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情過去後,悅兒請了一段時間的假,我們一起去外面旅遊了半個月。
身心疲憊時,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實在是比什麼都好。
旅遊回來調整了一段時間,閒不住的我當然不能坐吃山空,總得做些什麼,於是我又嘗試着在聚龍大廈租了一間辦公室,重操舊業。
我發現世上覆水難收的事有很多,不光是感情,還有公衆對你的印象。
我這次再開診所,門可羅雀,每天的工作就是對着窗外數凋零的秋葉。
我反思,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昔日當紅炸子雞現在變得無人問津。
我覺得應該是我的公衆形象已經破碎,人人都記得我坐過兩次牢,我強姦,我砍人,我有很大的人生污點。
至於我幫警局立的功勞?公衆壓根就沒當一回事。他們在網上討論說,公衆人物吸毒或嫖娼被抓了,過段時間爲挽回公衆形象都得假惺惺的去做慈善或去抱抱孤兒院的孩子。崔冕也想這樣,但功就是功,過就是過,不可能兩相抵消,再說這個功也有刻意的成分,不代表他的人品。崔冕的所作所爲就像牢裡面許多犯人爲減刑拼命表現立功罷了,不是什麼有公德心的良好市民,就是一種自我經營和救贖,難道立了功以前的污點就一筆勾銷?
有的職業名聲差點沒關係,有的職業名聲差點,那職業生涯就徹底完蛋了。
比如演員、醫生、老師、律師等。
我在公衆眼裡,人品都有問題,更別提什麼醫德了。
我只得無奈的關了門,好在朝陽醫院高層領導不知從哪得知我診所生意不好的消息,對我拋出橄欖枝。給我的職位還不低,是主任。雖說手下只有幾個心理醫生,但也好過當初完全沒有級別。工資肯定是比不上自己當老闆,但現在自己無法當老闆了,我猶豫再三,決定先去上班再說。畢竟我快要見丈母孃了,工作都沒有,實在是說不過去。
至於我的名聲壞了,朝陽醫院似乎不是太介意。朝陽高層領導爲什麼青睞我,我想大概一是感激我摧毀了日本人的陰謀,使得他們能買下知名的朝陽醫院,就等於是買了個聚寶盆;二是聽說過我的事蹟,大概覺得我有點能力。
我知道岳父的強硬作風,在見他之前決定先鍛鍊好自己的身體。
我開始去健身房練槓鈴、啞鈴、負重深蹲、硬拉、單槓迎體向上、俯臥撐、腹肌撕裂者、平板支撐,每天都是練的滿頭大漢,走路都搖擺。
健身比上班累的多。
我從20kg的槓鈴負重深蹲,一直練到50kg。
在健身房裡,看到許多肌肉猛男,彪形大漢,他們都在揮汗如雨,我有什麼理由不堅持?
悅兒一直催我去見他父母,我說給我幾個月時間,我要把肌肉練出來。
“你把肌肉練出來幹嗎?找我爸報仇哇?”
“不是,是爲了你爸打我時,我扛得住,不倒下。”
“這還差不多。”悅兒滿意的笑了。
當上了主任,不僅僅是面對病人,還要管理幾個醫生護士,很多事情都是我負責,工作忙碌了很多。
以前沒事還能在醫院大院溜達,和天線寶寶聊聊天,現在難得有這樣的清閒。
一天,偷得浮生半日閒,我晃去大院,想找天線寶寶玩玩。
因爲明天是週末,我要去見丈人,有點緊張,想見天線寶寶減下壓。
我回來朝陽病院,可能有很大的程度就取決於病院有天線寶寶和愛因斯坦這兩個開心果加活寶。
我往第一次來應聘時的那棵樹下一站,在那等天線寶寶。我感慨樹還是那棵樹,只是樹下人的心境變了許多。
快兩年了,我又回來了這裡。
第一次來,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自以爲聰明,而現實狠狠的甩了我好幾巴掌;現在我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已經不會動不動就笑,動不動就哭。
表情對我而言不再是真情的流露,而像是一組忠實運行的手機app,我的臉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表情,完全是不受大腦控制的下意識反應。
領導講話時,我在臺下微眯着雙眼,顯得很陶醉很認真在聽的樣子,帶頭站起來鼓掌;領導在飯桌上講葷笑話,明明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或者我已經聽了很多遍,但我仍是臉上綻開了花,笑的捶胸頓足;領導表揚我時,我帶着謙卑的笑一個勁的說這是領導規章制度定的好,大局觀好,我只是一顆照領導意圖移動的棋子罷了,哪兒有什麼功勞。
很多時候,我覺得所謂成熟就是你的臉已經不聽大腦使喚了,它已經獨立了,有主權了。
簡而言之,成熟就是臉和心已經分開了,成爲完全獨立的兩個東西,不捆綁在一起。
明明我心裡在說去你媽的,臉上卻笑眯眯的,嘴裡出來的話是您說的太對了。
我覺得這就是社會教給我的東西,雖然虛僞,但是很有用。
我再也不會像第一次面對胡主任那樣毫無機心,口不擇言,心靈透明到一看到底。
成熟好像就是這麼一件挺噁心的事。
我想,我只有在面對天線寶寶和悅兒時,才能撕下那一幅幅虛僞的自己都想作嘔的面具吧。
無論是誰,在監獄轉了兩圈,經歷了許多生命攸關的事,總會成熟起來。
呆了半小時左右,天線寶寶蹦蹦跳跳的過來了,愛因斯坦揹着雙手跟在他身後。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天線寶寶今天一見我就吟詩。
我笑眯眯的道:“爲什麼吟這詩?”
