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中,賀軒先找軍醫裹了裹震裂的虎口,然而回帳中洗了把臉。
說實在的,他的心情不太好。本來還想盤算着斬了那賊將立場大功的,卻沒想,自己比那賊將略遜一籌,竟是被迫下城來,要不是運氣好,幾乎就掛了。
哼!
賀軒一時憤憤不平:等下午的,老子非要報這仇不可。你有絕招。老子莫非就沒有?忽覺腹中有些飢餓,不耐煩道:“黑子,人呢,快給我弄點吃的來。”
“大人,來了。”
賀軒的衛兵張黑子忙掀帳走了進來,手中端着兩隻大碗。一隻裡面是滿滿的高梁米飯,一隻裡面卻是碗油膩膩的豬肉。
這是軍官餐,士兵就要差上許多。不過,即便如此,趙軍的伙食也是不錯的,士兵每天都能吃上肉,飯更是管飽,這在天下各路羣雄中,可謂首屈一指。
沒辦法,誰讓趙軍有錢呢,別人羨慕也沒用。
賀軒提起筷子,便要狼吞虎嚥地吃完,然後好好歇上一歇,畢竟,下午還要攻城呢。
“誰是賀軒?”
就在這時。帳上一掀,走進來一員大將,卻是侯君集的副將尋相,肅然地掃視帳中。
“尋將聳!”
賀軒嚇了一跳,趕緊放下筷子。一臉幕敬地上前見禮:小的就是賀軒,不知您有何吩咐?”
尋相臉上露出笑意:“你小子走運了,主公要見你,你隨我來吧。”
“啊!?”
賀軒驚愕得張大了嘴巴,簡直有些難以置信:主公要見我?不可能吧?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隊正,跟主公夠得着嗎?結結巴巴道:“尋將軍。當、當真?”
“廢拜??”
尋相沒好氣道:“這麼大的事。我敢開玩笑嗎?快跟我來吧。”轉眼便走。
“哎。”
賀軒高興壞了,趕緊屁顛屁顛的跟在尋相後面,心中卻是忐忑不安:主公要見我幹嗎?看尋相軍的樣子,估計不是壞事。一時是患得患失,想入非非。
很快,進得帥帳。
“主公”
尋相見禮道:“賀軒帶到。”
秦衝正在吃午飯,軍中禁止飲酒,所以,只有米飯,還有四菜一湯。是有魚有肉,有湯有素。諸位文武大員也分列一旁,待遇基本相同。一時香氣四溢。
賀軒有些嘴饞的嚥了嚥唾沫,卻趕緊恭恭敬敬地道:“小的賀軒見過主公,還有各位將軍,各位先生。”
秦衝停下筷子,擺了擺手,先示意尋相坐下吃飯,然後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一下賀軒這個帥氣的將:“你就是那個能和高開道殺愕不相上下的小隊正?”
“高開道?”
賀軒一愣,忽然反應過來:“主公說,那賊將便是高開道?”
秦衝微笑着點了點頭。
天啦!
賀軒心中頓時懊惱非常:早知是高開道,拼死也要宰了他啊。一臉不好意思道:“回主公,其實也不是不相上下,而是略遜一籌,最後還被逼下了城頭。”
“呵呵”
秦衝笑了:“略遜一籌也很不錯啊,那高開道素以勇力聞名,可不是易與之輩。”
“是啊。”
內史侍郎孔德紹微微領首:“這高開道曾和劉黑閣交過手,不相上下。能和他大戰一番,只稍落下風。不簡單。”
“看來,是個。人才啊。”
衆文武一聽,都不禁對賀軒刮目相看,侯君集臉上尤其有光,要知道。這賀軒可是他的部下,也是他在城下看見了賀軒的英勇表現,從而推薦給秦衝的。
賀軒一時誠惶誠恐,慌忙道:“謝主公和諸位誇獎小的、小的愧不敢當。”
“當得,當得。”
秦衝一臉讚賞地的神色:“以你的本事,當一個隊正太委屈了 本侯一向重視人才,便提你做一個幢主吧。日後,若再立功勳,本侯也必不吝重賞。”
“謝主公。”
賀軒一時又驚又喜,差點被這天降的餡餅砸得眼冒金星。
“好了”
秦衝一臉和氣道:“既然來了。便一起吃頓飯吧。來人,給這位賀將也準備一份飯食。”
“微??”
