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風暴前夕(3)
到了晚上八點半,陳啓泰纔回的山莊,溫煦華卻沒有一同回來。看到在偏廳等候的兒媳,陳啓泰尚未坐定就說:“我讓阿煦陪着他那幾位叔伯飲飲酒,聯絡聯絡感情,都是董事,對他有好處的。”
“應該的,爸爸。”江妍頷首一笑,站起身來,坐在側旁的沙發上,正位留給了公公。
陳啓泰也點點頭,接過細姨遞上的茶水:“你能理解就好。”
細姨問起今日的股東會議,陳啓泰順便就和她聊了幾句,江妍無法走開,便只能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聽着。
“哪能順利?一個個和吃了槍炮一樣,不是覺得回報少,就是項目投資成本太大。放他媽的狗屁,一個個養得肥頭大耳的,掙錢的時候怎不講這些?如今行情就這樣,他們心裡一個個同明鏡似的,只不過他人吃虧可以,自己就不可以。”
“沒鬧起來就好。”
“還好。不過,我終是老了,一看到那些鎂光燈不停的閃,我就眼花。下午的新聞發佈會是阿煦主持的,董事會也都蠻看好他。”講到這裡時,陳啓泰眼睛轉向江妍,明顯這話是對她講的。
江妍能怎麼回答,還不是撿了孝順兒媳應該講的話:“阿煦還是年輕了點,小事還能做主,恐怕大事還得要爸爸你來定奪。”
“早晚是他兄弟倆的,他是老大,得學會怎麼擔責任。”
陳啓泰聊了兩句就上樓去了書房,這一點溫煦華像他,晚上不論是7點回來,還是11點回來,吃過飯隨便說上幾句,就要在書房獨自呆上兩個鍾。房間裡的空調一定要事先調到20度,人一進去就覺得冷冰冰,再泡上一杯濃茶,打開昏黃的桌面檯燈,一個人坐在皮椅裡,有時點根菸,殫精竭慮的想事情。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江妍以往都擔心,溫煦華會不會同他爹一樣,人到中年,頭髮就會越發的稀少。
她在樓下坐着和細姨看着電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不到十點就覺得有些困,細姨瞧見,便讓她先去睡。江妍強打着精神,看着牆上的掛鐘,搖頭道:“不打緊,我再陪你看看。”
這時,國內的櫻桃上了市,細姨挑揀了一顆放到嘴裡,說道:“進口的那些,是肉多汁甜些,但我還是中意些酸酸甜甜的櫻桃。”瞄了一眼江妍的神色,又笑着低聲說:“你還是要等他?今日肯定應酬到好晚,人又在香港,不一定回來的。”
“我再等等看,我總覺得……”話還沒說完,就被細姨截了過去,“他今晚一定回來?”
“是啊,我是這麼想的。”
“倒難爲你這麼有心。”細姨起身把櫻桃核倒掉,拿起毯子蓋在自己身上,人畢竟是老了,經常坐着坐着就會打起瞌睡,“有這份心,你愁什麼呢。怪不得我也喜歡同你講話,有時候真覺得,你好像我。”
兩個女人各自倚着沙發一頭眯着眼睛,江妍自然是等溫煦華,細姨呢,她早已養成習慣,再困再累也要等到陳啓泰先去睡。眼下書房的燈還亮着,也是,剛開完股東大會,什麼戰略佈局,有得想了。
兩人都睡得輕,留心着這宅子的動靜。快到12點,才聽到院子裡車駛進車庫壓着石板的聲音。江妍趕緊起身披着一條藍色的圍巾就走了出去,果然是溫煦華的車子。
溫煦華從後座下來,見到她出來,倒也沒意外,只是問了句:“你還沒睡?”
江妍雙手交叉,打着趣說:“我心想,這是我回來的第一天,老天總不至於讓我看不見你。”
溫煦華笑笑,伸手攬着她腰肢,走了進去:“其他人住香港那邊都沒問題,只有林伯一人,講明日是小孫女的週歲生辰,非要回S市,可他住得又太偏,我只好把他送回去,不然還能早點到家。”
廳裡細姨也醒了,看見他倆並肩走進來,“阿煦,回來了?你爸爸講,等你回來,讓你同江妍一起去趟書房。”
“爸爸還沒睡?”
“都等你呢,快去吧。”
陳啓泰也在書房打着盹,二人進去叫了聲“爸爸”,他纔回神過來,抓起眼睛戴上,問道:“幾點了?”
“還沒十二點。”
“喲,這還不早得很。怎麼,心中惦記着事,連飲酒都不痛快?”
