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崔凝經他點撥,恍然道,“那天衣的每一根絲線所花費的人力物力巨大,說價值連城亦不爲過,俞尚書得貪墨半個國庫才捨得把這大把的錢財費在一件衣服上吧!”
魏潛笑着擡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碎髮,“即便織就天衣,俞尚書也絕不敢拿出來示人,他又是何必在這上面費心耗才呢?”
“你是說……俞尚書是幫別人辦事?或者他想秘密巴結誰?”崔凝很享受他的服務,主動把腦袋湊上去,頭挨着他溫熱的掌心,崔凝覺得自己彷彿聰明瞭幾分。
俞尚書想巴結的那個人必然不可能是皇上,否則這邊衣服拿出來,那邊他就得下大獄。他一個號稱清廉的戶部尚書,哪裡來的這巨財?貪了皇帝的國庫去巴結皇帝,除非腦子進水了。
“誰值得他這般巴結?”崔凝心裡隱隱有幾個人選,“說是大紅色,莫非……”
太平公主?上官?
太平公主是當今陛下最寵愛的女兒,國家大事上也總少不了她的影子,當今陛下是女帝,焉知將來不會傳位給公主?
可是這也說不通吧,就算太平公主真的有望繼承皇位,俞尚書在未來的陛下心裡豈不是留下了一個鉅貪的形象?送衣服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再說上官婉兒,整日在陛下眼跟前,豈敢把這樣一件衣服穿出來?
“莫想了,案子破了你就回監察司吧。”魏潛發現自從崔凝去了衙門,他身邊就少了一條小尾巴,做什麼事情都不得勁。
他嗅到其中危險氣息,便迅速插手案件,但其中也不無私心。
“案子破了?可我覺得兇手不止俞三娘!”崔凝瞪眼,似乎是在質問他怎麼可以這樣草率。
魏潛笑得愈發開心,他的小姑娘生起氣來也這麼可愛。
崔凝想到魏潛想來穩重靠譜,拉着他的衣袖,頗爲泄氣的道。“我查了兩日都沒有一點眉目,你卻一下子就揪出了俞三娘。哼哼哼……”
崔凝靠在車壁上,一臉的了無生趣,一雙眼睛卻時不時的偷瞄魏潛。
魏潛安慰她,“有時候站的遠反而看得清楚,你在俞府,線索與各種各樣的瑣事混雜在一起,難免會被擾亂視線。”
崔凝的確有這種感覺。很多異常消息涌現,讓她分不清哪個有用哪個沒用,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讓崔凝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我總覺得,有人在控制我查案的方向。準確的說,好像是某個人蓄意誤導我查案的方向。”
“你認爲會是誰?”魏潛一點都不驚訝,雖說拔了蘿蔔帶出泥,但高門大戶向來把臉面看得比命還重。能捂住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坦白,俞府的暗涌急而迅速的浮出水面,本來就不太尋常。
推動整個事件的人必是對俞府瞭解很深。多半不是外人,那麼在俞家所有人之中。誰會在這場變故中得利?或者說這些事情礙了誰的事?使得這個人不惜一切的想要揭露?
崔凝仔細想了一遍,首先有嫌疑的就是二房那幾個被俞大郎污了身子的人。
大唐女子多奔放,婚前**、婚後養小倌的不在少數,但也並非全是如此,以世家爲首的士族們就十分反感這種作風,自家若是出了此等敗壞門風之事,定然是要不惜代價死死捂住。
俞氏怎麼也個士族,二房庶女全都**,眼看就是要出閣的歲數了。有一兩個還定了人家,洞房之後事情肯定要敗露。她們如何不恐慌?說不定就拼個魚死網破呢!
再說俞大郎,正常人怎麼可能捅下這麼大簍子?若是喜歡自家妹子,只禍害一個,到時候也好收拾,他卻如此膽大包天,像是瘋了一般,一個接着一個褻玩,且目前知道的還只是二房庶女,三房那邊還不知如何呢!
崔凝想了一圈,搖搖頭,“想不通,我本來想可能是二房某個庶女?但又想到,若這庶女有此等本事,想必也不會被俞大郎那個禽獸得手,又談何報復?”
“五哥,今天二房跟大房打起來了,我看多半是因爲庶女**的事,你說若真是如此,是誰把消息透出去呢?”崔凝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我早就命人把知曉此事的姨娘看在院子裡靜養,消息不太可能是從她那裡傳出來,如此說來,俞府還有旁人知道這件事。”
俞大郎和俞尚書不會到處宣傳這等齷齪事吧?那俞夫人又是個糊塗的,連自己丈夫的心意都不能看清一二,還指望她能看明白什麼事兒呢!
至於幾乎沒有多少存在感的三房,一向緊緊抱着尚書府的大腿,怕是不會主動掀出醜事。
還有誰?
