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小雨。
車仗碾着碎石小徑,緩緩行進。
綠柳成蔭,在雨絲中輕歌曼舞,格外妖嬈。往前方看,一座雄關矗j$_,赫然已到了函谷。
“九爺,潼關到了!
車仗裡傳來一聲輕吟,李孝基探身而出。
“武稷,過去通融一下,請求潼關守將放行。
滎陽激戰正酣,從三月初開始,潼關就開始執行了關禁,對過往行人,進行嚴格的盤查。
武稷,是一個四旬中年文士。
他點點頭,立刻催馬加快了度,越過在潼關前,排成長龍的隊伍,來到關卡前。守衛潼關的隋軍,自然早早就把他攔住。一名軍卒扣住轡頭,一個哨長模樣的男子,走了過來。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關卡?”
武稷連忙下馬,從懷中取出一塊金燦燦的腰牌,遞給那軍卒。
“在下武稷,乃晉陽宮宮中執事,奉裴宮監之名,前往洛陽採納。
順便護送唐國公子侄前往鞏縣麒麟館求學。這天已不早了,小邰君也等的有些不耐煩,故請將軍通融,讓我等先行出關。”
晉陽宮,是隋煬帝楊廣的行宮。
雖說楊廣如今在江都樂不思蜀,這晉陽宮恐怕早就已經拋在了腦後。可身爲晉陽宮的一員,那舉手投足,代表的是皇家臉面。區區哨長,不入流的角色,甚至比火長還要低一品階。聞聽武稷是晉陽宮的人,那裡還敢爲難?立刻露出燦爛的笑臉,示意麾下鬆開了馬轡頭。
他接過腰牌,輕聲道:“武執事稍候,此事還需由我家稟報郎君知哪怕是爲皇家做事,你大隊人馬不經檢查就放行,於關禁的規矩不合。小小哨長,還做不得主。
“如此,有勞了!”
哨長把腰牌遞給身旁的小校,低聲叮囑了兩句。
小校立刻轉身離去,而哨長則陪在武稷身旁,一臉笑模樣。
“運往來關中的人可是不少,如此一一盤查,弟兄們也着實辛“武執事這話說的不假,這一個月來,的確是很辛苦。你看,運通行的人已積壓許多,還有不少商隊,領了號牌,乾脆在附近的城鎮安住。外面想要入關的也差不多,整日裡沒個消停。
您今天來的還算巧。如果再晚一會兒,只怕就要閉關了……”
“這麼早就要閉關?”
哨長苦笑一聲“非是我們想,實在是河洛那邊,打得着實慘烈。
虎牢關、黑石關同時開戰,聽說每天死格的人數,都極爲驚人。連東都也驚動了,還派出了人馬,駐守於偃師縣城呢。
“蟻賊,竟猖狂如斯?”
武稷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哨長輕聲道:“據說那李密,是天命所歸。不過依我看,劁也未必……至少他在黑石關連連吃癟,李無敵也不好對付。想當初李郎君縱橫高句麗,殺得高句麗人夜兒止啼。李密是不是天命所歸,看他能否勝得過李郎君。若是連李郎君都打不羸的話,估計也成不得氣候。
“李郎君利害啊!”
“可不是,要不怎麼號稱李無敵呢?”
兩人正說着話,忽聞腳步聲傳來。
一員武將大步流星從軍寨中走出,衝着那哨長怒聲喝道:“盛子安你又在胡言亂語嗎?沒看到這兩邊這麼多人排隊等候通行,你這裡胡說什麼?還不趕快給我滾回去做事?否則有你好看。
哨長嚇了一跳,連忙道了個罪,一溜煙兒的跑了。
“末將盛彥師,潼關鷹揚郎將,見過武執事。
武稷連忙行禮,偷眼看了一下眼前運員將領。
但見他生得文質彬彬,一表人才。不過舉止之間,卻又透着一股子豪邁氣概。
一共多少車仗?”
↓共二十三輛車,一百七十人。”
這麼多人?”盛彥師從武稷手中接過名冊,掃了一眼之後「露出詫異之色“骨蘭朵?怎麼還有岷蜀儈人?”
