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南血
第一章揚州(一)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轉眼已是四月天氣,雖然北方纔剛剛冰消雪化,但是在這江南之地,到處都是繁茂的鮮花,伴着柔柔的春風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花香。遠處的樹木早已繁茂,像一道道碧綠的幔帳,將蒼茫的天地切割成一塊塊的綠色。搖動婆娑的身姿,映襯着遠方的青山,碧水,這幅絕美的山水畫便搬到了人間。
一簇簇茂盛的油菜花招徠無數的蜂蝶,在花間翩翩起舞。而這美麗的油菜花下,卻是一片片蒼白的白骨,還有圓圓的骷髏,在花枝招展的不經意間顯現。
俯下身子,大片大片的死屍白骨便充盈整個視野!全部都是死屍!放眼望去,這繁華昌盛的揚州府邸,人人稱道的江南美景,全部被白骨填充滿了!
野地裡吹過一陣陰風,整片天宇便被肅殺的陰風籠罩,陽光也變得黯淡起來,遠處隱隱傳來了餓狼的長嘯。
還有如震撼耳膜的廝殺聲。
李輝從白骨堆中爬起來,他現在渾身破破爛爛的,一雙幾百元的耐克球鞋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吞土獸;從慕尼黑買來的時尚風衣也碎成了一條條,成了名副其實的“風吹衣”;而牛仔褲正符合了墮落一代的審美標準,已經全是大大小小的窟窿了;手中一根柳木打狗棒,加上零亂的髮型,活脫脫一個犀利哥二代。
李輝現在很沮喪,現在已經是穿越而來的第十天,在無數個嘴巴之後,李輝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或者走進了鬼門關,而是着着實實的穿越了,更倒黴的是,穿越來的歷史段落還不是一般混亂的段落——明末!
明末,天下大亂,闖賊起於甘陝,建奴作亂關東,連年荒旱,民易子而食,復又蝗災大起,村落死人相藉,野狗家犬,鷹鷲豺狼,率以人爲食,雙目盡赤,見人則擁上,撕食不已。道旁盡白骨,村戶無餘丁,乃我華夏大難也。
大明崇禎十七年春,闖賊攻克京師,崇禎帝死於國難,俄而吳三桂引清兵入關,闖賊棄城而逃,清兵橫掃天下,堂堂大明天下,竟成胡虜遊牧之所!
李輝對這段歷史還算了解,當然他對這段歷史的瞭解還要歸功於高考。雖然高考比較殘酷,但是不可否認的讓掙扎在升學生死線的學子們學會了不少知識。
遠處的廝殺聲更甚,李輝擡頭,從懷中掏出地圖冊,對比着周邊的風景物貌,手指快速的翻到江蘇那頁,手指落在了揚州那兩個黑色字體上。
“揚州?大明?史可法……”李輝的腦子中跳出這樣幾個詞語,額頭上的冷汗不由自主的滑下來,難道我要死在這揚州麼?我靠!我還壯志未酬呢!
遠處,大隊大隊的辮子兵如同海嘯一般涌上揚州城牆,城牆上的守衛越來越少,最後被這鋪天蓋地的辮子兵淹沒了。
“轟隆隆!”震撼大地的巨響從清軍大營中傳出,揚州的正南門在巨響中轟然倒塌,一陣煙霧衝上天空,遮蓋了沉沉暮靄。
李輝藏在荒草中,不時的探出頭來四處觀望,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清軍破城之後,在揚州展開了長達十天的大屠殺,上百萬揚州民衆死於屠刀之下,史稱“揚州十日”。
李輝不是特種兵,只不過是一個比較現代的學生,學生,如此而已。所以在這巨大的危險面前開始害怕了,本能的將身子埋得更深,甚至抓過一把草,插在亂蓬蓬的頭頂,當做僞裝。
“媽的,該死的劊子手!”李輝狠狠地罵了一句,從懷中拿出一段燒得黑黑的魚肉,飢不擇食的啃起來,眼睛不停地轉動,思慮着怎樣能擺脫被屠殺的命運。
夜色漸漸朦朧,漫天的繁星依次亮起,一彎新月斜斜的掛在西北天,光芒黯淡,而懸掛在月亮附近的天狼星卻分外明亮起來。
“天狼星主殺伐,此星明亮,人間當有刀兵之禍。”作爲一個文科生,李輝對這個古老的傳說多少有點了解,他低低的趴在草棵中,眼睛盯着不遠處的揚州城,如林的火把,不時傳來的廝殺慘叫,還有徵服者放肆的大笑都將這原本美好的月夜變成了陰森的殺戮屠場。
“該殺的滿清!”李輝咬牙切齒的罵道,“因爲你們的入侵,中國閉關鎖國幾百年,最後被西方列強落下,淪爲半殖民地,百姓被人欺凌數百年,資財被洋人洗掠一空,積貧積弱,到現在還沒有恢復元氣!”
