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那人的家人許是也遭了災了?”翠兒和連青山兩個換下了汗溼的衣裳,正坐在屋子裡頭休息的時候,就聽到了香茉的回稟。
“是,他剛纔醒過來以後,就拼了命的想要出去救人,說是他家裡頭還有人呢。”香茉搖了搖嘴脣,認真的回稟道,至於剛纔那讓人又羞又臊的場面,卻是沒有說出口的。
“咱們去看看那人吧,要是他們家真的遭了災,咱們就帶了人去看看,能救一個是一個。”翠兒當即開口對着連青山說道,心中一片焦急。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現在雨已經停了,山裡頭不會再有太多的危險,但要是有人像他一樣,被衝到哪裡人事不知的話,還真就有可能會丟了性命的。”連青山皺着眉頭說道,臉上也有些焦灼,雖然這些人可能是素不相識的人,但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如果自己出一份力能挽回一些人的性命,就算是冒點風險也是值得的。
兩人做了決定,忙忙的起身往少年所在的屋子走去,還沒到門口,赫然就看到那少年正靠着門板喘氣,顯然是香茉不在的時間裡,這少年又拼盡了力氣往出走,準備親自去救自己的家人。
“喂,我說你,我都跟你說了會去請小姐和姑爺的,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倔,不知道你現在這樣,一個搞不好就會死的麼!”香茉看到那少年的樣子,只覺得心頭火氣,呼啦一下子就衝到了他的跟前,劈頭蓋臉一頓數落。
那少年沉默中擡頭看了香茉一眼,然後轉過頭看了眼翠兒和連青山,知道這就是剛纔那小姑娘口中的小姐和姑爺,他艱難的對着兩人行了個禮,“兩位的救命之恩,柴進沒齒不忘。”
這名喚柴進的人行完了禮,便又踉蹌着想要出門,被連青山看到了以後一把拉住,三兩下就提回了屋子裡頭,原本死氣沉沉的少年,被這麼一提也帶了些火氣,“恩公,小人要去救人,你爲何阻攔!”
“阻攔?我要是不攔着你,你自己就是去送死呢!”連青山對這少年本沒有喜惡,聽說他要去救人,心中本是多了一層喜愛的,但看着他這孱弱的樣子,恐怕還沒等救人就把自己搭進去了,“你要是能自己走出百步去,我就讓你去救人!”
“這……”那名喚柴進的少年聽到這話,眼圈兒微微紅了起來,“小人自知身單力薄,但是家裡尚有寡母幼妹,若是我都不去相救,她們是絕無了生還的希望呀!”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柴進似乎就是個例子,如今自己險些失了性命,家裡頭還有需要自己的人,自己卻沒有了力氣去幫扶她們,這樣無力的感覺,讓柴進羞憤又絕望。
“你家人在哪兒?”連青山看到柴進這樣子,心中想到了當年知曉孃親死訊時候的自己,嘆息一聲,開口問道。
“我家是崖底村的……前兩天家裡頭沒有吃的了,我冒雨上山挖野菜,回去的時候就發現村子裡頭髮了大水……”柴進說到這,就有些說不下去了。要不是家裡頭沒米沒糧,自己也不用上山去挖野菜,如果不是自己上山挖野菜,那滾滾的山洪,恐怕會將自己也一併吞了吧。
想到自己拼命的找尋自己的孃親和妹妹,卻徒勞無功,被洪水沖走後,又拼命爬上岸繼續找尋的經歷,柴進的心都在滴血……自己的血親,如今在哪裡?
“崖底村……”連青山和翠兒一聽到這個名字,都覺得心中一凜,這名字在平日裡頭,也許只是個村子位置的代號,但在這暴雨之後的山間,這崖底村簡直就是必然遭災的所在呀!
“你那村子我知道在哪兒,待會兒我會帶了人過去看看,要是遇到有人生還,我會盡量把人帶回來的。”連青山沉默了一下,如是說道,聽到剛纔柴進的話,再聯想到崖底村位於狹長的山崖間的地形,連青山的心裡幾乎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那就多謝恩公了……”柴進許是也知道自己這一去希望渺茫,他猛的閉了閉眼,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若是恩公能走這一遭,無論結果如何,柴進的這條命都是恩公的,從此給恩公當牛做馬,絕無二話!”
“你這是幹什麼,我去是爲了救人啊……”連青山還想將人拽起來,當看到那一雙血紅的眼睛,連青山的話沒有再說出去,這柴進的心情,連青山是知道的,恐怕是將自己作爲最後的希望了吧?