武稷撓頭苦笑道:“此乃成都都尉竇軌竇將軍託付。本來前幾日我們就該過來了,但就是爲了等她們,不得不在長安多停留了幾日。
據說這骨蘭朵和長孫家的女兒關係非常密切,當初長孫家的小女兒去岷蜀尋醫,多虧了當地僚人相助。竇將軍既然託付了,我也只能答應。
誰都知道,李竇兩家,關係密切。
既然李家託這武稷護送李道玄去鞏縣,那麼順路帶上幾個儈人「倒也算不得出奇的事情。
盛彥師濃眉一挑“可是與黑石關李郎君定下親事的長孫娘子?
“正是!”
盛彥師點點頭,把名冊遞還給武稷。
“既然如此,那請武執事快快通行吧。
“多謝郎君。”
武執事和盛彥師拱手道別,上馬後撥馬往回走,招手示意車隊前就在這時候,從潼關卷洞另一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匹快馬如風一般疾馳而來)一邊走一邊大喊:“黑石大捷)黑石關大捷一一一一一一前方哨卡讓路,黑石關大捷,李密慘敗。”
盛彥師也好,武稷也罷。
包括那正坐在車仗中的李孝基等人,都聽到了喊聲。
黑石關大捷……
李孝基挑開車簾,探出身來。
“剛纔在喊什麼?黑石關大捷嗎?
快馬從哨卡疾馳而過,馬上騎士將一份文書丟擲給了哨卡的衛兵,而後沿着大路,繼續急行。
軍校撿起文書,匆忙遞給了盛彥師。
盛彥師連忙打開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那張威嚴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郎君,黑石關大捷了?”
武稷也趕了回來,緊張的向盛彥師詢問。
“大捷了,大捷了!”盛彥師似乎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看了一眼武稷,笑呵呵道:“李郎君在黑石關大敗李密……李逆如今已退至陽城。還有,虎牢關之戰也結束了……蟻賊被徐郎君打得落花流水,徐郎君如今已乘勢出擊,奪回了原武。蟻賊李文相被徐郎君擒獲,郝孝德所部退過河水,往河內軍狼狽逃竄……武執事,這下子你們勿需擔心了,這一路定將暢通無阻。”
武稷連連點頭,謝過盛彥師之後,急急返回車仗旁。
他點點頭,示意車仗不要停留,繼續前進。
李孝基也退回車中,看着車廂裡沉靜而坐,絲絲自豪,一點點驕傲笑容的少女,輕聲道:“朵朵呷跖炷兒他,又贏了!”
“我知道,他肯定艙贏!”
少女,正是宇文朵。
李孝基此次奉命前往鞏縣,還存了爲言慶完婚的意思。
他在前往朔方的同時,命人入岷蜀,把宇文朵招至渭南縣,與他匯合。如今,竇軌已官拜成都都尉,也是岷罱地區軍方的第一人。在竇軌的幫助下,墉山熟僚的生活已產生了巨大變化,其歸化的程度,也變得更高。宇文朵化名骨蘭朵,在熟僚中聲望極高。她不僅爲熟僚改善了生活,還指揮熟僚,在短短數年間吞併了五六個生僚部落,使得;!
山僚成爲峨眉地區,最大的一支土著勢力。
榮樂城,幾乎變成了朵朵的根據地,大量熟僚的涌入,也使得榮樂城更加繁榮。
一晃,宇文朵已經二十三四了!
在當地習俗中,她這絕對算得上大齡女青年。
不僅是她昔日部下爲她着急,就連那些熟僚的族人,同樣着急。
聽聞此次朵朵要前往中原成親,熟僚舉族歡慶,準備了大量的禮物,要爲他徂的小公主慶賀。
朵朵只帶了五十個親信,悄然離開岷蜀。
一入關中,她就聽說了黑石關,激戰正酣……
車仗駛離函谷,遠遠的還能聽到後方傳來一陣陣歡呼聲。
武稷看了看天色,催馬來到車仗旁“九爺,天不早了。雖說滎陽戰事已經平息,不過保不住有那散兵流寇作祟。夜間行路不安全,前面就是樂豆陣,不如今晚就在那裡落腳休息,明日一早,再啓程趕路?”
李孝基想了想,點頭道:“如此,也好……對了,打聽一下黑石關具體的狀況,順便看看東都,可有什麼動作。”
“喏!”