“看得出來你當領導啦!”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剪裁合體的深藍色毛料西裝,一支昂貴的鋼筆正插在西裝口袋,隨時隨地可籤別人需要的字。鋥亮的皮鞋,乾乾淨淨的頭髮,整整齊齊的領帶。
這瞬間,我感覺自己竟像極了當年溫文爾雅的胡主任。
當年我第一次見他,他差不多就是我這形象,給我一種成功人士的感覺。
我這打扮確實和以前吊兒郎當隨隨便便的服裝風格不同了,天線寶寶都看出來了。
在杜臣身上,我學習到了無論你有多內涵,儀表還是要講究一些的。
因爲內涵是需要時間來慢慢體會的東西,而儀表,是給人的第一直觀印象。儀表給人印象都不好了,別人或許都沒興趣來慢慢探索你的內涵了。
我得意的笑笑:“今天有問題要問嗎?”
“當然有。”
“你問吧。”
“有一種職業,是女人的都喜歡,是女人的見着他們都高興。但是矛盾的是,女人們又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做這職業的。這是什麼職業?”
我皺眉,感覺這不是哲學問題,也不是悖論問題,更不是腦筋急轉彎,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是婦產科醫生?女人們見着他就意味着自己要當媽媽了,所以高興。但是又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天天盯着別的女人下面?”
“不對,不對。”
我再一思索:“賣內衣的店主?女人都喜歡買漂亮內衣,但是又不喜歡自己另一半天天和女人打交道。”
“不是。”
我又猜了七八個,全錯,只得舉雙手投降。
“愛因斯坦,你來回答他!”天線寶寶瀟灑的一指愛因斯坦,神態像極了一些讓嘉賓回答問題的益智綜藝節目主持人。
愛因斯坦眼睛看天,雙臂抱胸:“送快遞的!”
我猛然頓悟,沒錯啊,哪個女人見着送快遞的小哥不心生歡喜?因爲見着送快遞的就意味着自己網淘的寶貝要到了。
但是送快遞的收入低,工作沒多少技術含量,不是白領不是老闆,要是自己另一半做這個,女人顯然又不樂意了。
“哈哈,妙,妙!”我豎起大姆指。
“對了,愛因斯坦,我明天要見老丈人了,你有沒有什麼意見給我?”
愛因斯坦照例不理睬我,像沒聽見一樣。
天線寶寶蹦出來:“我有意見,你看好了。”
說完他手足着地,在地上慢慢爬行。
那姿勢又像是狗刨食,又像是牛耕地,我一時間領悟不了。
我想了半天道:“天線老師,你意思是讓我勤快一點,像條狗一樣乖乖的對老丈人俯首稱臣,像頭老牛一樣勤勤懇懇的多做家務,勤勞一點?”
“非也非也!”天線寶寶爬起來。
“那是?”
“我讓你滾犢子!見什麼丈母孃?紅顏禍水!不能結婚!我和愛因斯坦變成這樣,都是女人害的!”
“哈哈哈!”我大笑。
就算紅顏是禍水,我也甘願被淹死。
我已沒有選擇,這輩子要麼娶悅兒,要麼我一輩子單身。
因爲我已經對自己下了一個永世不解開的催眠,這個催眠就是我見除悅兒之外的任何裸露女人都不會有生理反應,假使一旦有生理反應就會嘔吐。
如果你對着一個女人嘔吐,那麼,無論場景多浪漫,想必女人也會拂袖而去。
我利用催眠、厭惡治療、毛片、充氣娃娃等道具長期催眠暗示自己,終於達到了這一境界。
現在我走在街上如果看到女人走光露出敏感部位,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沒反應,如果女人太誘惑,忍不住有反應,在有反應後的幾秒後肯定是彎腰嘔吐。
對天生好色的男人而言,婚姻光有道德約束是不行的,我對自己的道德感沒那麼自信。
所以需要將自然生理反應和痛苦的嘔吐反應捆綁在一起。
我用這樣極端的方式讓自己對悅兒一輩子保持忠誠,纔不辜負她曾我爲我付出那麼多。
這些她不知道,也不必讓她知道,我只想讓她知道,但未來的日子裡,她會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出軌,也不能出軌。
“還有一個問題,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折磨是什麼?”天線寶寶問。
“關閉她的支付寶?不停的長胖?”
“不是。”
“男人出軌變心?”
“不是。”
“讓女人感覺到痛苦的事兒太多了,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但有一個事,所有女人都會覺得無法忍受。”
“那就是長胖!”我道。
“比長胖還要殘忍。”
“你讓愛因斯坦回答吧。”我舉雙手告饒。
愛因斯坦慢悠悠的道:“給女人一張銀行卡,可以讓她無限的刷她喜歡的漂亮衣服,然後把她關在家裡不給外出,並收走家裡的所有鏡子,大多數女人都會痛苦的發瘋。”
“妙!”我開心極了。
女人都愛購物,都愛漂亮衣服,而穿上了漂亮衣服卻無法自己照鏡子欣賞,卻無法出門穿給別人看,那實在是件細思恐極的事情,實在是最殘酷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