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雪後的陽光,有些清冷。
伊水河冰封,站在遠處看去,龍門山和香山宛若一柄長刮的劍鍔,而伊水則是鋒利的劍刃,直奔洛陽。
也不知道,這種景象在風水學中。算不算煞氣呢?
也許正是這種煞氣,讓楊廣不敢在洛陽多做停留;也許正是這種煞氣,令大隋滅亡。
鄭言慶不懂得風水,但這並不妨礙他,欣賞這雪後的景色。
跨上玉蹄俊,與徐世績、鄭宏毅兩人沿着伊水縱馬放歌,刷也是一種另類的風情。
長孫員已經抵達洛陽,但卻沒有派人過來。
李基在心中說,長孫昆已經同意收他做弟子。可爲什麼還沒有召見鄭言慶呢?
也許,他還要再觀察一下吧!
鄭言慶倒也不心急,有些事情要有一個過程。長別員不比李基,也許李基可以很輕易的收他做弟子,但長孫昆未必會那樣想。他要考察。默默的觀望。言慶能做的就是等待,耐心的等待着,長別晨的召見。有時候,等待本身就是一種磨練。
這一日,天氣放晴。
鄭言慶起了一個大早,穿戴妥當之後,走出竹樓。
毛旺已經套好了一輛大車,鄭世安穿戴整齊的坐上了油篷車。言慶跨上玉蹄俊,毛嫂和小念則坐在馬車後面,由毛旺趕出,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駛出了竹園。
今天要去看雄大海。
算算日子,雄大海也被關押快一個月了鄭世安一直挺掛念這孩子。於是和雄大錘商議了一下,決定探望雄大海。至於毛旺一家子,則是要去城裡置辦些東西。
竹園雖說不愁吃喝,但總歸需要補充。
前些日子大雪,所以毛旺也沒有怎麼出門。好不容易天放晴了,自然要進城一趟。同時,他的腿最近有些痠痛,毛嫂擔心出岔子,所以逼着毛旺去醫館檢查。
言慶騎馬跟在馬車後,一邊走還一邊和毛小念說笑。
毛嫂一臉欣慰之色,看看毛小念。又偷偷看看鄭言慶,眼角的喜色越發濃郁。
小念一天天長大了,再過兩年就是許婆家的時候。
毛嫂知道,小念不可能堂堂正正的嫁給鄭言慶,但她還是希望,女兒能和鄭言慶在一起。哪怕是當個妾室,也好過嫁給一個貧民吃苦受累。鄭言慶年紀雖小,但儀表不俗。風度卓然。他才學出衆,又有名氣,小念跟着他,斷不會受苦。
對於毛嫂的這些個念頭,鄭言慶依稀能夠覺察到。
只是他也無法阻止毛嫂去考慮這些,而且小念也的確可人,索性是順其自然吧。
進城之後,鄭世安等人先來到了雄大錘的住處。
“毛旺,你們去置辦東西吧。順便記得看看你的腿。你那媳婦可是關心的很呢。”
毛旺懦懦,連連點頭,“老太爺,那我什麼時辰來接您?”
“哦,不用接了,置辦好東西”看完了身子之後,你們就直接回去吧。家裡只有世績一個人,終究不是個事情。我這邊辦完了事,和大錘子他們一起回去。“
“喏!”
毛旺答應了一聲,帶着老婆女兒走了。
雄大錘也準備好了車子,鄭世安祖孫一到,就立刻上了車,往縣牢方向走。玉蹄俊沒有帶上,這傢伙性子太暴烈,動輒就容易和其他的牲口起衝突。上一次騎着它,在洛陽城的遭遇,鄭言慶至今仍心有餘悸。上次運氣好,有裴翠雲出面阻止,所以纔沒和裴行儼打起來...洛陽城的達官貴人越來越多,還是小心些好。言慶坐在車板上,和雄威趕車。
兩個老頭則坐在車篷裡,低聲說着話。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來到了縣牢門外。牢頭看見雄威,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雄爺,您又來看大海了?”
“童大人,又麻煩您了!”