這一頓飯,賀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完的。反正是滿心的受寵若驚。比恍然如在夢中。
平午。
雙方再戰,趙軍氣勢如虹,又一連數次登城,高開道則率燕軍拼死反撲,戰況一時非常慘烈,焦灼異常。
戰至傍晚。
在燕軍的拼死抵抗下,趙軍末能破城,緩緩而退。
這一日,趙軍戰死者四千餘人,傷者亦有此數,但比起十數萬大軍來說,並未傷筋動骨。
而燕軍雖有城池之險,但死者也超過三千,傷者則近四千,這對只有兩萬人的燕軍來說,傷亡了三分之一還多,如此巨大的傷亡,是燕軍無法接受的。
照此下去,再來兩天,燕軍便會打光了。
入夜。
高開道對酒消愁,心中煩惱。這一天,燕軍的傷亡太大了,趙軍攻城的決心令他震驚,同時,他也明白了,只此孤城一座,平原郡城撐不了多久的。
要不,三十六計走爲上?
高開道忽有些心怯,但是,問題又來了:如果棄城而走山東,十餘萬趙軍必尾隨追擊,自己能跑得了嗎?更何況,前面還有渤海、清河二郡的堵截。
進退無路啊!
高開道忽
苦,他再自負英雄,沒想到會落到這步田地。波!“來人,去請夫人來。”
“諾。”
有親衛應了聲,匆匆而去。
不多時,一名年輕的美婦走了進來。她是高開道的婦人鄭氏 一見高開道獨自喝着悶酒,不禁有些心疼:“相公,怎的又喝這麼多酒?可是戰事不順?”
“是啊。”
高開道一臉悽然:“趙軍勢大,平原郡恐怕守不了多久了。來,陪爲夫喝兩杯。”
“哎。”
鄭氏輕輕地坐下,給高開道和自己倒了杯酒,臉色憂慮道:“相公。既如此,你有什麼打算?要不。咱便降了吧?妾身聽說那劉武周可是頗寬厚之人。”
”不可能。”
高開道苦笑道:“別說爲夫一生自傲,決不降人,就算想降,爲夫以前折辱過劉武周的使者,結下了深仇。他又如何能容我?唉,英雄末路,悲乎!”
“既如此”
鄭氏眼眸中浮上一層淚光,決然道:“妾身願陪相公同死。”
“哈哈,”
高開道大笑:“好,不愧是我高開道的女人,來,咱們喝幾杯。
當下。夫妻倆強顏歡笑,相坐苦飲。
與此同時。
燕王宮後宅,某小院之中。
一男一女兩個肉蟲正在榻上赤條條的纏綿着,男子不停地聳動着下身。女子滿臉暢快地呻吟着,細密的汗珠從兩人的身體上不停地流下,滴在榻上。
“啊??”
終於,一聲長長的歡悅聲後。兩人停了下來,相擁在一起。
如果高開道在這裡,見此情景,估計能氣得當場血管爆裂而亡,因爲這兩個人,一個是他倚重的首席大將張金樹,另一個,則是他疼愛的妾趙蘭兒。
這兩人,瞞着高開道,勾搭成奸已有多時。
“唉
”
忽然。張金樹長長地嘆了口氣:“今日,我等還能在此歡娛,明日。可就說不準了。”
“金樹”
趙蘭兒臉色微變:“可是平原郡城守不住了?”
“是啊。”
張金樹苦笑道:“只此一日。我軍便傷亡了三分之一,說不定,明日便會城破,屆時,我等必死無葬身之地。”
“那怎麼辦?”
趙蘭兒急了:“金樹,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奴家還沒活夠呢。”
“誰活夠了?”
張金樹一臉無奈:“只是,那高開道以前折辱過趙軍的使者,斷了投降之路,若是想走山東,又難逃趙軍之追擊、堵截,唉,也只有眼睜睜地等死了。”
完了!
