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人在天涯
如果你問一個女人最脆弱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那麼生病的時候就是其中之一。
是的,燕樂琪病了,病得很重。
孟宵雨和道明寺24小時輪流照顧着她,與其說是孟宵雨和道明寺,倒不如說是道明寺一個人強打着精神照顧燕樂琪。
這從小就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何曾照顧過別人?洗衣、掃地、疊被、下廚這些事道明寺從來都沒有做過,但他愣是做了,而且做得還真不錯。
愛情的力量向來都是偉大的。
只要能讓燕樂琪快些好起來,你讓道明寺上刀山他都不會有半句怨言。
“邵,謝謝你!”燕樂琪顫巍巍的走在歐萊雅的花園中,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身子還很虛弱。
沈昆的事情發生後,她一直都處於精神恍惚狀態,加上大哭大鬧之後,她徹徹底底的大病了一場。
如果沒有道明寺,她真不知道自己會病成那種樣子。
她不肯吃飯,道明寺就強迫她吃;她不想吃藥,道明寺就硬把藥向她嘴裡塞;她動不了,道明寺忙前忙後跑東跑西……這些,都是孟宵雨反而做不到的。
道明寺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嘆着氣,也不知道他是爲了什麼而感嘆。
燕樂琪仍然頭昏腦漲,她的身子晃了晃,幾乎暈倒在地。
道明寺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她:“你病沒好,還是回去休息吧!”
燕樂琪無力的點點頭,靠在道明寺的肩膀上,兩人顫巍巍的向校舍深處走去。
大門的樹林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沈昆就靜靜的看着道明寺扶着燕樂琪離開,他雖不知道他們兩人在說什麼,但光看這情景,他也知道不再需要自己說什麼了。
本就互不信任,何必再強加解釋什麼呢?
也只有懂得背棄的人,才更懂得信任的重要。
沈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碼頭附近的公寓的,他只是一下子覺得心裡很空、很空,想說點什麼卻從不知該從何說起,一開口,喉嚨就有點發苦。
馬峰的公寓位於二號碼頭附近的海邊。
沈昆就拎着一袋薯條在公寓的花園中坐下。
這裡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海灘,海灘上還有些遊人,不過又很快消失。
因爲天色漸漸變黑,漸漸失去光明,唯有雪白的月光在夜幕中慢慢變得明亮起來、溫柔起來,溫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撫平了心上難言的傷口。
沈昆就坐在海邊託着下巴怔怔的凝視着海上的明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這本是多麼美妙的詩篇,可是誰又知道此時此刻,它又顯得多麼悽清冰涼呢?
月色雖溫柔,可它畢竟不食人間煙火,它始終無法代替人心中那份寂寞,沈昆就這樣一直出神的看着月光。
許久,他看得累了,就徑直躺了下去,躺在那片草叢中。
星星在眨眼,四周一片蟲鳴。
他緩緩的啃着薯條,看着月光悄悄從樹梢間落下,凝聽着遠處的海岸拍濤,他忽然就覺得眼睛溼溼的,兩行眼淚沿着臉頰靜靜的流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爲自己流下了眼淚。
他是個孤兒,從他去武漢大學讀書的那天開始,他就是一個淪落在天涯的人,準確的說,他其實也是個浪子。
浪子是無根的,所以他只有隨波漂流。
和林一仇天那樣的浪子一樣,他一直都過着孤苦伶仃的生活。
那是種什麼樣的生活?一個人孤獨的爲生計奔波;一個人默默的忍受着人世的百態;一個人把傷心和委屈埋在心裡;一個人不願意轟轟烈烈,只願意平淡的過着一些簡單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日三餐能滿足……
也許別人覺得他過得很自由、很開心,像一隻永遠也不知道悲傷只會嘰嘰喳喳的**雀,可是隻有他自己心裡才知道,他是多麼多麼的孤單,他是多麼多麼的渴望有一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只有一個無依無靠的浪子,纔會對人間真情如此渴望,如此期待。
可是命運呢?命運爲什麼要給予他這麼多的災禍和磨難,難道命運真的要註定他的非凡,如果這種非凡非要歷經這麼多的風風雨雨,那麼他是否真的願意呢?
因爲他的要求並不高,他要的只不過是能選擇生活,可是爲什麼殘酷的命運爲什麼連這一點小小的選擇權利都不給予芸芸衆生呢?
