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以至此, 也不必再瞞着九兒了。我便說與你聽吧。“顔長傾讓崔九兒坐至自己的身邊,和她說起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原來,千葉山莊之後, 顏長傾就預感到明瑜絕不會輕易放棄崔九兒, 總有一天崔府終於爲了這件事而釀成大禍。自那時起, 他便頻繁出入奕王府, 他一直在勸明奕不要一直消極被動, 不要一味對太子明瑜退讓,而是要韜光養晦,等待時機一擊而發。
明奕顧念兄弟情誼一直猶豫不決, 直到先皇駕崩,明瑜繼位做了皇位, 登基後的第一件事竟是急招崔國公父子回京。明奕這才預計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才同意了顔長傾的想法, 開始留意和佈局。
直到獲悉崔國公父子被判問斬,又驚聞崔九兒入了宮, 明奕這才下定了決心,當即動用潛入大內的暗衛假傳明瑜口諭將崔家父子提出了大牢。又與各宮門侍衛長達成密議,便有了後來的顏長傾的燕羅軍似鬼魅從天而降、長驅直入皇宮。
當燕羅軍在太極殿將明瑜給控制住時,孰料明瑜在聽聞崔九兒被黑甲人帶走之時,突然間就情緒失控發了狂, 他如同一頭野獸不停地咆哮掙扎, 只想着要衝出殿外去。
就在這時, 明奕帶領救駕的御林軍趕到了太極殿, 眼見明瑜已是神識昏聵, 癲狂迷失,明奕動了惻隱之心, 他向燕羅軍示意放過明瑜的性命。
燕羅軍副將臨行之前已接受過顏長傾的指示,讓他與奕王殿下碰面之後,就以奕王殿下的意思隨機行事。見奕王殿下示意不要殺了皇帝,又見得這皇帝確是一副癲狂模樣,便當機立斷,在與明奕帶來的御林軍假意廝殺一番之後,又如同地獄修羅般地趕去沉香殿與顏長傾會合後退出了宮門。
“這麼說,朝中上下都知道皇帝突然深夜遇刺,受了驚嚇至重病不能理事,奕王殿下救駕有功,又守護了京畿不受賊人驚擾,他又一向才華過人,深受朝中上下好評,自然也就成了皇帝的最佳人選 ,是嗎?”
聽完顏長傾的敘述,崔九兒站起身沉吟着道。
“小九,你說得沒錯,國不可一日無君,便何況先帝的靈柩還未下葬,朝中諸臣去見了太皇太后,求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要奕王殿下繼皇帝位,即刻登基。”林修遠也站起身來說道。
“小九,皇上他特地託我來告訴你,他已查明崔國公謀反通敵這事純屬子虛烏有,對外只說明瑜被身邊的奸佞小人矇蔽視聽,以致冤枉了崔府一家。過上幾日,只要皇上的一封平反詔書便可還崔家一門清白了。”林修遠又笑着道。
崔九兒點點頭,連日來壓在心裡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心想這次崔家上下總算有驚無險,平安度過。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聽聞明瑜瘋了的消息,她心裡竟是有幾分不忍和內疚,真沒想到明瑜竟落得這樣的下場,令人忍不住一聲長嘆。
林修遠又逗留了一會,和顏長傾又說了會話,又囑咐崔九兒耐心再在山中待上幾時這後,便起身告辭往山下去了。
送走林修遠之後,崔九兒仍然留在顏長傾的大帳之內。
“九兒,你過來,這是今晨我一時興起畫的一副雪景圖,你來看看如何?”顏長傾席坐在長案之前,饒有興致地指着案上的畫對崔九兒道。
等了好半天卻沒有聽見崔九兒的迴應,顏長傾擡眼看去,發現她正坐在大帳中央的火爐旁,雙手託着下巴,兩眼只盯着紅紅的炭火出了神,根本就沒有聽到自己在喊他。
“九兒,你在想什麼?”顏長傾起身來到崔九兒身邊,又坐至她身邊的軟墊上輕聲問道。
“沒,沒什麼,我只是發會呆。”崔九兒這纔將思緒拉了回來,看一眼顏長傾輕笑着道。
“你看你,眉頭蹙得這麼緊,突然又變得這麼安靜,怎麼可能是沒有事?分明是有心事。”顏長傾伸手撫上崔九兒的眉頭,語氣仍是溫軟道。
崔九兒沒有說話,只是很溫順地靠在了顏長傾的肩頭。
“你是在替他難過,對不對?”顏長傾伸手攬過她,然後又是低聲道。
“嗯,他落得如此下場,我很意外,更有一絲內疚之感,如果不是我,他可能也不會……“崔九兒神情變得有些黯然。
顏長傾輕嘆一聲,將崔九兒攬至自己的胸前,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發上,口中安慰道:“九兒,這根本不關你的事,是明瑜他自己不能控制內心的慾望,任自放任氾濫,貪嗔癡,執念太深,以致釀成大禍。上次我潛入太子府時,便已見識到了他瘋狂殘忍的一面,那時便已預料早晚他會有這麼一天。即使沒有燕羅軍突襲皇宮,他最終也會性情大變,以致癲狂的。“
聽了顏長傾的話,崔九兒沉默了好久沒有說話,她忽然想起八歲那年與明瑜初次相見,那時他還是個沉靜灑脫的美少年,真想不到這才十年不到,自己與他之間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更想不到他最終會成爲一個瘋癲之人。
“夫子,佛說,貪嗔癡,世間三毒,那是不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只是看各人的控制能力,一旦過頭走火入魔,便真正的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對不對?”崔九兒擡起頭,看着顏長傾問道。
顏長傾點點頭,崔九兒見他眉眼清俊,一雙長眸內正閃爍着關切的光芒,她忽然心念一動,大着膽子就問道:“夫子,你有執念嗎?你的執念是什麼?你有想得卻又得不到的東西嗎?”
崔九兒一連聲的相問,她雙眼緊鎖着他的長眸,眼內黑亮一片,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似是想要透過他的眼神看向他的心底。
看着她黑亮的雙眼,似秋水般盈盈瀲灩,顏長傾心中一陣激盪,他的眸光驀然轉成深沉,又帶着一絲迷離之色。他伸手擡起崔九兒小巧秀氣的下巴,深深回望進她的雙瞳。
良久之後,顏長傾才幽幽開口道:“九兒,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執念是什麼嗎?我的執念比起明瑜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因對你執念過深以致癲狂,而我,爲一個人,早已淪入萬劫不復之地……”
顔長傾眸光閃動,眸內盛滿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帶着苦苦壓抑的浪潮,聲音低沉而沙啞,似痛苦又似帶着訴不盡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