這牢頭是個不入流的差吏,根本稱不上,大人,兩字。雄威每次前來,都會奉上一些心意。這才二十天,從雄威手裡拿來的心意。都快要趕上牢頭一年的俸祿。
所以見到雄威,再然是極爲恭敬。
雄威也會做事,每次都大人大人的稱呼這,讓牢頭的心情也非常舒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雄威手裡接過一貫銅錢,牢頭立刻熱情的把一行人迎進了獄中。
“雄爺,大海在我這裡,可是沒有受一點罪。”
牢頭邀功似地說道:“按道理說,他沒有資格住單間,我這不僅給他安排了單間,連飯菜都是單獨準備,呵呵,除了不怎麼自由,大海可比進來時胖不少。”
“有勞大人費心。”
鄭世安不耐煩他愣唆,偷偷的往他手裡又塞了一貫錢,只樂得牢頭是眉開眼笑。
有錢能使鬼推磨,推得小鬼哈哈笑。
這真是一個顛仆不滅的道理。
鄭言慶一邊冷眼旁觀,隨着牢頭沿着昏暗潮溼的牢房甬道走進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一間牢室門口。
“幾位,你們聊着,我在外面幫你們盯着。”
“多謝牢頭了!”
雄大錘等人走進了牢室,撲面而來的一股辛氣,讓鄭言慶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只見牢室中,點着一盞小油燈。雄大海正靠在一副發黴的墊子上,不停撓癢癢。
天氣很冷,牢室裡更加陰冷。
在牢室門口,有一個小火爐,使得牢室帶着幾分暖意。
“叔爺,叔叔,你們來了!”
雄大海看上去的確是胖了一點。從那小火爐可以看出,那牢頭的確是用心的照顧了。
雄大錘連忙把雄大海攙扶起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滿意的笑了。
他拉着雄大海“大黑子,你看看是誰來了?”
“啊,大鼻子爺爺!”鄭世安站在快趕上自己高的雄大海面前,伸出手用力的插了揉他蓬亂的頭髮。
“大黑子,你這次能平安無事。可要虧了你大鼻子爺爺和你言慶兄弟的幫忙啊。如果不是你言慶兄弟來回奔波,把你的罪名減輕了,你現在可能...大黑子,過去給你言慶兄弟磕頭,謝謝他救命之恩。,、
雄大海答應了一聲,走到鄭言慶跟前,推金山推玉柱般的跪下就要磕頭。
鄭言慶那受得了這個,連忙上前一步,雙手把住了雄大海的身子。
“大錘子爺爺,您這是做什麼?大海和我是兄弟,我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大禮?“
他撐住了雄大海的身子,但卻能感覺到雄大海的力量,猶如一座山一樣的壓下來。繞是言慶已生成了明勁,還是覺得有些吃力。
雄大錘說:“慶娃兒,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何受不得呢?
大黑子,你以後要記住,慶娃兒是你的大哥。他的話就好像我的話。你以後要聽他的,明白沒有?”
“知道了!”
雄大海說着話,還是規規矩矩的磕了一個頭。
鄭言慶苦笑不迭“大錘子爺爺。大黑子比我大,怎麼能叫我大哥?”
“我說你是大哥,你就是大哥。”雄大錘的言語很鄭重,“慶娃兒。你就認了他這個兄弟吧。你大錘子爺爺這輩子,能活到現在,說實話也沒什麼遺感了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雄記商鋪能有今天,都是你的主意。雄威他們我是不擔心,可我就放不下大黑子啊。我和你爺爺都老了,總有一天要走...大黑子得有個人照顧着,管着...我思來想去,也只有讓他跟着你,我才能放心的走啊!”
雄威輕輕點頭,鄭世安也點頭表示贊同。
“大黑子,你既然叫我大哥。就要聽我的...喏,我現在讓你站起來。好不好?”
“恩!”
雄大海答應了一聲,起身站到了一旁。
鄭言慶說:“大錘子爺爺,您這好端端的,說這種話幹什麼?”
“慶娃兒,你不是一般人!”雄大錘正色道:“我大錘子活了一輩子,殺過人,也險些被人殺過。出生入死的,經歷過許多事情,可是我卻沒有見過一個人比你強。你以後的成就,一定會非常驚人“”“大黑子雖然不懂事,卻有一把子力氣。
他小的時候,我教過他武藝,將來讓他跟在你身邊,說不定能出人頭地。
你費費心,幫我多照顧他一下,讓他有個溫飽...如果可能的話,再給他娶個媳婦,將來能有個後,我也算是對得起我大哥了。”
雄大錘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鄭言慶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反駁。
再者說,看雄大海這一身本事也不差,將來自己身邊能有這麼一個打手,也能省去許多的麻煩。
“好吧,大錘子爺爺,我答應你!”
鄭言慶點頭答應,也讓雄大錘高興萬分。
臨走的時候,言慶把牢頭拉到一邊,塞給牢頭兩貫銅錢“童大人,大黑子是我兄弟,你幫忙多照顧一些。把他那率室清理一下,換上一副新褥子。這點錢權作給大人的喝酒錢,若是照顧的好,等大黑子出來,我鄭言慶還有心意奉上。”
牢頭先是一怔,驚訝的張大嘴巴“您是半緣君?”