崔凝不確定的道,“俞瑢?”
魏潛目光讚許,“她的嫌疑比較大,但要查明動機才能確定。”
崔凝眼前浮現起那日俞瑢坐在鞦韆上的模樣,桃花灼灼,妖而豔,她在其中卻顯得格外安靜從容,那時候崔凝只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和眼中的疲憊,便下意識的理解成了悲傷恐懼,但回想起來卻發覺,眼下她怕是整個俞府最從容的人了。
“我真笨啊!”崔凝敲敲自己的腦門,“我就覺得她說的話有些問題,卻給忽略了!親妹妹慘死,她也是親眼看了屍體的,可她說話的重點卻是自己那不成器的母親!”
不管是真心還是做個面子,幾乎所有人都說二娘子死的慘死的冤,求官府儘快查明兇手還二娘子一個公道,而從俞瑢的表現來看,她對俞織如的死從是裡到外的漠然,連個樣子都懶得費神去裝。
懊惱過後,崔凝把那天的對話與魏潛複述了一遍。
魏潛不知道她們之間還有個這一段對話,聽罷評價道,“有點意思。”
案子是由俞織馨起的頭,但並沒有在她手裡結束。從俞織馨的供詞來看,她在巨大的驚嚇中產生了錯亂,人受到驚嚇的第一反應是自我保護,有的人會鎮定下來思考解決辦法,而大多數人是奔逃,俞織馨無意屬於後者。
按照推斷,應該是有人接着俞織馨行兇現場進行了二次行兇,不同於俞織馨慌亂的沒有章法的作案手法,這人殘暴而冷靜,除此之外,還有個疑點,俞府那麼大,有很多種方法毀屍,這個人卻把屍體擺在了盛開的迎春花叢中,若不是有什麼特殊意義,那大約是此人有着變態的審美。
“可是沒有留下一絲線索。”崔凝皺眉道。
“有時候完美也是一種破綻。”魏潛慢慢給她解釋,“假設俞織馨所說全部都是真話,俞織如第一受害地點就是在密室之中,那第二兇手很有可能知道這個密室的存在,並且他(她)瞞能瞞着守夜的護衛、僕婢悄無聲息的完成這一切,說明他對俞府的情況瞭如指掌。另外,俞織馨說俞織如趁着夜深來找她一起去密室,從天黑滅燈算起,所有僕婢都睡熟至少是在亥時以後,而俞織如死亡時間在子時前後,也就是說俞織如第一次受害和第二次受害中間時間間隔不長,當時俞織如已經受了重傷,迷藥藥性不會完全消失,估計無法自己行走,兇手如果只是一個人,想要挪動她的位置而不留下痕跡,必須要有足夠輕鬆扛起一個十四五歲少女的力氣……”
“俞織如流了大量的血,在挪動的過程中,很容易就會留下痕跡,而這個人異常小心,爲什麼呢?”
崔凝思路頓時清晰起來,“除了掩藏作案過程,應該還是怕人發現密室!”
案發之後,趙捕頭私下查過俞家各房經濟狀況,二房小有產業,京裡有兩個鋪子,三房最窮,只靠京郊一個位置不算好的小莊子和公中銀子度日。很顯然,密室裡的天衣並不是這兩房能夠織造的東西。
什麼人會擔心俞家密室被發現,而且對俞府瞭如指掌?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俞尚書、俞大郎、俞瑢,目前看來,俞大郎和俞瑢最可疑,可若是單人作案,俞大郎的嫌疑更大。
崔凝有些不解,“倘若二次作案的兇手是俞大郎,那他用障眼法擾亂我視線把自己牽扯出來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嗎?”
“把水攪渾的另有其人吧。”魏潛道。
是俞瑢嗎?
“我不服。”崔凝嘴一撅,認真的道,“我定要把這個人揪出來!”
“哈哈哈!”魏潛被她的表情逗的忍不住大笑,擡手拍拍她的腦袋,鼓勵道,“好,你查。”
監察司的人私底下給魏潛起了個綽號叫“魏欠錢”,整日板臉皺眉,好像別人都欠他幾百貫錢似的,就連崔凝也都極少見他笑的如此開懷。
他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整個人看起來乾淨爽朗。
崔凝瞬間就忘記了繁瑣的案子,讚歎道,“哎呀呀!五哥一笑真要傾城了。”
“不許胡說!”魏潛斂容輕斥,面上卻仍舊帶着未曾褪去的笑意。
“對啦,五哥,我有字了,祖父給取的。”崔凝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裡一筆一劃的寫上“世寧”二字。
柔軟的指頭輕觸掌心,如羽毛掃過,那癢癢麻麻的觸感從掌心直搔動他心底,一瞬間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