李孝基說罷,看了一眼宇文朵“這武士!!倒是個能人,國公選派他去鞏縣輔佐,最爲合適。”
哪知宇文朵柳眉一挑,淡然道:“只是輔佐嗎?”
李孝基臉色,不由得一變。
剛要開口,卻見宇文朵一扭頭,朝車窗外看去,似乎沒興趣繼續交李孝基嘴巴張了張,最終苦笑着輕輕搖頭。
“朵朵,國公對言慶素來看重。
這些年來,隨着表面上不理不問,但實際上,還是給了他很多幫助。此次派道玄和武士!!過去,也是爲了加強聯繫。你也知道,言慶一個人在滎陽,孤立無援。武士!!過去後,也能增強滎陽郡和太原之間的聯絡。”
“這與我何干?”宇文朵清冷一笑“若小妖不在意的話,我自自幼顛簸流離,使得宇文朵對任何人,都有着極其強烈的戒備心理。也許除了在李言慶跟前,她會放鬆自己。其他人,即便是李孝基,這個昔日曾與她父親並肩作戰的長輩,也懷有幾分戒心。
李孝基不再贅言,他也知道,勸說不動宇文朵。
車仗駛入樂鬥饋以後,武稷,也就是李孝基口中的武士!!在鎮上包下了一個客棧,而後安頓下來。
宇文朵帶着五十名儈人,獨自住在一個小院子裡。
連食物,都是從岷蜀帶來的乾糧,而不與李孝基他們在客棧中用吃罷了東西,宇文朵坐在幽靜的小院子裡,從懷中取出一副看上去很陳舊的白絹。上面密密麻麻寫着字,正是當年言慶送給她的那一闕《卜算子》o秀美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笑意。
“李言慶哪有那麼厲害?”
院子外,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不過是以訛傳訛,被人誇大了而已。什麼撒豆成兵,什麼呼風喚雨,他要真這麼厲害的話,他就不是人,而是妖怪!要我說,論本事,還是二哥最厲害。
你看二哥麾下那支騎軍,何等強悍?
李言慶是沒有遇到二哥,否則的話,哪有什麼無敵之名?
宇文朵這柳眉頓時蹙起,秀美的臉上,露出一抹怒意……
她站起身,邁步走出小院子。
就見一個少年郎,正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和身旁的小跟班說話。
那小跟班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表示少年所言不差。
“李道玄,你剛纔說什麼?”
“啊,是骨蘭朵姐姐啊……”
少年停步,扭頭一看,見是朵朵,連忙過來見禮。
他是原夏州刺史李繪的孫子,名叫李道玄,年方十三歲。
此次李孝基就是送他前往麒麟館就學。只是李道玄有些不太願意,好像更希望留在太原城。
他口中的二哥,也就是李世民。
李道玄在很小的時候,曾跟着竇夫人一起生活。李建成年紀太大,又常年不在家,故而和他接觸不多。所以他經常見的人,也就是李世孑卜、李玄霸、李元吉和李智雲等兄弟。其中又以李世民年紀最長,對他多有照顧。加之李世民平素很重儀表,舉止間總流露出大家之態。
致使李道玄對李世民,格外尊重。
本來,李道玄誇讚李世民,和宇文朵沒有半點關係。
但他在誇讚李世民的同時,還貶低李言庾廠,宇文朵又怎能不出聲?
“李道玄,你剛纔說什麼?”
“哦……我是說,李言慶比不上二號。”
李道玄倒是不遮遮掩掩,挺着胸膛,大聲回答。
宇文朵冷笑一聲“李世民有何了不得?只憑他那一副好皮囊?還是唐國公羽翼護佑?李郎君六歲即創出詠鵝體,做詠鵝詩。七歲即寸香十詠竹,做出原道,令天下人莫不尊稱半緣君。
他敢和顏師古打賭,做《三國演義》,令天人下側目。
十四歲領兵出征,帶着百十人轉戰高句麗,殺得高句麗人血流成河,夜兒止啼。十五歲戰楊玄感,號稱李無敵。早早的便獨立於滎陽,一個人默默拼殺,創出今日的局面,更大聲李逆。
如此種種,李世民焉能與之相比?
