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慶滿嘴酒氣地吼着,拳頭在桌子上錘得砰砰響。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林學濤娘還能有啥辦法呢?一屋子人都低下頭去,默不吭聲。
“我跟你們說,今天誰……誰要再在我面前提競選村長的事,我跟他不客氣!”
林國慶最後斬釘截鐵地下了命令,那陣勢弄得林學濤跟強子兩人心裡直發毛。
林學濤娘剛一開口碰了個釘子,搖搖頭,沒好氣地白了老伴一眼,嘴裡嘟囔了句:“老頑固!”
就拿起抹布,轉身回竈房去了。
林國慶已經下了封口令,這下林學濤算是徹底死了心。強子還在一旁給林國慶勸酒,又說了不少好話,“國慶叔,消消氣,何必呢!不選就不選唄!村長算個啥鳥東西,咱不稀罕哩!來,喝,接着喝!”
“唔!”
林國慶點着頭,端起酒杯正要往嘴裡倒去,一眼瞥見坐在旁邊的林學濤臉上神色失落,就在強子面前指了指林學濤,“我不去競選村長,有些人撈不着好處,心裡不痛快哩!”
林學濤知道爹這話說的是自己,一時無言以對。強子聽了,倒是打起哈哈,笑着說:“國慶叔,你誤會濤子了,他心裡是不舒服,倒不是因爲家裡沒有人去選村長,那是有別的原因哩!”
“別的原因?”
林國慶眯起眼睛,臉上充滿了好奇。
這會兒,不光林國慶滿腹疑問,就連林學濤自己,也有些摸不清頭腦,搜腸刮肚地想想,自己跟強子事先並沒有商量過這一茬啊。
強子卻是不緊不慢地呷了品酒,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一會瞅瞅林國慶,一會瞅瞅濤子,一副難爲情的意思。
林國慶心急了,衝着強子直襬手,“你賣啥關子!說!”
強子把嘴湊到林國慶耳朵邊,顯得很是不情願,支支吾吾地說:“濤子他這是愁自己的喜事泡了湯哩!”
林國慶臉色一怔,陡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拉着強子追問,“強子,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清楚!我選不選村長,跟濤子……啥喜事……有啥關係?”
“國慶叔,我老實跟您說了吧。來跟您喝酒之前,濤子私下裡跟我說了,原來還打算等您當上了村長,他跟妮子辦喜酒……”
“啥?你……你說啥?再說一遍?”
林國慶使勁地晃了晃喝着有些暈乎乎的腦袋,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會兒,坐在一邊的林學濤,也被強子這話整得目瞪口呆,跟聽天書一般。
可強子倒是閉口不說了,端起酒杯喝了一杯,直搖頭嘆氣,一副惋惜的模樣。
“還是別說了,濤子就在這兒呢!
怪爲情的。反正這事兒也泡湯了,您已經鐵了心不去參選,濤子跟妮子……唉,只怕還不知道拖到什麼時候……”
強子幽幽地說完。又來給林國慶倒酒。嘴裡還在吼着:“來來,國慶叔,咱接着喝,您都已經下了封口令了,咱就不說那些!今天咱不醉不歸!”
“等等!這事兒可不一樣,得說清楚!”
林國慶一擡手把強子手裡的酒瓶給攔下了。一雙老臉左瞅瞅強子,右瞅瞅林學濤,滿臉狐疑。
“強子!你小子剛纔說的事兒……不是忽悠你叔的吧?”
“我哪兒敢拿這事兒忽然您吶!不信你問濤子自己!”強子故作害怕地回了句。
林國慶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起來,咳咳了幾聲,目光朝林學濤臉上落了去,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小濤,剛纔強子說的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呃……這個……”
林學濤支支吾吾了半天,心裡卻在罵強子這個二貨,到底還是出了個餿主意!可爲了能讓爹去競選村長,自己也樂得將錯就錯。
林國慶看着兒子一副不好意思,猶猶豫豫的樣子,心裡覺得他這是默認了,自己也放下了碗筷,擰着眉頭思索着什麼。
強子在一旁見機行事,看到林國慶正處在猶豫不決中,趕緊起身,催促林學濤:“濤子,看時候也不早了,你不是學校裡還有事兒麼,咱們不打擾國慶叔休息了,一起走吧。我看你今天還得回去好好想想,怎麼去跟妮子交待哩!”
強子別有意味地加了這麼一句,一下子把託着腦袋沉思的林國慶給激了起來。
林學濤心領神會,也起身,跟林國慶說了句:“爹,那我跟強子先回了!”
