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言慶回答:“房玄齡要去隰城做縣尉了,正好和杜如晦一同路過。”
“杜如晦?就是那個杜陵碑癡嗎?”
“正是此人。”
杜如晦好碑帖,在關中很出名。特別是在官宦子弟當中,尤爲出名,以至於有人送他碑癡的雅號。他老子是長史,祖父是工部尚書,偏偏到了他這一代,卻不喜歡官場。仁壽二年科舉時,這傢伙爲了跑去衡山看碑,居然連科舉都耽擱了。
李基笑道:“聽說那碑癡得了一塊好碑,怎地不在家琢磨,跑出來作甚?”
“不清楚,說是和他祖父一起來,而後要搬去我那邊住。”
“杜工部來了?”
李基心裡一咯噔,昨晚竇賢剛說過,杜果和章仇太翼會來洛陽,沒想到今天這兩人就已經抵達。他倒吸一口涼氣,而後微微一蹙眉,他們來了,那豈不是說……
“你確定杜如晦是和杜工部一起來的嗎?”
“是啊,杜如晦是這麼說的……對了,學生想起一件事,今天早晨我在河堤上見到了一羣人,一個道士,還有一個老者。在河堤上指指點點的,也不知是爲什麼。”
“道士,老者?”
李基想了想,“那老者是什麼模樣?”
“恩,長的……老師這一問,學生倒是覺得,那老者的相貌,和杜如晦有些神似。不過他有一部美髯,學生頗有印象。莫非那個老者,就是杜如晦的爺爺不成?”
“十居八九。”
杜果愛美髯之名,在長安很有名氣。
李基越發確定,杜果和章仇太翼,已經抵達洛陽。
只是他們要修治洛陽,不好好的在洛陽城裡,跑城外做什麼?難不成,朝廷準備和長安一樣,修建新城?唔,若是如此,他們去河堤上,倒也能說得過去了。
“言慶,你信我嗎?”
“當然相信。”
“你回去之後,向杜如晦打聽一下,朝廷可是有修治洛陽的打算?若要修治,如何修治?”
鄭言慶聞聽先一怔,旋即明白了李基的意圖。
洛陽,要重新修治嗎?
歷史上,隋煬帝登基之後,的確是遷都於洛陽。而且也留下了在當時修治洛陽的記載。
但怎樣修治?
史書上並沒有記錄太詳盡。鄭言慶也一直以爲,隋煬帝是在現在洛陽的基礎上修治。
可是聽李基的意思,好像並非如此。
難道說,要營建新城?
如果今天早上他見到的那些人就是杜果等人,卻跑到了鄭家田莊毗鄰的河堤上觀望。莫非是要在鄭家田莊上營建新城?那樣一來的話,豈不是整個田莊都被佔據了?
言慶和李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思。
不過兩個人考慮的全不一樣,言慶想的是,如果朝廷要徵用鄭家田莊的土地,那麼即將到手的永業田和露田,不就是竹籃打水了嗎?朝廷可能會給鄭家予以補償,但卻不一定會給言慶他們補償。畢竟,那些永業田和露田,是在鄭世安名下。
既然是朝廷徵用,那鄭家肯定不會拒絕。
似言慶他們這些散戶,相對着可就要吃了大虧。
鄭家會爲他們出頭嗎?就算是鄭大士想,鄭善願會答應嗎?如果不答應,只怕到時候,他祖孫二人還得要依附於鄭大士。安遠堂,還會再給他們一百畝良田嗎?
而李基,考慮的事情和言慶又不一樣。
他想的是,朝廷遷都洛陽的計劃很可能已經確定。派杜果和章仇太翼前來,只怕是爲了確定修治洛陽的計劃。一旦確定下來的話,朝廷就會派出人手來監工洛陽。
而他呢,必須在被朝廷發現行蹤之前,離開洛陽……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雖說李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想着還能和言慶待一段時間。可現在看來,卻有些危險了。杜果和章仇太翼返回長安之時,就是他必須要離開洛陽的日子。剛剛和親生骨肉相逢,雖然沒有相認,但能在一起,終究是一種快樂,好過骨肉分離。
哪知道,這就要離開了?
李基一旁看着言慶,心裡微微有些發酸。
他真不想離開,只是……
“言慶,水沸了!”
鄭言慶醒悟過來,連忙把器具準備好,開始煎茶。
一釜香茶出來,李基品用着言慶奉上的茶水,心裡面卻在想着:找誰做言慶的先生?
當然了,這件事他不可能出面。
不過他可以請親族,或者竇家的人出面,想必不會太難。
只是這個人選,要仔細斟酌纔好。一般的人,李基還不屑於介紹,更要反覆思量。
言慶靜靜坐在一旁,也在想着心事。
沒了田地,就得要靠鄭家的資助爲生……
如果鄭大士是提前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的話,那他在賞賜田地時,怕就有了這個計劃。
沒有田地,就沒有收入。
自己祖孫只能牢牢的依附在安遠堂名下。十幾名健僕需要花銷,他祖孫也要生活。
不行,不管這是不是出自鄭大士的意願,這一百畝良田,都不能要。
可如果不要的話,鄭大士又可能覺着他祖孫不和他一條心,反而會更加的危險。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鄭言慶不由得感到有些可笑了。
先前還覺得這一百畝田地,是一件好事;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變得如此燙手。
不過,不要田地,卻可以要錢帛。
實在不行,就讓鄭世安出面,以和雄大錘做生意的名義,拒絕這一百畝良田。雖然這樣做會讓鄭世安暴露出來,但也能試探一下鄭大士的心思。若鄭大士知道修治洛陽,朝廷可能拆遷鄭家田莊的事情,斷然不會點頭;如若他不知道,就會答應。
只是日後雄記這塊肥肉,可能會被鄭家看中。
到時候若要鄭世安交出去,又該如何是好呢?
言慶發現,他和鄭家的糾葛,似乎會變得更加麻煩……從一開始的尊卑之爭,說不定會演變成利益之爭。到那時候,他和鄭家的人,又該如何相處,如何解決?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先從經濟上拜託對鄭家的依賴,至於日後何去何從,再慢慢想對策吧。
想到這裡,言慶咬牙做出了決定。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阻止鄭世安接收那一百畝良田。只是不知道,這百畝良田在鄭仁基的眼中,又能價值幾許呢?鄭言慶擡頭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基,心道:若讓老師知道,我此刻一門心思的鑽營,會不會因此而感覺不快,甚至把我趕走呢?
李基正好也在看言慶,兩人的目光中,都隱隱含着一絲憂色。
只是,誰也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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