“那不過是謠言,當不得真……”
“當不得真?你去問問九爺,問問武稷他們,看看我所說的事情,“我一一一一一一”
“李道玄,你誇讚李世民,我纔不在意。但你既然污衊李邰君,李道玄終究是個小孩子,被宇文朵說的是面紅耳赤,惱羞成怒。
“我就是罵他了,又能如“你敢罵他,我就打你”,“骨蘭朵,你這蠻女人別猖狂。若非看你是個女子,我今天……
宇文朵也不廢話,踏步上前,蓮足一頓,一拳轟出。李道玄也是從小習武,並且那朔方郡自古便是邊塞,乃苦寒之地。在這等地方長大的孩子,又有哪個不好武?更何況,李道玄家學測源,故而身手不!!,見宇文朵出手,他又豈能在一個女人面前示弱,立刻揮拳迎上。
李道玄雙拳一前一後,身形猶若狡兔,撲向宇文朵。
這叫做二連珠,是一種極爲兇悍的拳法,也是小時候隨李世民學宇文朵卻冷笑一聲,腳下一轉,纖細腰身隨腳步有一個不爲人所覺察的扭動,拳方出時,渾似無力,可到了半途,卻陡然有風雷之聲。這是降龍功的奧妙所在!想當年那幾乎是天下無敵的哈士奇,爲朵朵姐弟專門創出的功法,又豈能是普通招數。功名降龍,拳喚風雷。
這名字可不是隨便喚的,那一招使出,李道玄立刻覺察不好。
宇文朵的拳風,幾乎令他窒息。
只嚇得李道玄大叫一聲,連忙撤步收招,一招借驢打滾,才狼狽躲過了宇文朵那看-似嬌嫩的拳頭。
“小屁孩兒,只會躲閃嗎?”
宇文朵冷哼一聲,拳拳相連,踏步跟上。
自幼築基,二十載苦練,那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雖說降龍功是走剛猛路數,可是後來朵朵在抵達岷蜀之後,又隨着孫思邈修行養生道法,在剛猛之中,已增添了一絲陰柔之氣。
李道玄還沒等站起來,宇文朵的拳頭可就到了。
他連續躲過三拳,可是這第四拳再也無法躲過,被宇文朵一拳轟翻在地。
也是他年紀小,再加上李孝基的面子。否則宇文朵這一拳下去,就足矣讓李道玄骨斷筋折。
李道玄羞怒無比,爬起來就撲向宇文朵。
但見宇文朵冷冷一笑“小屁孩,只這點本事,也敢評論李郎君?
我不用雙手,只要你能擊倒我,就算你羸。”
說着話,雙手背在身後,蓮步輕移,輕靈讓過李道玄的拳頭,陡然間踏步搶入,嬌柔的肩膀一掙,就裝在李道玄胸口上。這一下,猶如被重錘撞擊,李道玄呼的就飛了出去,榨在地上。
“起來啊!”
“蠻女子,我和你拼了!”
李道玄臉漲得通紅,掙扎着想要爬起來。
可是從胸口傳來的痛楚,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復又癱坐地上。
這時候,李孝基和武稷聞訊趕來,看到唣=種景象,也不由得呆愣“朵朵一一一一一一”
李孝基張口就要斥責。
宇文朵卻頭也不回往小院裡走,一邊走一邊道:“他說小妖的不是。誰敢說小妖,我就打誰!”
李孝基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叔父!”
李道玄在小跟班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這蠻女子好厲害!”
他揉着胸口,和李孝基抱怨道:“她不是墉山僚人嗎?怎麼這麼厲害,都快趕上祝融夫人了!”
“祝融夫人是誰?”武稷詫異開口。
“就是三國演義裡那個南蠻子王的老蔞。”李道玄嘟囔道:“我不過是說了兩句李言慶而已,和她有什麼關係?用得着這麼兇……虧我一路上還喚她姐姐,這麼厲害,怪不得妤不出去。”
關於李言慶的身份,李淵也好,李孝基也罷,都沒有說出去。
故而武稷和李道玄也不知道李言慶就是李孝基的兒子,更不知道,那兇婆娘就是李言慶的老婆。
李淵派他們過來,只說讓李道玄在麒麟館好好讀書。
又暗地裡吩咐武稷,讓他多與李言慶聯繫,若有什麼事情,可通過李言慶來解決。所以武稷大概知道,大名鼎鼎的李無敵李郎君,很可能和自家主公關係密切。但是什麼關係?他卻也不知。
看兩人的樣子,李孝基有些猶豫。
李道玄心高氣傲,如果在鞏縣真的招惹了言慶的話,弄不好會出雖說言慶少年老成,也懂輕重緩急。可畢竟才二十歲啊……這等年紀火氣正盛,鬧得僵了,只怕反而不好。
要不要和他們說明呢?