溫煦華只來得及換了雙拖鞋,還穿着今日出席大會的深灰色西褲,只不過晚上應酬後,衣服有點皺,袖子捲起,領口也鬆鬆垮垮。他一進來就坐在沙發上,身體後仰,手搭在扶手上,右腿翹起,也不答話,只悶氣笑了兩聲。陳啓泰看見他這幅吊兒郎當的少爺模樣,又忍不住說了兩句:“你不要現在又一副得瑟樣,之前的死樣子自己不記得了,人可是你死皮賴臉求回來的。”
溫煦華低頭看了自己兩眼,覺得這姿勢舒服得很,自個家裡都要正正規規,有必要嗎?他今日確實是累,原打算上午去公司交代一些事情,中午就接江妍回來,不料父親擅自做了主,非要他出席今日的大會。上午開會和一羣股東吵得不可開交,下午記者會更是一刻不得消停,晚上還得陪一羣老頭消遣,滿腦子鬧哄哄的,連掏手機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不過一看江妍,大半夜的,頭髮都順順柔柔,絲毫不亂,坐在一邊,沒歪歪斜斜着,也沒翹二郎腿,一個沙發自己倒佔了大半空間,這才放下腿來。
陳啓泰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江妍,說道:“你先看看這份協議,有什麼問題就問我。”
江妍不知是什麼,拿過來一瞧,也來不及細看,又給退回桌子上:“爸爸,這個我不需要,之前也向您說過,我同阿煦的事,我們自己能解決。”
“我答應過你的,自然要給你。反正兩個兒子都不成器,成天往外散錢財。左右是散,給兒媳還靠得住些。”
他倆說這些話時,溫煦華依然靠着沙發背,不置可否。他當然知道,陳啓泰叫他們來,是要江妍籤那份5%股權贈送的協議。江妍流產住院後,父親就同他說過,如果江妍答應不離婚,會將匯安5%的股權轉到她名下。老實說,父親如此慷慨,令他都大吃一驚,不知老狐狸打得是什麼算盤。5%的股權不是小數目,自己給沈舒心的錢全都回得來。傳統的家族企業裡,財產爭奪總是熱鬧,更何況自個家裡,大房二房已是既定事實,日後分財產有得吵,他這是要給江妍加重砝碼,要自己莫輕易離婚?
他兩人說話間,溫煦華倒起身拿起了這份協議看起來,翻了一下,又笑出聲來:“江妍,你籤就是了,我爸爸的錢沒那麼好拿,你看後頭就知道,附帶不少限制條件。”
陳啓泰點了根菸,又點頭道:“確實。爸爸是個商人,萬事自然要先做打算,不可以蝕本的。你們年輕人的,今日講複合,明日又離婚的,我得做準備,也算給你們點壓力。”
溫煦華又把協議書拿過來,示意江妍再看,江妍翻到第二頁纔看到這幾項條款。大意無非是五年內不得離婚,婚姻存續期內,其股東權利應與陳家父子保持一致;一旦離婚,其股權不得出售、贈送給陳家父子之外第三人。
江妍自然清楚,這邊作風承襲香港,所謂的豪門兒媳大都會簽訂一些財產協議,不單單是婚前財產協議,更有婚後及離婚財產協議,自己手中的這份就是,單從條款上來說不算是刻薄的。她就曾聽說過一些非常詳盡的婚後財產協議,比如離婚財產分配會以婚齡、孩子爲條件,三年分多少,五年分多少;還有生孩子給多少,是男孩怎麼給,女孩又怎麼給,生一個怎麼給,兩個怎麼給,諸如此類。當然,豪門不比普通家庭,簽訂這樣的協議,無非是怕女方閃婚閃離,貪圖錢財;或者以孩子爲籌碼,獅子大開口。這樣做也無可厚非,雖然缺些人情味,但也比以後撕破臉皮對簿公堂得好。
“無論怎麼說,這份股權我不能要,阿煦沒有,阿東也沒有,我也不願先拿。”
“孩子流掉不是小事,這是補償你的,我答應過給你,你拿就是了,管這兩個做什麼。”
“我不會拿的,我肯原諒阿煦,不是衝着這份股權來的,拿在手上就覺得好燙手。”
事關幾億的金額,大家自然想得清楚,要就要,不要就不要,這又不是尋常人家送點蘋果梨子之類的,一方盛情要給,一方還裝着推辭。見江妍如何也不答應,陳啓泰便也收了回去。
溫煦華一直在旁瞧着,待爸爸收回協議,笑着道聲:“完了?”轉身就出了書房門。
江妍也跟着出去,溫煦華剛纔的言語動作她都瞧在眼裡,見他徑直往走廊另一端走去,遂叫了聲:“阿煦”。
溫煦華樓梯口那裡停住,轉身回頭看着她,書房在二樓的西側,他倆的臥室在東側,江妍扶着欄杆,站在那裡說:“我不籤那份協議,不是矯情,也不是不想幫你,而是不想讓你誤會,我是爲了這份股權回來的。”
溫煦華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兜裡,低頭笑笑,又擡起來望着江妍:“我也是,不想要你誤會我是爲了它纔去求你回來的。”
陳啓泰回了自己的臥房,換衣服的當口,細姨笑着問道:“小兩口的事處理好了沒?”
