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以來,胡風漸侵,男女大防開放,甚至已成爲文人雅士的生活點綴。
鄭言慶的年紀小,可奈何人家才華出衆。能創出一種恆古未有之的書體來,若沒有些紅袖添香的趣事,豈不是少了很多風liu?故而,張仲堅三人顯得習以爲常。
至於心裡是否沸騰着八卦之血,言慶不得而知。
坐在車廂裡,鄭世安正一臉嚴肅,“言慶,爺爺不管你日後有多大出息,但一點你必須要牢記。不可以和任何人說關於朵朵的事情,否則一定會引來天大禍事。”
“爲什麼?”鄭言慶有些抗拒。
鄭世安嘆了口氣,正色道:“以前,我只以爲徐媽母女是落難的世胄貴族,所以也沒有在意。可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老爺那等人物,看完了徐彌留言以後,立刻把書信焚燬,不敢將內容告之任何人。我從未見過,老爺如此謹慎的模樣。而今日送信的人,口稱‘小姐’若何,也說明徐彌並非破落世胄,實乃……”
實乃什麼?
鄭世安沒有說出來。
但言慶卻知道,他話語中的意思:徐媽和朵朵,一定是謀逆者!
嬰兒時,他曾偷聽過徐媽和朵朵的對話,當時徐媽曾提及當朝上柱國,宋國公,右武侯大將軍賀若弼的名字。鄭言慶就隱約猜測到,徐媽肯定和謀逆者有關係。
可現在,從鄭世安口中得到確認,似乎又是另一種滋味。
言慶低下頭,片刻後輕聲道:“爺爺,你放心吧。”
他即沒有答應鄭世安,也沒有反駁。而鄭世安理所當然的認爲,言慶已經答應了。
於是也不再談及此事,話鋒一轉,把話頭就轉到了言慶的書體上。
鄭世安識字不多,不過見多識廣。
鄭言慶和他交談的時候,必須要小心翼翼,以免露出什麼破綻出來。好在,鄭世安更多的是興奮,也沒有問的太過細緻。交談了一會兒之後,鄭世安就睏乏了。
上了年紀,畢竟精力上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靠在車廂上,很快就打起盹兒來。而鄭言慶,則透過車窗向外面看去,心思早已經飄飛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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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車隊抵達偃師城外。
鄭世安命令鄭爲善在成爲圈好了營地,然後和鄭爲善一起進城。鄭爲善是要購買一些物品,而鄭世安則是奉命去拜訪本地的一位富豪。臨走時,他讓言慶留下來,並告之他不要離開營地。
鄭世安前腳剛走,杜如晦就拉着孫思邈找上門來。
“言慶,忙什麼呢?”
鄭言慶正在把玩那柄綠珠匕首,擡起頭說:“沒忙什麼啊,在這裡想事情罷了。”
杜如晦笑得很燦爛,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
“想你那小情人?”
“啊!”鄭言慶的臉,頓時通紅。
孫思邈沒好氣的責罵道:“你這傢伙,怎麼口無遮攔?言慶恐怕正想着他那書體呢。”
說着,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鄭言慶手上的綠珠匕首上。
先是一怔,孫思邈驚奇問道:“言慶,你手中拿的,可是綠珠?”
“啊?”鄭言慶點點頭,“它的確是叫綠珠,孫先生莫非認得它嗎?它很有名嗎?”
孫思邈說:“我曾聽說過這把神兵,乃西晉太康年間石崇花費巨金,請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石崇有一名寵妾名叫綠珠,故而因此得名……後來綠珠墜樓而死,石崇也被亂兵所殺,這柄綠珠由此而不知所蹤。沒想到,竟然落入小兄弟之手。”
鄭言慶沒有想到,手中這柄綠珠,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孫思邈說:“若真是綠珠,小兄弟你可定要好生收藏。雖說算不得什麼神兵利器,但也極爲名貴。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弄不好還會招惹是非,需知財不可外露。”
“多謝孫先生提醒。”
鄭言慶點點頭,將綠珠和那包裹青色,寫着《別賦》的白布,貼身放好。
杜如晦有些急不可耐,“言慶,外面天氣正好,我們何不出去走走,好過在這裡氣悶?”
“可是,爺爺說不讓我出去。”
“鄭管家是不讓你一個人出去,你現在是和我們一起出去,他怎會責怪你呢?”
