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艱難抉擇(4)
江妍轉身走時,幾乎可以想象沈舒心那張氣炸了的臉。她的學識、見歷、能力可能都不如沈舒心,但不意味着心智也要差幾分。人多活幾年,吃過的米鹽雖然多些,但也不代表這人就一定歷練通透。說真的,細姨那種角色,才真是不好對付,做人做事,從不私存懈怠,既不傲慢別人也不輕視自己。前段時間和她走得近,還是學了不少東西。
未來H市之前,中盛總部對中級經理人做了次職業測評,若按職稱來算,江妍不夠格,可財務部還是把她給報上去了。結果出來,倒也不很出乎她的意料,什麼創造力、領導力都一般般,倒是分析與總結這項相對而言,高得異常。一個人優點很多,各項都是平分秋色,還不如一樣出類拔萃的好。說到底,她這一生也就憑着這樣的優勢了。
打小念書念得好不是她比別人聰明,比別人用功。高考數學題最後一道,無論多少次模擬考,她從未做出過;英語那篇作文,總是及格分;或許她比別人好的那麼一丁點就是,如果做錯了,她定要想方設法弄清楚,舉一反三,絕不錯第二次。當時年級裡流行糾錯本,把錯題挑出來分析然後歸類,避免下次重犯這種錯。她做這些就做得特別好,經常被老師拿去當重要知識點的講義。唸書如此,人情世故也是如此,再加上當年宿舍裡的一場事故,更是讓她慎言慎行、內心揣度遠比說出來的要多。
可看上去贏了這一仗,江妍內心卻不痛快得很,那甩出去的3個億就像石頭一樣壓在心肺間。下午也是無心上班,見小張要去銀行拿回單,便說了句:“順便去問問銀行,百元紙幣那種,一紮有多重?”
半個小時後,小張就回來了,道:“大概10萬元,2斤重的樣子。”
江妍拿起計算器敲了一陣,30000/10,再乘以2,得有6000斤,近3噸!說實在,拿着那幾頁薄薄的文件紙,沒什麼感覺,這麼一換算,才知道是一卡車的錢。他倒是大方,這麼爽快就給了。就這樣一直膈應到下午4點鐘,溫煦華打來電話,她也沒好氣的回了句:“不用了,下班後要和同事們去唱K。”他還真當有活動,這日下午就沒來。
這會是五一前夕,小張早就安排好活動了,不想到時還要加班結賬,便催着葉姐趕緊登賬。
“怪不得,離月底還有兩天,你就去把回單都拿了回來。這是要去哪裡玩。”見小張一個勁的催,葉姐便把原始憑證簿都給擺了出來。
“打算海邊露營去,新鮮吧。”
“還真是,和你家那位?”
“不是,他家不是沒回去做清明?便想在五一回趟老家,我又不想去的。這是我一位哥哥。”
江妍和葉姐相視一笑,這小女孩哥哥還挺多的。
“你們去不?是團體活動,我哥領的一個驢友協會,好多人去的。”
江葉二人自然是搖頭,小張早已跑去相鄰的辦公室問其他人去了。
溫煦華隔天過來也問起江妍五一安排,她只說怕要加班,不做什麼打算。到了30號,溫煦華又打電話,說一起去度個假,他來安排就好。月底又是結賬又是出報表,江妍也煩躁得很,便隨口說了句:“我有活動了,你自己去玩就好了。”
電話那邊是不可置信的口氣:“你怎麼會有活動?要去哪裡?”
“和公司同事一起,你不用管。”
電話一落,江妍纔想起也不知小張那位哥哥那裡還有沒有名額,趕緊問道:“現在報名晚不晚,我五一沒什麼事,也跟你們去好了。要不要準備什麼裝備,最好能給我一個清單,等下去商場一次買齊了。”
小張加班到一半,正巧在吃方便麪,從桶碗裡擡起頭,含糊不清的道:“能去,能去。你把日用品和換洗衣服帶上就行,我哥給我備了帳篷和墊子,正缺一個晚上睡覺聊天的伴,本來讓他把嫂子也借給我,他不肯的。”
江妍心想這最好不過了,又問了句:“你親哥嗎?多少人蔘加?”