李孝基想了想,最終拿定了主意。
“道玄,士!!”你二人隨我來。
武士!!和李道玄疑惑的相視一眼,跟在李孝基身後,來到了他的房“士!!”讓人在外面守着,任何人……哦,除了骨蘭朵,不得靠近這裡。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們。”
武稷心裡一跳,隱絡約約精到了端倪。
他連忙出去,安排武士在屋外守候。而後走進房中,就見李道玄正好奇的問:“叔父,您究竟想說什麼啊。”
“黑石關大捷,勢必會給河洛,帶來一段短暫的平靜。”
李孝基深吸一口氣,琢磨着如何才能不突兀的把話挑明“如今唐國公的狀況,並不算好。江都對國公甚爲猜忌,令國公地位非常尷尬。自陛下三徵高句麗以來,天下大亂,已有改朝趨勢。此次李密在滎陽用兵,可說是吸引了天下人的關注,也爲國公緩解了巨大壓力。
“叔父,這些我徂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李郎君是什麼人?
李道玄一怔“這個我倒不知。”
李孝基臉上浮現出一抹燦爛笑容,無比驕傲的挺起胸膛“道玄,那我告訴你……李郎君,是你堂兄。”
堂兄?
李道玄瞪大眼睛,長大嘴巴,看着李孝基。
而武稷則先是一怔,旋即醒悟過來,輕聲道:“九爺,如此說來李郎君是您的……”
“不錯!”
李孝基沉聲道:“言慶正是我早年失散在外的親子。他小名玉娃兒,當年被滎陽鄭氏收養。”
“啊!”
李道玄低呼一聲。
“道玄,這件事只有寥寥數人知曉,一直瞞着大家。
你如今也長大了,該懂事了……我李家如今正處於危難之中,所有人都在爲此而奮拼搏。你敬佩世民,這沒有錯。骨蘭朵之所以權你,卻是因爲……呵呵,她早年與言慶的婚約。
“叔父,您是說……那兇蠻女人是我嫂嫂?
“差不多吧,此次她從岷蜀而來,往鞏縣去。名爲探望李孝基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道玄和武士!!兩人。
“道玄,你年紀雖小,但舉止有度,頗受國公看重。
言慶十四歲時,已提槍上馬,搏殺於屍山血海中。他雖爲我子,卻從未得過半點李家幫助,二十年來,一直獨立奮,終有今日成就。如今思想起來,我仍覺得對不住他,愧疚與他……四年前,我途經滎陽,於言慶相認,曾囑託他,設法掌控滎陽。我也知道,這對於他而言,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我卻沒有想到,他爲我昔日一句囑託,委屈求榮如斯。
你此次明裡是在麒麟館求學,實則是要爲滎陽太原兩地,搭建起一個通路。
你也看到,言慶黑石關大捷,若非我們通過潼關,只怕現在逆不知曉。那麼遠在太原的國公要知道這個消息,勢必更晚。如此一來,我們就無法及時作出反應,已協助言慶兒行事。”
李孝基日光灼灼,凝視李道玄。
他相信,以李道玄的聰明,此時此刻,定然已明白了他前來滎陽郡求學的真正目的。
果然,李道玄沉就了!