孫思邈微微一笑,點頭不語。
是啊,有孫思邈在前面擋着的話,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再說了,只是出去走走罷了。整日呆在這車廂裡,氣悶的緊,出去透透氣也不錯。
想到這裡,言慶站起身來。
“孫先生,杜先生,張大哥不去嗎?”
“他?”
杜如晦笑道:“仲堅又豈是能閒得住的人?這邊剛圈好營地,他就進城去了,說是去見一個朋友……他的事情,咱們不要過問。反正也就是在這附近轉轉,不會走遠。
說起來,這偃師周遭,倒也有些好去處。
這裡距離東漢年間的太學府不遠,當年你鄭氏先祖鄭玄先生,還在那裡講過學呢。你既然是鄭氏家人,倒也可以去憑弔一番……孫先生,你覺得我這主意如何?”
孫思邈輕輕點頭,“如晦說的也有道理。”
既然孫思邈也這麼說了,鄭言慶也不再堅持。
三人一起走出營地,孫思邈拉着他的手,杜如晦在一旁說笑,朝着太學遺址走去。
早春時節的天氣,變化莫測。
走出營地時,尚豔陽高照。可走不多時,風雲突變,天空開始飄飛起濛濛細雨。
雨水有些冰涼,落在臉上,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寒蟬。
好在杜如晦早有準備,出門時帶着兩把竹傘。與孫思邈分了,三人共用兩傘,倒也沒有影響遊興。濛濛細雨中,田園居漂浮一抹如絲如縷的輕霧,令天地變得模糊起來。
那路邊的楊柳青青,在雨水中隨風而動,頗有幾分詩情畫意。
“雨中踏青,倒別有滋味。”
杜如晦似乎很喜歡這樣的一種氛圍,對孫思邈說道。
此情此景,帶着幾分玄意,孫思邈也輕輕點頭。只是踏青、踏青,這田野中青色並不多,卻讓人多少有些遺憾。
東漢太學,始創於建武五年,後屢加擴建。
在建武二十七年的時候,太學講堂已有十丈長,三丈寬。永建六年時,漢順帝又下詔擴建,到漢質帝的時候,太學生的人數,已多達三萬餘人,其規模可見一斑。
曹魏時期,太學再興。
正始二年,也就是公元214年時,在太學刻立石經二十八塊。因正始二年的石經,是以大篆、小篆和隸書三種字體所書,故而又被後人稱之爲‘三體石經’。其內容更包括了尚書、春秋、周易、公羊傳等經典,以供太學生們拓印學習。
西晉以後,以漢魏之制再興太學。咸寧二年(276)時,在太學外有設立了國子學,使二學並存。晉惠帝曾立下規定,凡五品官子弟可入國子學,六品官以下子弟,則入太學。
只可惜,五胡亂華以來,三百年動盪,昔日東漢太學,已化作了廢墟。
“言慶既然曾臨摹蔡中郎,想必也知道當年蔡中郎曾在此地,以隸書把分體刻立熹平石經的事情吧……只可惜,那熹平石經已隨戰亂毀去,只能讓我等在此憑弔。”
杜如晦無限感慨,似是對言慶語,又好像是自顧自說。
“如晦,而生平有何志向?”孫思邈突然問道。
杜如晦一怔,輕聲道:“我生平無甚大志向,只望有朝一日,能湊齊四十六塊石經。”
“哦?”
孫思邈眉頭一蹙,而鄭言慶則萬分驚訝。
他萬萬沒想到,後世名垂千古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名列第三位的杜如晦,此時竟只是一個發燒友,想的也不過是湊齊四十六塊熹平石經?這可不夠主旋律啊。
以言慶所想,杜如晦應該是豪言壯語,說出治國平天下的遠大理想。
可他這個答案,和他後世所享有的聲名,顯然不太搭配。莫非,此杜如晦,非彼杜如晦?
但又一想,言慶倒也理解。
如今尚是隋文帝主政,自開皇以來,大隋倒還算興盛。
國內嘛,即便說不上政通人和,但也沒有太大紕漏;而對外,隋文帝以強硬姿態,大勝突厥吐谷渾等塞外胡人。雖然在仁壽二年征討高句麗失敗,但元氣未傷。
只怕這個時候的大多數人,還沒有生出大逆不道的思想吧。
所謂時勢造英雄,亂世建功業。
杜如晦身爲官宦子弟,祖父是工部尚書,父親是昌州長史,也是從四品的官員,算得上是朝中顯貴。思想覺悟,倒也談不上,但若說造反之類,卻也不太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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