“是我堂哥,大概三四十人吧。我一個人去,多沒意思,他是領隊,怕人少不熱鬧,非要湊我,你能一起去再好不過了。”
“那就好。”
“等下,我發一份清單給你啊,明日下午一點去市府廣場集合,交份兒錢。”
若不是爲了避開溫煦華,江妍對這類戶外活動全無熱情,算了,好歹也就一天而已,二號下午就回來了。午飯後,她穿了一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帶上帽子便出了門。
小張的哥哥是帶隊,租了輛大巴停靠在市府廣場,江妍昨晚才決定的事,估計他那名單裡沒自己,便走到跟前說了兩句。對方一聽便說:“我知道,小靜講過的,你上去就行。每人200元,你先交我,等下還要去買食材。”
小張已經到了,坐在大巴車的後座與幾位女生聊着天,見着江妍,招呼讓她坐了過去,邊同那幾位介紹:“這是我領導,讓個座啦。”
將近等了一個半鐘頭,派出去買食材的人這纔回來,小張哥見人都齊了,便跳上車來讓司機開車。車子駛出廣場,他便拿起麥克風,開始介紹起來,儼然一副導遊樣,才說了兩句,就說這次活動要特別要感謝一位驢友的支持,我們湊的份兒錢,除掉車租、船租、郵費,場地費,也就能吃到一般般的東西。這位驢友他免費支持了我們今晚燒烤的全部肉類和啤酒,還有二號中午的海鮮大餐,因此大家可以敞開了懷吃,不醉不歸,一醉方休,對這位驢友的慷慨大方,我們表示最高的敬意。來來來,大家認識一下啊,你叫什麼名字啊。
江妍坐在後座,也想認識一下這位肯花錢的主,頭擡得高高的。那驢友被小張哥拉着站了起來,轉過身來,她便瞧得一清二楚,當下就嚇了一跳,只見那位驢友也徑直朝她這邊望來,眉毛還似有似無的挑了一下。
江妍心裡不住嘀咕,這祖宗怎麼也跑來了?小張靜坐在旁邊,一個勁的搖着江妍手臂:“你看那男的,長得很帥誒,是我喜歡的款。”
有人回頭問道:“叫什麼名字,剛纔沒聽清楚。”
“叫什麼漁夫,網名吧。”已有人答道,這樣的驢友活動,用網名是好平常的事。
江妍只想當不認識他,二個小時後便到了海島的露營基地。小張哥找到一塊看去還挺平坦的斜坡,外圍撒上專用的雄黃粉,便說這是今晚的營地所在了。驢友中也有不少結伴而來的女生,一看斜坡下方比較平坦,也沒有那麼多的沙粒石塊,放下帳篷就開始圈地,說下坡都是她們的。男生自然樂得答應,幫着她們把帳篷給搭了起來。江妍正幫着打下手,擡眼一看,溫煦華站在斜坡上方,正從自己的背袋裡拿出帳篷,撐開帳子時,上面的標籤都還未撕掉。
不到半個小時,幾乎所有人都搭好了,海島這面背風的山坡密密麻麻都是軍綠色、黑褐色的小帳篷。時間也不早了,小張哥又吆喝着大家準備晚上自助燒烤的東西,江妍同女生一起拿了青菜肉類去水池邊洗,溫煦華也拿了篩子過來。
江妍一瞧他,也是件藍白相間的運動服,可自己以往沒看見過這款。
“你怎麼知道的?”
“在你樓下守着,一出門就跟着。鬼才知道你是要來露營,看你到了後,現買的帳篷和衣服。”
江妍默不作聲,只把洗過的青菜放在他拿來的篩子裡,道:“拿回去吧。”
“你這幾天怎麼了,和吃了槍*?藥似的。”
江妍轉過身子,把手上的水珠給甩掉,盯着他了一會,才笑着道:“富豪就是富豪,別說今兒個免費贈送的好酒好肉,3個億都送了,還在乎這點小錢?”
溫煦華倒沒想到江妍知曉了,也不打算繞開這個話題,只道:“你怎麼知道的?”
“她來找我,3個億買我跟你離婚,你說我答不答應?”
“自然不答應。”
“不答應?阿煦,我若和你離婚,恐怕還分不到3個億吧。”
“說是3個億,但在這樣的行市裡若要套現,7成都沒有。不過如果你要離婚,我可是一個子兒也不給。”溫煦華雙手插兜,看着不遠處的海面,答得甚是輕鬆。
江妍看了他一會,又低頭去洗菜,道:“有時候,我覺得你這個人,太壞。對於你的女人,難道你一向都是用錢解決?”
