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耷拉着腦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自始至終沒臉擡起頭來。
林學濤時不時地朝強子瞥去一眼,想發火,又把話嚥了回去,想安慰,心裡又實在堵得慌。
“濤子,你啥也不用說了!這事全賴我,是我存心的。責任我一個人當。要是公司沒了,算我的,該值多少,我還……”
“還啥!你拿啥還?你以爲現在咱們公司只是一兩個人的麼!”
強子這副蠻脾氣,讓林學濤氣不打一處來!怒吼了回去。
強子泄了氣,再也無言以對。
“再說我能怨你啥?事兒已經出了,後悔也晚了……”
“我可沒後悔!”
強子猛然擡起頭來,理直氣壯地嚷了句。
“劉明輝他說我可以,拿我娘說事就是不行!”
林學濤愣了愣,一直不知說什麼好。
旁邊一直大敢不敢出的小麗,這會兒趕緊拉拉強子衣角,“強子,你就少說兩句不成麼!事情已經這樣了,咱們再爭也沒意義了,還是齊心協力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措施吧!再說了,人總得往好的方面想,這都過去兩天了,也沒有啥動靜,興許劉明輝……”
“小麗,別傻了!劉明輝是啥人?你覺得他有可能善罷甘休麼!”
林學濤情緒低落地打斷了小麗的話,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如同波濤洶涌,殺機暗藏商場。
“他這是在等我們去求他呢!他想的是咱們的整個公司,整個市場!”
小麗也悲觀地低下頭去,喃喃地說了句,“難道就真的沒別的辦法了麼!咱們總不能坐着等死吧!”
強子一拳砸在櫃檯上,恨恨地吼,“他孃的,老天爺真是瞎了眼!劉明輝這老東西自己一屁股屎,根本就不是啥好鳥,幫着劉惠普沒少欺負他劉家在村裡看不順眼的人,反倒升官發財,狗屎運氣連天,本來那天晚上我跟弟兄們都已經唬住他了……”
“強子!”
林學濤高喝一聲打斷了對方,“快別提你那個破事兒了!以後,少用點兒暴力,少給我惹點亂子,我就謝天謝地了!咱們知道劉明輝不是好人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拿他沒轍!”
小麗在一旁插嘴說,“難不成咱們真得去求他?”
“求他也不管用!”林學濤輕輕嘆了口氣,“現在到了這步田地,咱們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有什麼資本跟人家講條件?依我看……”
林學濤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強子,“除非一條道走到黑,找個更大的事兒唬住他!”
小麗聽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咱們要是能抓住他的啥重大把柄就好了!”
“那兒那麼容易,官場裡事兒,咱們都沒門路,摸不清,再說了,他這號人,做事細緻着,哪裡會輕易露馬腳!”
一旁強子似乎有點兒啓發,蠻勁又上來了,咬咬牙說,“老子就不信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劉明輝再老奸巨猾,總得有破綻!”
林學濤嘆了口氣,說,“就算有破綻,那隻怕也只有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咱們連他家門朝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正說着,後頭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山杏一臉神情小心地望着三人,“怎麼……濤子,你們要上劉明輝家門?”
山杏眼見氣氛凝重,小聲地問。
林學濤嘆了口氣,這會兒,連給山杏解釋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要是……不知道地兒的話,興許我能打聽到哩!”
濤子默不作聲,山杏以爲自己猜對了,又繼續說。
強子苦着臉瞅了一眼山杏,無奈地搖搖頭。
可這會兒,林學濤的心裡卻閃現一道火花,敏銳地嗅到了什麼。走到山杏跟前,倒一臉認真地問,“怎麼?山杏,你認識劉明輝?去過他家?”
山杏笑笑,使勁搖搖頭,“沒去過,劉明輝我不認識,不過……他女人我倒是有點印象。也是巧合,前陣子強子讓我去過趙再成的天豪茶樓看看,我就在那兒認識的,叫鄭淑梅,經常去茶樓打牌,有點好賭,跟她聊得挺投緣的,她告訴我他男人也是辛莊劉家人,還是縣裡啥部門的主任……我當時不知道,後來聽你跟強子說起生意上的事兒,才明白過來,就是劉明輝哩!”
山杏一席話,聽得林學濤跟強子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我想起來了!山杏說得沒錯哩!是……好像有這麼個女人!短頭髮,瘦黃瘦黃的,成天泡在茶樓裡!爛賭,欠了不少賭債……”
強子恍然大悟,腦海裡,鄭淑梅的形象越來越清晰起來。
林學濤如釋重負,心情越來越明朗,不禁感嘆一聲:“總算看到一點希望了!”
一時情不自禁,激動地捧起山杏臉蛋,在上頭清脆地啄了一口,“山杏,你真是咱的福星,多虧有你哩!”