罷了,就讓他帶着希望吧。
“你且好好休息,我這就去看看。”連青山嘆了口氣,轉身走出房門,將忠叔和待在屋子裡頭的男學徒們聚到一起,說了自己要去那崖底村看看的事情,學徒們中有幾個願意跟隨,也有的不願去,而楊瓦匠的三個徒弟,也有兩個樂意跟隨的。
讓連青山沒想到的是,自家茶葉作坊裡頭的一個灰不溜秋的女學徒,竟是也自告奮勇要去。連青山看她長得瘦小,沒有同意,但這女學徒卻贏得了大家不一樣的目光。
翠兒雖然並沒有去過崖底村,但心中卻掛念着那些受了災的人們,並沒有因爲沒見過沒去過就絲毫沒有感覺,反而是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翠兒想着要是救人,熱水熱湯什麼的雖然重要,但跋山涉水的卻不好帶着這些東西,便幫着連青山他們收拾了一大包舊衣裳、粗麻繩什麼的。爲了怕遇到山裡的豺狼虎豹,連青山還特意背上了弓箭帶上了斧子,以防萬一。
“翠兒,你在家照顧孩子,我帶着幾個人過去看看,家裡頭有楊瓦匠在,還有幾個學徒,待會兒我再把青河兩口子叫過來,你在家我也能放心些。”連青山對着翠兒囑咐道,看着天色已經不早了,揹着東西急匆匆的帶着衆人走了。
且不說翠兒在家中如何焦急等待,只說連青山一行快速的趕到崖底村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彎彎區區的入村小道仍在,但原本的村落中,只剩下一片廢墟泡在水中,不見村民,不聞人聲,只有大水沖刷過的痕跡,還有一條不知道誰家的狗,在廢墟里頭游來游去,似乎是在找尋自己的主人。
這崖底村連青山到處找茶的時候來過一次,當時這村子裡頭雖說不上是欣欣向榮,卻也是有着不少人家的,如今看着那殘垣斷壁,連青山的心中震動極大,快步衝下小路,想要看看有沒有人的時候,耳邊卻隱隱聽到了呼救聲。
連青山的眼睛一亮,有人呼救就說明還有人活着,連青山忙不迭的轉身帶人向着那聲音的所在跑去,從村頭的山壁跑過去,一直來到一片高地,然後便看到了讓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的一幕。
連青山的面前,是一片土丘,中間隔着一條河流渾黃的水流還在沖刷着那土丘,不時的帶走一大塊泥土。土丘上此刻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有大人有孩子也有老人,就連上頭唯一的一棵大樹上,也都爬滿了孩子,都是渾身溼漉漉的,狼狽的不行。
而隨着那泥土被不斷的帶走,站在邊上的人總會發出一聲驚呼,手忙腳亂的往人羣中擠,卻又因爲土丘上已經站滿了人,根本擠不上去,眼看着這土丘再這麼坍塌下去,就會有人落水然後被滾滾流動的水流帶走了。
“看,有人在對岸!”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麼一句,衆人轉頭便都看到了連青山這一行人,危急時刻出現在面前的,可能會救助自己性命的人,就算是素不相識,卻也足以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期待。
“救命呀!”當下便有性子急切的人對着連青山呼喊起來,似乎還怕連青山等人見死不救似的,拼命的揮舞着手臂,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動作幅度太大的緣故,竟是把那土丘上的泥土又震動了一下,被水流沖走了好大一塊。
連青山所在的高地,與對面的土丘之間不過幾米的距離,然而這幾米的距離,卻因爲有着一條渾黃湍急的水流,變得不可逾越。
那土丘眼看着不堪重負,救人迫在眉睫,但這人怎麼救?眼看着那土丘就要不堪重負,連青山四下望了望,這山上光禿禿的,只有些草木沒有石頭,不能將兩邊的距離用石頭填平好讓人安全的走過來。
連青山見自己這邊有幾棵大樹,心中算計着若是伐樹攔截河水,能不能讓他們有一線機會過來?還是用繩子綁在大樹兩端,讓他們抓着繩子涉水過來?
看着那越來越小的土丘,連青山眉頭緊皺,兩個法子都用吧!讓跟着自己的幾人挑了棵大樹砍下,連青山自己則是取出弓箭,將箭尖摘下,繫上了細麻繩,又把細麻繩的尾端綁在了粗麻繩上,自己這一箭射到對岸,如果對方能接住自己的箭,便能把繩子綁在大樹上,這樣在泥水中有條粗繩子可以引導着他們,應該就不會被水流帶走了。
“對面的人聽着,我這就用箭把繩子送過去,你們抓好了繩子綁在樹上!”連青山如是喊道,對面的人聽到了以後,忙不迭的應了下來。
連青山將繩子的一端綁在了最近的一棵大樹上,彎弓射箭,將繫着生存希望的箭矢,射向了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