然後拉着強子就邁開退朝門檻外頭跨去。腳板還沒落地,果然不出所料,聽到背後林國慶把兩人叫住了。
“等等!”
“國慶叔還有啥事兒?”
強子巴攔不得地湊到林國慶前頭,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呃……這個競選村長的事兒……我經過仔細斟酌,認爲還是應該再考慮考慮,咳咳……畢竟要從長遠出發……”
林國慶喃喃地說着,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
強子跟林學濤對視一眼,兩人會心一笑,知道這事兒總算開始有了些許眉目。
“國慶叔你還考慮啥呀!競選村長可不是小事哩!不是志在必得的那就是瞎湊熱鬧,我看您呀,膽兒小,放不下面子,還是別惹這個麻煩算了!”
強子還是不放心林國慶的決定,又故意激了他一句。
林國慶聽了,手掌在桌了一拍,眼睛一瞪,吼道:“誰說我膽小了?不就是選個村長麼,老子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啥大風大浪見過!我還就決定了,這次就去競選,把劉惠普那狗日的替下來!”
聽到林國慶這麼爽快地答應下來,強子跟濤子都是滿心
歡喜。強子打趣着說:“這回您不怕失敗丟臉了?要是沒選上咋辦?”
“沒選上就沒選上!我爲了家裡娃娃的終身大事,丟丟老臉算得了啥!”
林國慶理直氣壯地吼起來,脖子上青筋暴露。
強子聽了嘿嘿笑着衝林國慶豎起大拇指,“好氣魄!國慶叔,我是越來越佩服您了哩!不愧是個老革命!”
一邊強子跟林國慶打着哈哈,不斷地給他說着恭維話,這邊林學濤的心裡倒是變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強子把自己跟妮子的婚事都拿出來押注,這才終於勸爹回心轉意,雖然這個主意是餿了點兒,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對於倔強得像塊石頭的爹來說,這是他心裡唯一的“軟肋”。
聽到父親說出那句“爲了家裡娃娃的終身大事,丟老臉都不算什麼。”林學濤的心裡一下子沉甸甸的。他不敢跟爹坦白,只要爹當上村長就跟妮子辦喜事的事兒,完全是強子隨口胡縐出來的。他不忍心讓滿心歡喜的林國慶再次失望。
可是,要自己利用跟妮子的事兒來瞞騙父親,林學濤的心裡同樣硌得慌。
林學濤看到強子還在粗門大嗓地跟父親說着豪氣話。挪着步子走到強子後頭,一把拉開強子,臉色有些沉重地衝林國慶說了句:“爹,您今天喝醉了,競選村長的事兒,下回再商量吧。今天大傢伙說的話都不當真哩!不管您同意還是不同意參加競選村長,我都沒意見!”
林學濤這話說得很平靜,把個剛纔還鬧哄哄的強子和林國慶一下子給震得有吃驚地互相望望,又齊刷刷朝林學濤臉上看去,兩人都是一臉的困惑。
“濤子,你啥意思麼……”
強子悄悄地拉拉林學濤的衣角,衝他直擠眼睛,意思是很不解這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怎麼這會兒林學濤自己倒說什麼“今天的話不算數了。”
林學濤也不去看強子,一時難以給他解釋清楚此刻內心的不安。
林國慶紅着臉,皺起眉頭望望濤子,嚯地一下站了起來,“啥?不算數?濤子,你當爹是那號不靠譜的人麼?我可沒醉哩!你太小看你爹了!”
林國慶說着,還特意一腳蹬開條凳,邁開大步在堂屋裡走了一圈,顯得穩穩當當的,示意自己清醒得很。
林學濤看在眼裡,心裡久久難以平靜。他知道自己爹也願意相信剛纔強子的話是真的。只要自己當上這個村長,兒子的喜事就總算可以掰着手指頭盼到了……
離開林家,強子跟林學濤一同從屋裡走出來。傍晚的風輕柔地打在兩的臉上,空氣中瀰漫着早春生機盎然的氣息,讓濤和強子兩人都清楚了不少。
強子的興致不錯,也許是酒好喝,也許是自己在最後關頭說服了林國慶。總之,心裡一股滿滿的愜意,轉臉有些得意地朝林學濤朝去,卻見濤子心事重重的模樣,就拿手碰了碰他,“濤子,咋啦?還在爲我拿你跟妮子的事來說服你爹生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