也許,誰都無法預測命運,更也許,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最後的最後,人最害怕的,還是寂寞。
尤其是看見道明寺扶着燕樂琪離開的時候,沈昆就覺得這種寂寞在自己身上更加明顯。
寂寞,沒有人能徹底的領會,真正能領會的人,那都是聖人、是神仙、是瘋子,不是活生生的人。
給我一個空間,沒有人走過
感覺到自己被冷落
給我一段時間,沒有人曾經愛過
再一次體會寂寞
曾經愛過卻又分手爲何相愛不能相守到底爲什麼
早知如此何必開始
歡笑以後代價就是冷漠
既然說過深深愛我爲何又要離我遠走
海誓山盟拋在腦後
早知如此何必開始
我還是原來的我
給我一個空間,沒有人走過
感覺那心靈的傷口
給我一段時間,勇敢的面對寂寞
再一次開始生活
……
“昆仔!”馬峰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後面走了過來。
沈昆趕緊抹了抹臉。
馬峰在他身邊重重的坐下,也注視着月光下的海浪,喃喃道:“哭吧,哭出來也好受點,男人流淚又不是他媽的什麼滔天大罪!”
沈昆低下頭,撥弄着腳下的小草,不吭聲。
“去年我們兄弟倆在武漢分手後我就來了上海,你知道爲什麼嗎?”馬峰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沈昆不禁愣了愣,他很少看見玩世不恭的馬峰如此嚴肅。
“我也是爲了一個女人跑來的!”馬峰的口氣裡忽然產生了一絲濃濃的惆悵。
“上海人?”沈昆問道。
馬峰點點頭,嘆息着道:“是上海人!”
沈昆道:“那她人呢?怎麼現在沒和你在一起?”
“跑了!”馬峰看着遠處的浪花,平靜的說道。
“跑了?”沈昆瞪大了眼睛。
“是跑了!”馬峰沉重的嘆了口氣,“跟一個有錢人跑了!”
沈昆忽然也不說話了。
馬峰道:“我來上海就是希望能來這大城市找錢,因爲我沒找到,所以她就跟一個臺灣商人跑了!”
馬峰的話語簡潔直接,哪怕是最殘忍的事,在他說來也是三言兩語,拿得起來就放得下去,沈昆第一次發現,這一年裡馬峰其實變了很多。
“是,人都是會變的!”馬峰緩緩說道,“人變得勤快一點是好事,人就怕變得可恥,經不起一點打擊,自抱自棄,自甘墮落,用武漢人的話來說,就是他媽的一個小**!”
沈昆靜靜的聽着,馬峰從來不會說這麼深沉的話。
馬峰繼續道:“所以這一年裡,我拼命的工作,企圖多找點錢來挽回我的面子,很多個這樣的夜晚,我告訴我自己,我從哪裡跌下去,我就要從哪裡爬起來!”
看着馬峰一臉鋼鐵般的表情,不知怎的,沈昆就覺得胸口在開始沸騰了。
豪言壯語每個人都能說,都會說,但是語氣能像馬峰這樣如此斬釘截鐵的人並不多。
馬峰的臉色忽又黯然:“但是,我錯了,錯得厲害!”
沈昆驚訝道:“錯了?”
馬峰點點頭:“是的,錯了,我錯就錯在自己單純,我當初認爲這個世界對每個人是公平的!”
沈昆道:“你認爲不是?”
馬峰搖頭道:“不是,但是,只有CS的世界纔是公平的!”
沈昆沒有說話。
馬峰道:“我上次看見MDK訪美和3D進行友誼比賽,我就覺得,如果有一天我他媽也是明星了,我就出頭了,老子要買房子,要買車子,老子要玩女人,老子要到處去花錢,他媽的**!”
說這話時,馬峰手舞足蹈,神態癲狂。
沈昆理解的笑了:“你能的!”
馬峰忽然嚴肅道:“我知道我能,但是我希望你也能,你和我一樣,不要因爲他媽一個女人就這麼消沉,咱們鼓起勇氣,將來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殺他媽個日月無光!”
“爲什麼?”沈昆問道。
馬峰沒有說話,只是把手緊緊的按在沈昆肩膀上,就像是按在沈昆的心上一樣。
——爲什麼?
——別問爲什麼?因爲我們是兄弟,兄弟之間不需要爲什麼這個詞!
一股激流迅速在沈昆全身四肢百骸擴散,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因爲他永遠記得馬峰送給自己的那句話:不管別人說什麼,我,永遠都相信你!
男人?什麼叫男人?這就叫男人!
一把錚錚鐵骨,一條打不死的硬命,無論什麼樣的災禍都阻擋不了他去實現自己夢想的步伐。
沈昆看着馬峰,紅腫的眼睛漸漸變得銳利起來,他沉聲道:“瘋子,我們回C城去,去找天哥和翔哥他們!”
“老子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馬峰大喜,拳頭砸在草地上,“老子剛纔就出去買票了,明天早上9點鐘的火車,我們從南站出發,終點是神州C城!”
“好!”沈昆用力的點頭。
“這纔是老子的好兄弟!”馬峰眉開眼笑。
“嘿嘿!”沈昆也乾笑了兩聲。
海浪聲更大了,月光也更潔白了,不過他們的笑聲比海浪聲更大,目光裡的光芒也比月光更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