“現在?”李輝撓撓頭,找出了自己的口誤,現在,現在正是清順治三年四月,如果沒有錯的話,今天應該是四月二十四日,今晚便是“揚州十日”的開始。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
遠處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李輝急忙將身子藏咋濃密的雜草中,手心握緊了那根彎彎曲曲的打狗棒。
“今晚咱們就可以殺進城裡了,這幫南蠻子還真是賤骨頭,這回咱們多鐸大帥可是發了火了,看來進城之後怕是要屠城啊。”一個矮個子甩甩頭上的辮子,說道。
“屠城還不好麼?咱們正好多搶點,順手發點財,要不然咱們當這大頭兵幹什麼?”高個子提上褲子,嘿嘿一笑,“我可早就聽說過這揚州瘦馬的姿色了,嘿嘿,老子可一個多月沒碰女人了。”
李輝趴在草中,忍受着頭上淅淅瀝瀝澆下的尿,偏偏這兩個人還尿得沒完沒了,最後從腰間的菸袋中挖出一鍋烤煙,咕嘟咕嘟吞雲吐霧起來。
李輝現在已經認定這兩個人屬於僕從兵,應該是投降滿清的漢人,他對於這種對自己同胞揮刀相向的漢奸最爲痛恨,手中的棍子漸漸捏緊,恨不得衝出去給他們兩人一棒子。
“老吳,你聽見號角了麼?好像是殺進城了,我先過去。”高個子站起身,端正了一下腰刀,“奶奶的,這把刀都嘣刃了,這回一定要多搶點銀子換把好的。”
“笨蛋,你多殺幾個人,搶一把新的不就得了?”矮個子似乎還沒過足煙癮,“這大名府的旱菸還真夠味,媽媽的這幫南蠻子還真會享受。你先走吧,我抽完這袋煙就去。”
高個子漸漸跑遠了,矮個子伸了個懶腰,躺在地上,美滋滋的吸着搶來的旱菸,李輝窺見時機來到,悄悄爬到矮個子身邊,手中柳木棍運足了力氣,“嗨!”一聲大喝,柳木棍帶着風聲砸向矮個子的腦袋。
矮個子雖然鬆懈下來,但畢竟是久戰老兵,反應比一般人快得多,他聽到腦後邪風忽起,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手已經扣在刀把上。
李輝一擊未中,一看勢頭不好,扔下棍子撒腿就跑,矮個子打了這麼多仗,何嘗被人偷襲過?大怒之下拔出腰刀,緊緊追來。
“去你的!”李輝不停地撿起地上的石頭土塊向後扔,遲滯身後的追兵,矮個子被砸了好幾下,怒火更盛,哇哇亂叫着衝過來,眼看就到李輝的身後了。
李輝慌不擇路,耳聽身後追兵逼近,乾脆停下,彎腰,矮個子追得過猛,一腳沒收住,竄到李輝的前面,鬧了個四腳朝天。
藉着月光,李輝看到那個追兵已經跌倒,他不由分說的從地上撿起各種東西向他砸去,之後又是一頓狂奔。
矮個子收不住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他爬起來,罵罵咧咧的站起身子,發現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升起一團團碧幽幽的鬼火,將這片黑黢黢的田地照得一陣陣通明。
饒是他殺人如麻,面對這忽閃飄動的鬼火,心裡也是一陣慌亂,他揮舞着腰刀四處亂砍,想把這鬼火砍斷,但是鬼火如有靈性一般,隨着刀鋒來回搖曳,如影隨形,把個矮個子士兵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中不停唸佛。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求佛爺保佑我不要嚇唬我我吳老二給您燒香叩頭了……”矮個子士兵跪在地上咣咣的磕起頭來。
你滿手鮮血,還妄求佛祖保佑?
“佛也保不了你!”身後一聲斷喝,木棒重重砸下,矮個士兵回頭去看,正被木棒砸得血花四濺,倒地身亡。
李輝放下木棒,手腳都軟了,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殺人(要不然早就進局子挨槍子了)。心嗵嗵亂跳,眼睛也一陣昏花,腦子裡嗡嗡的亂了思緒。
不知過了多久,李輝終於從這巨大的心理反差中清醒過來,他一把搶過矮個兵的腰刀,放在手心,心跳的感覺減輕了許多,整個人也恢復了精神。
“強者爲尊的亂世,不殺人是不能保護自己的。”刀刃刺在手上,痛楚傳遍全身,鮮紅的液體緩緩滲出,將刀尖染作嫣紅。
“要想活下去,就要學會殺人!”李輝給自己打氣,但是還是有些慌亂,深呼吸三口,終於平定了心情,開始打算接下來該怎麼做。
李輝撕下破爛的衣襟,將傷口包紮起來,又將這個士兵的衣服脫下換上,上下打量一番,好像比辮子戲中少了什麼。他低頭一看,嚇!
鋒利的腰刀割掉了死人的辮子,李輝打了個結,拴在帽子上,整整衣服,忽然想起自己在鐵血論壇上發表過的一句話:我生是中國人,死是華夏鬼,我要用自己的鮮血爲中華民族打出一條生的道路來!
平地颳起一陣陰測測的風,將四周的草木盡皆吹散,下面森森的白骨反射着月亮的光芒,詭異的銀灰色像一層陰雲籠罩在大明的天空,向世人宣示着一個殺戮時代的到來。
在這怒號的陰風中,李輝大步流星的走向遠處廝殺震天的揚州城,也走向一條鮮血鑄就的未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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