。
強子聽了,張大了嘴巴。
“啥?住在妮子家?他……他跟妮子啥關係?不
清不白就在人家裡住下?我說妮子她爹孃也真糊塗呢!怕是見錢眼開,看人家是有錢老闆,也不知收了他多少好處!濤子,你跟妮子的事兒雖然鬧得挺僵,可說啥也是自家人呀,妮子她爹孃怎麼能這樣!退一萬步說,就算要給妮子另尋個男人,中國這麼大,啥男人沒有……”
“強子,別說了!”
強子越說越離譜,嗓門也越來越大,把個林學濤的臉色都說得越來越難看了,趕緊制止了強子。畢竟,現在沒憑沒據的,不好胡亂猜測,這個年輕人,爲人處事,表現得倒是謙虛謹慎,比村裡本地人還客氣,一直之間,還真說不出他個什麼把柄來。
強子怏怏不樂地回去了。
一連好幾天,強子跟個間諜似的有事沒事兒地往妮子家跑,細細觀察藤原這小子在村子裡的一舉一動,自打見到這個人第一眼起,強子就直覺地斷定對方不是個好鳥,莫名地就厭惡起來,這會兒盯着看着,就老是想抓住他啥把柄,想着拆穿他的把戲。
可盯梢盯來盯去,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藤原不光對妮子和她父母格外好,簡直孝順得都快成乾兒子,而且,還跟妮子家四周街坊鄰里居然也很快打成一片,就連見着一直對自己沒好臉色的強子自己,也總是笑呵呵,點頭哈腰地“劉先生劉先生”叫個親熱。這小子對中國鄉村的風土人情,瞭如指掌,看樣子來之前像是做足了功課似的。
在妮子家,藤原幫着忙進忙出的,時常還去村民街坊家串門,名頭是對辛莊的村民感興趣,想多瞭解風土人情。起先,大家對這個外國人心裡頭有幾分排斥,可藤原的舉動言行,慢慢地就讓人們放下了戒心,又聽說人家年紀輕輕的,就敢擔當,當衆承認自個兒是鬼子的後代,這反倒讓藤原在村民中的形象無形又加了幾分。
每回去村子街坊家串門,妮子都跟藤原一起,說是去當嚮導,有時候強子也偷偷跟了過去,看着藤原在村民家裡漸漸地談笑風生,樂呵成一片,還幫着挑水擔柴,強子的這心裡就別提有多彆扭了,至於在妮子父母眼裡,藤原的形象那就更不用提了,簡直十全十美,又勤快又規矩有禮,還有錢有勢,妮子娘喊起藤原先生來也是一口一個叫得響亮,那架勢就好像是就等着辦喜酒的準女婿了。
藤原在鄉親們面前越是隨和客氣,在他看來,就越是虛假,他怎麼着也不信藤原是真心誠意的想跟村民們搞好關係。
不過,最讓強子可氣的是,藤原舉動不公打動了村裡人,而且,很顯然,就連妮子也開始出現明顯的偏向了。藤原給村民們劈柴挑水的當兒,累得滿頭大汗的,妮子還掏出自己的手帕給他擦拭呢!兩人望着對眼,一副你儂我儂的神情,弄得強子恨不得當場就衝上去把兩人拉開。
“跟濤子好的那會兒,都沒見她這麼親熱哩!”
強子心裡岔岔地想着。一扭頭,大步朝林家老屋奔去了。
到了林家,強子把自己看到的情況給濤子一說,濤子默默地聽了,心裡頭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味道。妮子跟藤原就好像故意做給他看似的,彷彿在向他宣告:離了你林學濤,趙燕妮也不是活不了,有的是好男人哩!
“濤子,藤原這幾天來找過你不?”
林學濤搖搖頭。
“沒,壓根兒沒出現!”
“這就怪了!”
強子皺起眉頭思索着。
“他不是想要跟咱廠合作麼!怎麼只來了一回就乾等着了?”
“哼!強子,這小子可不是一般人呢!耐心好得很!我看,他等是在等,可不是乾等不幹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