“江妍不肯籤。”
“哦?”細姨一頓,接着講,“錢不少的喲,我想多少會是她的籌碼,怎會不肯籤呢?”
“是啊。”
細姨睡前仔細將被子弄妥:“我真希望,她對阿煦是有心的,否則……。”話沒說完,陳啓泰就給打斷了:“我自己的兒子我清楚,是聰明,就是聰明過頭了。一輩子欠太多女人債,到頭來總是要還的,江妍肯原諒他,他的彎路就少走一點。”
在溫煦華面前,陳啓泰算是個嚴父,即便他樣樣做得穩妥也是挑剔批評得多,但內心對這個大兒子卻是十分認可的,當然層出不窮的女人問題除外。雖然爲人父母的,對自己的孩子應該一視同仁,但在陳啓泰這裡,他還是偏愛大兒子得多。
打小,溫煦華就沒讓他省過心,家族裡出了名的混賬王,但罵歸罵、打歸打,就算這小子還經常不買他賬,最多也就發場飈,並未曾真正想要對這個兒子寒過心。他不僅遺傳了母親的好皮囊,更是遺傳了那份張揚的個性,不過這種個性,在他母親那裡顯得跋扈任性,在他這裡倒多了幾分男子氣概的霸道胡爲。
而陳旭東呢,卻是另一種境況。他幼時並未與自己生活在一起,接過來同住後,私生子的身份始終是個困擾,性格就敏感得多。再者自己對他有一份內疚之心,在他面前倒不似在長子面前口無遮攔、敢罵敢說的。
“我能不着急,你看同我一般年紀的,哪個不都抱孫子了?就算沒孫子抱的,今明年也就能指望上了。江妍這個媳婦,不說是頂好的,但也不差,有些心機也沒什麼,傻大呵呵的也未必適合我們家。我是擔心他要是真要離婚,又狠不下心舍掉江妍,鬧上兩年,他也就四十了。”陳啓泰在牀頭嘆氣說道,人到中年還要陷在女人間的左右爲難,他是最瞭解不過了。
江妍放好了水,出浴室想叫溫煦華去洗澡時,發現他把腿翹在梳妝檯上,人已經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一看時間,已經快凌晨一點了,便走過去輕輕搖他:“阿煦,阿煦。”他晃盪一下腦袋,才睜眼看了江妍一眼。
“先去洗澡吧,我放好水了。”
溫煦華起身時,順手把桌上的煙盒也給帶了進去,江妍見許久未出來,便推門進去,果然他泡在浴缸裡已經抽起煙來了。
“怎麼,想事呢?”
溫煦華吐了個菸圈,把菸蒂給掐滅了:“沒有,習慣了。”
江妍輕輕一笑,把菸灰缸拿到一邊:“抽菸的習慣,還是沒有的好,你有咽炎的。”
“好,不抽就不抽,只不過這段*潢色小說 class12/時間事情有點多。”
江妍拿起煙盒,便走了出去,“這個,我收了。還有,浴缸裡不要泡太久,水都冷了。”
夜晚深得很,又靠着清泉山,即便沒開空調也覺得有些涼意,江妍便先爬上了牀,睡得不深,溫煦華已爬了進來,同以往一樣整個把她給抱了過去。
二人也算是破鏡重圓,這樣的夜晚相互依偎便更多了些感觸,見他欺身壓過來,江妍習慣的伸手去開牀頭櫃的抽屜。儘管山莊不是經常的住所,但吃過晚飯也是會留宿的,以江妍如此謹慎的行事,自然是備着避孕套的。不料,手剛觸到把手,就被溫煦華給抓了回來,轉頭看他,他也不言語,目光如同這深夜的背景一般黝黑,只沉默着做自己的事。
這晚的溫煦華同以往都不同,可究竟哪裡不同江妍也講不出,恰如她所說的,即便是破鏡重圓,那裂痕依然在,二人間小心翼翼的避開這危險地帶,多少有些不自在。或許在溫煦華看來,這日的江妍同以往也有不同。
可事到如今,二人都不想也無法走回頭路,就算前程並非一帆風順,但努力總看得見希望,如同壓在身上這個火熱的軀體一般,兩人身貼身,心貼心,總捂得暖受過傷的心。□來臨時,溫煦華俯在江妍耳邊,又緩又低的說:“你是我的。”
就不必等到明日了。
可以好好過週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