趙蘭兒臉色一陣蒼白,忽然靈機一動:“金樹,不如殺了那高開道。獻城而降,如此,那劉武周必喜。這樣,咱們不僅能保命,說不定
還能飛黃騰達。”
啊!?
張金樹聽了,嚇了一跳,卻也不禁枰然心動,一時沉默不語。
“金樹”
趙蘭兒急了:“你還猶豫什麼。大丈夫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難道你想和那高開道一起死麼?別忘了。那廝平時是如何對你的,打罵喝斥,何曾當人看。”
一聽此言,張金樹眼眸中露出一絲怨毒的兇光。
說起來,高開道待屬下十分苛刻暴虐,平日做事但有不順其意者,便是一陣毒打,毫無憐惜,諸將多有怨恨,張金樹也被其責打過多次,心中一直不滿。
“罷了!”
張金樹心中一橫:“既然那高開道不仁,此時就休怪某不義。不過。單我一人,不足成事,且容我聯絡一下諸將。”
趙蘭兒大喜:“事不宜遲,一定要快。”
張金樹點點頭:“我這便回去,連夜聯絡,爭取明日夜間便動手。”
當即,兩人秘密分手。
卻說張金樹,回到府中,剛剛坐下。便聽有親衛來報:“將軍,門外有一文士,說有要事求見。”
“噢”
張金樹一愣,有些詫異道:“可知是何人?”
親衛搖搖頭:“他不肯說。”
張金樹皺皺眉:神秘兮兮的。有竟是何人?忽然心中一動:莫不是趙軍使者?趕緊道:“請他進來。”
“諾。”
親衛去了,不多會,便領着一名青衫文士走了進來,使見其人三十許歲,面如冠玉,一身倜儻,見張金樹,微微報拳:“趙軍祭酒凌敬見過張將軍。”
凌敬?
張金樹愣了愣,這纔想起,此人原來是霧建德舊臣,後降了劉武周。當下不動聲色道:“凌先生真是好大膽,難道不怕張某把你拿了去見燕王請功?”
“呵呵”
凌敬笑了:“將軍是聰明人,必不會如此莽撞。以高開道的脾氣。你就算把某拿了去,他恐怕也會懷疑你,得不償失。而且,某是專爲救將軍而來。”
“噢”
張金樹淡淡一笑:“願聞其詳。”
凌敬打量這張金樹;心中暗道:不愧爲高開道麾下首席大將,這張金樹倒甚有城府。不過,你就是鐵石。我這三寸不爛之舌也得把你說動。反了高開道。
“敢問張將軍”
凌敬當下不慌不忙道:“這平原郡城還可守乎?”
“不可守。”
張金樹沉默了片刻,不禁苦笑着嘆了口氣:“如果趙軍攻城還是如此之猛,恐怕撐不過三天。”
“既如此”
凌敬微微一笑:“凌某不才。願替將軍謀一生一。我圭趙侯,莫明神武,久幕將軍雄風,若將軍能夠執高瓦蚓、獻城而降,必有重用。不知意下如何?”
太好了!
張金樹心下大喜:剛想瞌睡,便遇着了枕頭。當下,也不裝矜持了。哈哈一笑:“先生一言,令某茅塞頓開,有若拔雲見日一般!不瞞先生,其實,我等諸將早有投靠趙侯之意,只是那高開道狂妄自大,羞辱來使,以致弄至如此局面。既然那高開道自取死路。某願取其首級,獻於趙侯麾下。”
“將軍英明!”
凌敬大喜:“卻不知何時動手?”
張金樹道:“事不宜遲,便明晚如何?某這便去連夜聯絡諸將。”
“好。”
凌敬點頭:“但不知,是否有需要凌某相助之處?”
“卻有一事勞煩。”
張金樹已有計劃:“高開道三千本部甚爲精銳,若不除之,明夜恐難礙手,所以,還請先生傳出消息,明日猛攻北城,若能將其本部託 盡。礙手易也。”
“沒問題。”
凌敬一口答應:“凌某這便連夜傳出消息。”
“對了”
張金樹又道:“若有急事,何處去尋先生?”