“你還是不懂,如果我願意用錢去解決一個人、一件事,只能說明他不重要,你用不着這麼介意,即便你覺得這份價錢貴,那也是爲你我去解決的。江妍,我是很壞,對你尤其壞。可如今要我怎麼做,痛哭流涕跪下來求你,還是撕心裂肺的說對不起?那些沒有用。我今年35歲了,不是那種非到窮途末路才知道悔改的傢伙。相信我,我已經受到懲罰了,傷害你的時候,我內心的煎熬就算不比你多,卻也不少。”
“那孩子呢?”江妍仍低着頭不住的刷着黃瓜。溫煦華聽得一怔,自她從醫院出來後,這是他倆第一次談孩子的事,江妍心底裡越是介意的東西,越是不會輕易說出口。
“說啊,他值多少錢,在你心裡他值多少錢?”黃瓜怎麼也刷不乾淨,江妍一股腦兒把它們全扔在水池裡,拿水衝着,再擡頭,眼眶都已經紅了。
“如果我還有那麼一絲不想用錢去衡量的人事,他便是了。在你心裡,他值多少,在我心裡也是。”溫煦華嘆氣,將她滑落的袖口再一一給捲了上去,低沉說道:“我們曾說起過,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女,都叫瑾瑜,陳瑾瑜。他就是我們的瑾瑜,是我的錯,才讓我們丟了他。”
江妍沉默着,又揉了兩下眼睛,繼續洗菜:“把洗好的菜端回去吧,等着切呢。”說真的,三四十人的吃食,活不是一般的多,女生這裡分配兩個、那裡分配兩個,洗青菜基本上就是她的了。
年輕人的聚會就是熱鬧,百無禁忌的燒烤後有人開了牌局,有人還再玩什麼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也有人都領了煙花去放,剩下的一些情侶、小女生就穿到了海島另一面的沙灘,赤腳提裙去踩上幾圈。
小張靜來約江妍時,她不自覺的朝溫煦華那邊望了兩眼,他早就和大傢伙坐在地上玩起了紙牌。他今日贊助大家好吃好喝,本來就得人緣,長得俊朗,性子也隨和,大家更願意交談,更有一個長髮的女生一直守在旁邊瞧着他打牌。
小張靜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一目瞭然的笑容,推了一把江妍:“你說那個女的下午還是身運動服吧,怎麼到了晚上倒換成露乳裝了。”說露乳裝是過分了,不過裙子胸線開得低,就不應該俯□子,打牌的大多是男人,這個樣子人家飽了眼福還會說你不自重。
“人家愛怎麼穿是人家的事。”江妍起身拍掉自己身上的沙子:“走吧,去海邊轉轉。”
她原本打算去海灘那邊靜靜心,不料跟過來一個男生,打下午起幫着搭帳篷,就一直在她跟前晃悠,她沒什麼心思和他瞎聊,直接和小張靜道:“認識那個男孩不?去和他講,我結婚了。”
她果然不適合這種羣體活動,人家都玩得盡興,她便早早貓進了帳篷,只是外面吵鬧的聲音太大,根本無法入睡。到了深夜,下了些毛毛雨,大夥才散開各自回了帳篷。江妍心想,這夜就這麼過去了,沉沉入了夢鄉,也不知是不是在海邊的關係,這覺讓江妍覺得水氣逼人。
也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有女生喊道:“下太大雨,帳篷都進水啦!”江妍和小張靜二人懵懵懂懂醒來,果然發現墊子一片潮溼,掀開帳子一看,海面上果然是傾盆大雨。
二人趕緊爬起來,小張靜說:“我還在想,這怎麼回事?地這麼潮的。”
不少女生聽聞動靜,都趕緊起來看,果然自個的帳篷都遭了殃,好一點的只是浸了些水,可大部分的連墊子都溼透了,男生的倒大多數相安無事。這也難怪,她們帳篷搭的地方不對,起初貪平整舒適,都搭在斜坡下方一塊較爲平坦的地方,如今下起雨,那雨水自然順勢流到了這片低窪地。
這雨下得又大,不少人一出帳篷即刻淋得跟落湯雞一樣,小張哥立馬指揮“搶險安置”,帶着傘不停的喊道:“先不管帳篷,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男生這邊湊一下,出幾個帳篷,恐怕不夠的。你們自個也找找,看誰的帳篷能去就去啦。”
小張靜和江妍的帳篷恰巧搭在低窪處的最中心,小張哥拿着手電筒找來,也只能喚走自己妹妹:“小靜,你先同你嫂子、林姐在一起。”
“妍姐呢?”
“我沒事,你先去,我和他人擠一擠就得了。”這海邊的雨夾雜着風,盡往人臉上打來,沒道理要人陪自己一塊捱。
可她拿着傘左瞧右找,也找不到再能容下人的帳篷。不少女生無法,只得去同熟識的男生擠一個帳篷。江妍不願意,那些男生她大多不認識,要是這樣,她寧願站在雨裡呆一個晚上。正憂心忡忡時,一道手電筒的光束打來,她下意識別開了臉,再一瞧,不是溫煦華還能有誰。他的帳篷落得晚,只能搭在斜坡上方的最邊緣,斜是斜了點,但相對而言雨水就浸溼得少。
江妍再四處望了望,剛纔原本不少的女生此刻都不知躲進哪些帳篷裡,那塊平地上,就只有她一個人拿着傘,心口突然就猛跳起來,抓住傘柄的手不由再握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