山杏被林學濤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目瞪口呆,等反應過來時,目光難爲情地看着旁邊着的強子和小麗,直把林學濤往外推,轉身一路噔噔着跑了。
一旁,小麗看得傻了眼。剛纔一幕,發生在眨眼之間,讓她不可思議,一時半會兒還在糾結是不是真的。
林學濤二話不說,轉身就朝門口走去,“強子,咱們現在就去天豪茶樓!”
強子心領神會。起身就邁開大步跟在了林學濤後頭。
小麗急匆匆追上來,拉住強子衣角,小嘴努了努林學濤,又努了努山杏的方向。一臉的問號。
強子不耐煩地一把拉開小麗,嘴裡嘟囔了句:“妮子走了,還不興跟別的女人好麼!大驚小怪個啥呀!”
小麗被噎了回去,還想開口問啥,強子已經邁開大步出門,緊追着濤子去了。
很快,林學濤帶着強子就在天豪茶樓把正在牌桌上酣戰得不亦樂乎的鄭淑梅給逮了個正着。
這女人成天無所事事,就愛打牌,在天豪茶樓,是出了名的賭鬼,還欠了一屁股賭債。這些前提,可就讓林學濤跟強子對付起來容易多了。
劉明輝的老婆果然不能跟他比,強子和林學濤軟硬兼施,把衆弟兄們召過來一圍,拿賭債的事一副,鄭淑梅立馬就軟了,魂不守舍的。
很快,鄭淑梅就屈服,答應了林學濤提出的要求。
兩
天后,從鄭淑梅的手裡,林學濤拿到了劉明輝貪污受賄的證據,雖然還不足以致劉明輝於死地,但也足夠讓他忌憚三分了。
作爲事先談好的交易,強子把劉明輝老婆欠茶樓的一身賭債,一筆勾消。
等劉明輝察覺到東窗事發的時候,事情已經晚了。本來勝利的天平完全傾斜在自己這邊,結果卻因爲家裡那個不爭氣的傻女人,讓林學濤在最後關頭,居然給慢慢扳平了!
氣得七竅生煙的劉明輝把老婆狠狠地揍了一頓,從此,鄭淑梅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天豪茶樓了。
一連整個星期,林學濤跟強子一屋人在忐忑不安中渡過。然而,劉明輝那頭的暴風驟雨始終沒有降臨。最後,連去辛莊辦案的民警也日漸稀落之後,林學濤知道,劉明輝終究忌憚自己手裡捏着的把柄,爲着前途聲譽着想,最終把一口惡氣給忍了下去。
雙方第一回合的較量,就以這麼驚險的方式,打成了平手!
強子的一頓海扁,當然沒讓劉明輝停下擴張的步伐。有縣裡各機關單位的支持,有農科院的後臺,再加上自己本身財大氣粗。永輝公司的產品勢力一路猛升,很快就席捲了整個縣城的野菜加工市場。兩個月後,最新的銷售報告顯示,劉明輝公司的產品,已經佔到縣城八成的市場份額,就連趙莊村劉明輝的種植基地,面積也已經擴充了將近一倍,眼看已經超過了林學濤的基地規模……
林學濤的公司節節敗退,市場已經大幅縮水,已經到了財務危急的時刻。
林學濤回到村裡,爲了節省開支成本,關閉了工廠一半的生產線,出貨量大大降低。
強子整天唉聲嘆氣,卻又無可奈何。林學濤爹孃也從兩個臉上神情看到了事情的嚴重,可也幫不上啥忙。林學濤娘想安慰兒子幾句,但是她心裡頭也明白,劉家跟林家一直就是死對頭,強子早先又對劉明輝下了毒手,這回對方不把小濤的廠子置於死地,那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村裡村外,人們又看見劉惠普穿上他那件灰藍的中山裝,還換了頂新綠軍帽子,身子也不佝僂了,說話也硬氣了,臉色也神氣了起來,彷彿當初那派頭又回來了。手剪在後背,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嘴裡時不時哼上一兩句樣板戲的調調,也不知有意無意地就時不時從老林家的大禾場邊上走過。一副得勝將軍的架勢,彷彿已經只等着重新坐上他做夢都想的村長寶座了……
李茂昌也來找林學濤,問他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得到的,卻都是濤子的搖頭。
李茂昌也是有心無力,他也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鄉長,那劉明輝還大他幾級呢!別說他不能用職權擺平這事兒,就算想,劉明輝只怕也會藉着機會,連他一起剷除。畢竟,自打選村長的事兒開始,李茂昌跟劉惠普之間就結下了樑子……
幫不上忙,李茂昌也只能安慰濤子幾句了事,臨走的時候又拍拍濤子肩膀,有些欲言又止地說:“要是秦嵐秦老師這會兒還在就好了!她的能耐大着,要是肯走動,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唉……事兒不湊巧喲!要不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聯繫上秦嵐?”
李茂昌說完這些話,就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