“城南茂源客棧。”
凌敬低聲道:“我與幾名屬下都住在那裡,那是我軍暗樁,若有事找我,只需讓人報上將軍名號。說要找一位凌先生便可。”
“明白了。”
張金樹會意地點了點頭。
“那凌某便告辭了。”
“來人,送先生。”張金樹趕緊起身,命親衛親凌敬出門。
出了張金樹府,凌敬不出長出口氣:大事成矣!如此,也不枉他提早數日,冒險潛入平原郡城。
一想到自己馬上便要立下大功一件,凌敬心中便一片火熱,身爲降臣。若想有個好前途,便得努力表現啊。當下,急忙趕往客棧,準備用信鴿將消息傳出。
送走了凌敬,張金樹在府中踱起了步。
要造反,卻也不是容易之事。如今。高開道麾下,除了他張金樹,還有謝棱、莫明兩名統兵大將,他要誅高開道、投靠趙軍,必得這二人支持不可。
想起謝棱,張金樹暗暗點頭。
此人有勇有謀,但性格耿直,曾經因爲質問高開道縱兵劫掠百姓。險些被殺,後來被毒打了八十年棍。險些喪命,由此,私下裡一直頗有怨恨之言。
自己若去說他,必能成功。
但想起莫明,張金樹有些猶豫了,此人老實木訥,對高開道也頗忠心。能不能取得他的支持,張金樹實在有些沒底,但此時,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試試看吧。
張金樹下定決心,喝道:“來人。備馬,去謝棱將軍府上。”
“諾。”
一更時分。
張金樹來到謝府,謝棱聞報。趕緊出迎,請至客廳奉茶:“張兄。深夜來訪,恐怕必有要事吧?”
“正是。”
張金樹也不繞彎,單刀直入道:“謝賢弟,白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這平原郡恐怕是守不了幾天了,不知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謝棱一愣,他是聰明人,聽出了話中隱藏的意思,卻不敢直接表態。不動聲色道:“張兄之意是??”
“適才”
張金樹緩緩道:“有趙使上門。勸我誅殺高開道、獻城而降。不瞞賢弟,爲兄答應了。那高開道自尋死路,爲兄可不想給其陪葬,不知你意下如何?”
說着,目光炯炯,直視謝棱。
謝棱也正爲如今困境憂心仲仲,一聽此言,不禁大喜:“張兄若反。小弟願助一臂之力。那高開道殘暴不仁,我也早就對其忍無可忍。正好另投明主。”
“太好了。”
張金樹大喜,有謝棱相助,他至少可立不敗之地,卻猶豫道:“先我二人相約,還不妥當,若能說得那莫明相助,方能萬無一失,不過此”
謝棱一聽,便笑了:“張兄放心。我自有說辭,包管他同意。”
“噢”
張金樹大喜:“那事不宜遲。我等速去。”
“好。”
不毒時,張金樹、謝棱登臨莫府。
莫明聞報,連忙出迎,將二人請入客廳奉茶,笑道:“兩位兄長,深夜造訪,莫非有何要事?”
“正是。”
謝棱語出驚人:“高開道狂妄自大、殘暴不仁,覆滅便在即日。我與張兄都不願給其陪棄,所以,特來邀莫賢弟共誅此賊、獻城降趙,不知意下如何?”
莫明一聽,大驚失色,他對高開道雖也有些不滿,卻末到反叛的地步。不過。他與張金樹、謝棱關係一向不錯,告發之事也做不出來,一時左右爲難。
“這??”
莫明的眉頭皺頭了一個疙瘩。
“莫賢弟”
謝棱意味深長地道:“如果我沒記錯。弟妹今年年方二十吧,正是青春年華,而賢侄不過二歲,機靈可愛。難道。你就忍心讓他們給高開道陪葬嗎?”
莫明一向疼愛妻兒,這是他的軟肋。
頓時,莫明臉上露出痛苦而掙扎的神色,良久,才黯然道:“罷了!事已至此,也只好對不住燕王了。”
太好了!
張金樹、謝棱相視而笑共大事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