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陽郡,永安城。
安靜的茶館內,角落的方桌僅坐了一位客人。
游龍濤換下了玄甲紅披,身着儒雅長衫,手捧粗茶一碗,想要仔細品味這來之不易的悠閒。
待到滾燙的茶水稍稍變得適合入口。
門外忽然多出許多道身影。
蕭薔薇緩步走入,來到他身邊:“怎麼突然向捉妖人傳信?”
游龍濤放下茶碗,略有些遺憾於片刻閒暇太短暫,但神情間依舊是溫和笑意:“我感覺要出問題了,所以想找楊前輩商量一下。”
聞言,蕭薔薇面色迅速凝重起來。
對方口中的楊前輩,乃是三位金鈴捉妖人之一。
每個金鈴捉妖人都有要務在身,如非必要,鎮魔司是絕對不會打擾他們。
她無奈搖頭:“本來還想帶個人過來,讓你稍微休沐幾日,好好敘舊。”
伴隨着話音,另一人從門外走進。
高挑的姑娘面容俏麗,髮絲卻略顯凌亂,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臉頰上還有些許刮傷。
修身的白袖上血漬斑斑,右臂明顯是骨折了,無力的垂着。
唯有臉上還噙着輕鬆笑意:“遊師兄。”
游龍濤嘆口氣:“爲什麼每次見你,你都是這副模樣,難不成是刻意想氣死我?柏雲縣的事情還沒能讓伱長記性?”
“師兄,你真囉嗦!”
林白薇撇撇嘴,朝着旁邊道:“勞煩您給我做點吃的,能飽腹就行。”
茶肆掌櫃顯然是看出了不對勁,這羣人哪裡像是普通老百姓,儘管店裡只賣茶,卻也趕忙讓小二去外面攤子上多買幾屜肉包子。
收回目光,林白薇顯然是不想再聽師兄的嘮叨,直接繞開了話題,好奇道:“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按理來說,師父已經回了青州,即使他的心思更多放在嘯月妖王身上,但別的妖魔難不成敢拿命去賭青州總兵有沒有把注意力對準自己?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游龍濤緩緩閉上眼,神情間多出幾分疑惑:“我只是感覺有點不對勁,它們爲何越發狂妄了。”
青州鎮魔司和妖魔之間一直處於某種微妙的平衡,都在安靜等待着平衡被打破的那天。
很少會出現像現在這樣,接二連三主動挑釁自己的情況。
“會不會是小妖王負傷,它們奉命過來牽制住你。”蕭薔薇輕聲道。
“我不太清楚,但小妖王也不是第一次負傷了……”游龍濤調整着呼吸,心中隱隱的不安愈發濃郁。
如果是牽制,那陽春江的手段纔是它們一貫的作風。
派出幾頭修爲不高不低的妖魔,在各種地方掀起腥風血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只要不是運氣太差,遇到某位身法橫壓青州的存在,就已經足夠讓朝廷衆人疲於奔命。
“你是不是太累了?“蕭薔薇發現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如果小妖王已經突破,它們直接就打過來了,哪裡還會給我們這樣閒聊的機會,如果沒有突破,它們又怎麼敢拿命來搏青州?”
“……”
游龍濤睜開眼,擠出笑容:“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吧,不過我快看不住它們了這倒確實不假,此次請楊前輩過來,也是想嘗試着能不能再解決掉一位抱丹妖君。”
“師兄要離開青州?”
林白薇剛剛咬了一口包子,兩腮鼓鼓,含糊不清的詫異道。
這可是需要先稟報青州城的大事!
“有師父坐鎮,不會出什麼亂子的,我想去試試。”游龍濤神色如常。
蕭薔薇卻是從這句話裡聽出來一些別的意味,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尊卑,低斥道:“你沒打算告知總兵大人?瘋了吧!”她簡直難以想象,這種話會從最穩重的遊將軍口中說出來。
“……”
游龍濤朝着茶肆外看去,淡淡道:“我只是想盡力再爲她爭取一些時間,至少在真正突破之前,不要因爲妖禍而太過着急,最後答應下來一些她不願做的事情。”
若是因爲自己看管不住妖君,導致某地再變成屍骸累累的模樣……
他知道那個看上去清冷的師妹,實際上並非是看上去那樣對外物毫不上心,恰恰相反,她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曾親歷過最悲慘的妖禍。
以玄冰七煞劍意時時刻刻刺激道嬰,強迫本就貪婪的吞天道嬰,再吞下它完全承受不了的劍意。
作爲代價,充斥寒煞的劍意也在無時無刻的穿刺着她的氣海。
那眼眸裡蘊着的平靜,實際上是在無盡痛楚下最後化作的麻木。
以她的天資,已經爲青州做了足夠多的事情,沒必要再把最後的一絲尊嚴也葬送在皇城王府之中。
“蕭姨,我第一次對無比尊敬的師父,產生了一絲質疑,卻又想不出別的解決辦法。”
游龍濤深深吸氣,竟是大大方方的直接說了出來。
身爲對方的弟子,每個人都在拼盡全力,只是實在力有不逮。
“……”林白薇才吃到第四個包子,忽然就沒了胃口。
“隨便吧。”蕭薔薇也不知該如何勸慰,索性權當沒聽見。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禿頭男人突然走了進來。
他把玩着手上的金鈴,大咧咧坐到了桌子對面。
“楊前輩。”兩個捉妖人趕忙起身。
“遊將軍,找我何事?”禿頭男人沒有理會兩女,只是笑眯眯的盯着對面的男人。
游龍濤看向對方隨手拍在桌上的金色鈴鐺。
不知爲何,忽然又嘆了口氣。
隨即擡眸淡然道:“我想要除妖。”
禿頭男人恍然大悟,好奇笑道:“將軍想要除誰?”
游龍濤同樣面露笑意:“赤鬃白玉兔。”
聽到這個名字,禿頭男人略微一怔,突然張開嘴像是被逗樂了一般:“將軍打算在哪裡除了它?”
游龍濤緩緩起身:“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這裡。”
見狀,蕭薔薇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林白薇擦着脣角的左手也是突然停住。
在三人的注視下。
禿頭男人迅速變成了一個肌膚雪白,身材凹凸有致的漂亮女人。
身着華美白裙,烏黑髮絲及腰,其間有一縷泛着暗紅色。
她嬌俏的臉蛋上噙着玩弄意味:“遊將軍想怎麼除了我?”
一邊問,一邊用芊芊玉指撥弄着桌上的金鈴。
鈴鐺的聲音清脆悅耳,卻讓游龍濤聽出了濃郁的威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