“你認識我?”
鄭言慶既然報上了名字,就沒有打算隱瞞什麼。錢可通鬼神,但這名氣,卻能壓得人低頭。
牢頭連連點頭“鄭先生這錢。小的萬萬不敢收。我非常喜歡您寫的那部《三國演義》,沒想到鄭先生您只管放心,只要我童環在這裡一天,就虧不着大海兄弟。”
“錢,你還是收下!”
鄭言慶把銅錢塞進童環的懷中。“大海就拜託您了。我也不想您爲難。只要能在您力所能及的範圍中,多關照他一下就
就好。
童環說:“鄭先生放心,我一定會把大海當成自己的兄弟照顧。”
在士林中,言慶寫三國演義,似乎是市井俚文,上不得檯面。可是在市井之中,卻對這三園演義推崇倍至。毫無疑問,童環是言慶的粉絲,這效果遠勝錢帛。
“童頭,剛纔那人是誰啊!“
鄭言慶等人毒後,其他的獄卒湊過來,好奇的詢問。
童環猶自無比激動,好半天一拍大腿,“他孃的,半緣君就是半緣君。比那些酸書生可是強多了...剛纔那個少年,他孃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半緣君他老人家。
你們都給我聽着,以後對雄大海都客氣一點。
這雄大海是半緣君的兄弟,人家半緣君可是拜託我了,你們哪個敢搗亂,老子讓你們好看。”
衆獄卒聞聽,一片譁然!
鄭言慶也沒有想到,他在那些獄卒當中,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探望過雄大海之後,一行人先回了住處,讓鄭言慶取來馬匹。又叫上了王正,讓雄威趕車,往竹園行去。
車上,三個老頭竊竊私語,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鄭言慶則騎在馬上,跟着馬車後面,一路走過來,卻發現這道路兩邊,有許多衣衫襤褸者。
“威叔,最近洛陽城裡,好像有不少流民啊。”
言慶催馬上前,和雄威並排而行“沒聽說哪兒有天災,這些流民是從何而來?”
“不是天災,是人禍!“
“啊?”
雄威壓低聲音“年初時陛下下令疏通通濟渠,動用了大量人力。
我聽人說,榮陽、穎川兩地大量土地被荒廢,以至於一些地區秋後是顆粒無收,難以爲繼。”
鄭言慶恍然大悟,輕輕點頭。 Www •Tтkan •Сo
可是,這種情況下他也無法給予這些流民太多幫助。但願得朝廷會有所作爲吧反正在言慶的印象中。隋暢帝楊廣早期,並沒有出現太多的暴動和叛亂。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潢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言慶腦海中浮現出一曲小令,那最後一句,豈不正是眼前的寫照嗎?
原本心情尚好,卻突然間消沉下來。
一行人回到竹園以後,鄭言慶突然說:“爺爺,最近恐怕會有些混亂,咱們應該請幾個護衛回來。”
鄭世安疑惑的問道:“能有什麼混亂?”
“剛纔回來的路上,我看到有不少流民經過。咱們這竹園,位於洛陽城外,也沒什麼防護,很容易遭人算計。依我說,得請幾個護衛過來,也能爲竹園添些防禦。”
王正聞聽,連連點頭。
“大鼻子,慶娃兒說的沒錯,咱們應當未雨綢繆。
這護衛可不好找,要有真本事。品性也不能差了。否則他和那些流民聯手,豈不是引狼入室?”
“又要好武藝,還得品性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不容易找到啊。”
鄭世安一下子犯了愁。言慶說的有道理,王正說的也不錯。可問題是,這樣的人,去哪兒能找到?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人。”雄大錘突然開口。
“誰?”
“前些日子我在通遠市見到過一個傢伙,身手不弱,能口銜刀,從近十丈高的旗杆上跳下來,如履平地般。而且刀法高明,顯然是經過名師指點那傢伙一不偷,二不搶,就在在通遠市裡聚集了四五個青壯,或是幫人家打零工,或者看護穀倉...我聽通遠市的那些商戶說。那傢伙頗有信譽,品性應該不會太差。”
王正頓時生出好奇心,連忙問道:“通遠市有這樣的人?叫什麼名字。”
雄大錘撓了撓頭,思忖半天說:“這個嘛,時間長了,我卻記不太清楚了...那傢伙應該是姓沈,在通遠市名氣不小。不如這樣,明天我再過去打聽一下?”
姓沈,還能從幾丈高的旗杆上跳下來平安無事,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嗎?
鄭言慶在一旁,也來了興趣。“大錘子爺爺,要不然...我明天和您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