片刻後,他擡起頭看着李孝基“九叔,道玄明白了。”
“你堂兄在滎陽很難。
我李家勢力無法給予他更多支援,所以只有借用這樣的方式,來鼓勵他,讓他知道,在他背後,還有我們整個李家在支持他。你到了鞏縣之後,該求學就求學,該嬉鬧就嬉鬧。凡事皆有武稷在暗中與言慶聯繫……但有一點,如果真的生了什麼事情,你必須要聽從你堂兄的命令。
這無關你個人喜好,而是關係我李家舉族安危。
如果出了半點偏差的話,哪怕國公再疼愛你,也斷不會饒你……道玄,你現在推出,還來得及。”
李道玄淚流滿面,屈膝在李孝基面前跪下。
“道玄不知九叔和言慶哥哥付出如此之多,之前還有不敬之言,言慶哥哥十四歲就提槍搏殺,世民哥哥十四歲也征戰雁門。偏我十四,卻寸功未立。我若此時返回,又有何面目,去見李家列租列宗?請九叔放心,道玄一定會聽從言慶哥哥的吩咐。
李孝基,心滿意足的笑了。
他擡頭向武稷看去。
武稷也屈膝跪地“武士!!自追隨國公,得國公看重,不以武某出身粗鄙,委以重任。一直以來,武士!!都在思索,如何報答國公的知遇之恩。此次到滎陽郡,武士!!必以少郎君馬是瞻。”
李孝基聽武稷如此說,也算是放下了心事。
“如今李逆新敗,王世充也因損兵折將,自囚在偃師大牢。
表面上,滎陽暫時趨於平靜。可實際上,言慶兒也將因此,被推至風口浪尖。你們到了滎陽,需多留意,謹慎行事纔好。現如今的滎陽郡,恐怕是暗流激涌,可不似表面的平靜。”
李道玄抹去眼淚,忍不住問道:“九叔,既然言慶哥哥是……爲什麼國公不推薦他做河南討捕大使?”
李孝基呼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武士!!o武士!!立刻明白“少郎君,這也正是李郎君聰明之處。
剛纔九爺也說了,我李家被陛下猜忌,如今身份極爲尷尬。如果國公舉薦李郎君,只怕反被江都所忌。所以李郎君派人書信與九爺,請國公舉薦王世充……這樣一來,李郎君的希望,反而增加。
“這是言慶哥哥的意思?”
李道玄不由得驚奇萬分,同時心裡一哆嗦。
李孝基何等人,自然明白李道玄的心思。
他輕聲道:“道玄,我知你好武,羨慕旁人可搏殺疆場。
可你要知道,即便是搏殺疆場,也需要有足夠的頭腦,否則就是一介莽夫。等你到了鞏縣,不妨多向人詢問當時的戰況……你九叔我別看不是這個材料,卻不想有言慶這麼一個兵法大家。
你不是好讀《三國》嗎?
其實你言慶哥哥在那部書中,並非只是演義故事。若仔細品味,也許你能讀出更多東西來。”
李道玄用力點了點頭“九叔,我一定會好好向言慶哥哥求教。”
其實,小孩子對人的崇拜,往往是在於某些機緣。
如果不是今日宇文朵先胖揍了李道玄一頓,說不得李道玄也聽不進李孝基的這些言語。他嘴上雖稱朵朵是‘兇蠻女人\&,可心裡面,也不可避免的對宇文朵的武藝,感到由衷的敬佩。而朵朵,待會是他的嫂子。由此推及,李道玄雖然還沒有見李言慶,心裡卻不免有三分畏懼。
加之言慶那部《三國演義》,如今流傳甚廣。
李道玄也喜歡讀《三國》,而今又聽說李言慶原來是自己的堂哥,自然更多出了一些親近之意。
想想李言慶,從小在沒有家族的護翼下,一個人拼搏如斯。
本來他對李世民是敬佩萬分。可現在細一想來,不免覺得李世民這二十年,遠沒有李言慶這般艱辛,這般精彩,這般令人敬佩。於是這心裡面,在不知不覺間,向李言慶傾斜幾分。
第二天一早,車仗啓程動身。
朵朵收拾好了行裝,腰繫一柄儈人持有的彎刀,邁步走出客棧。
“骨蘭朵∽!”
朵朵正要上車,卻被李道玄喚住。
只見他一臉扭捏的樣子,走到宇文朵跟前,輕聲道:“骨蘭朵姐姐,小弟昨日胡言亂語,還清你莫要往心裡去。”
心裡一怔,朵朵詫異的看着李道玄。
正好李孝基從客棧走出來,看到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朝朵朵點點頭,徑自登上了車仗。
朵朵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旋即笑了笑,伸出手,揉了一下李道玄的小腦袋瓜子“此去滎陽尚遠,趕快上車,休得呱噪。”
李道玄嘿嘿一笑,心知朵朵已不再計較。
他立刻跑回去,翻身上馬。
此時,朝陽初升,把大地染成金色。
李道玄用手一指前方,大聲道:“上路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