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懸空萬寺,不如一廟
沒有多久。
迷霧中的幾人有人嗓音變冷道:“最新消息,炎煌聯盟有人闖了進來,”
“哦?守門的似乎是無憂天的武者,我沒記錯,還是一位封王者,這都被強闖進來了嗎。”
“我不喜歡變數,誰走一趟,出手掐滅,儘快將祭品抓來。”有人冷冷道。
“我去一趟吧。”一位青年從迷霧中走出,面容俊逸,瞳孔是詭異、攝人心魄的白色,眼眸開闔間透露着一股令空氣凝結的寒意。
“唔,我與你同行吧。”又有一人忽然站了出來,是位女子,。
“我一人足矣。”青年皺眉道。
“別誤會,我不是擔心你實力不濟。”女子笑容嫣然,“我只是對炎煌聯盟的人感興趣,希望這次來的是那位姬安權,我對他很感興趣。”
青年淡漠道:“炎煌之名,又是姓姬,你們天女族還敢去招惹他?”
女子笑容收斂,冷冷道:“今時不同以往,即使回到萬年前,我也敢與當年那位爭鋒,不然破這禁忌何用?
“儘快解決。”有人催促道,“我們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必須儘快進入懸空寺,拿到聖地傳承名額,進入第二序列。”
……
……
季驚秋擡頭望去。
眼前山脈名爲懸空,是這座聖地的中心,山脈巍峨,高聳入星空中。
站在這座山脈面前,無論是誰都會深感自身的渺小,像是螻蟻身處星空,差距太大。
這是季驚秋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磅礴、宏偉、壯闊的一座山脈。
茫茫無邊,雄偉浩大。
季驚秋深深皺起了眉頭。
在這樣的一座山脈裡,個人之力猶若螢火,照不亮黑夜,沒有方向根本尋不到人。 щщщ. ttκā n. ¢○
從先前擒獲之人的口中,他已經獲悉了這幾日懸空聖地內發生的變故。
原先的共享變爲了獨佔,幾方勢力聯手,不僅開始了清場,還在圍獵某些勢力的武者,炎煌聯盟的武者就是被圍獵的對象之一。
目前來說秦清絕等人的狀況還算樂觀,雖然在之前的戰鬥中負了傷,但及時逃入了懸空山脈中,藏匿了行蹤。
他方纔拜訪了幾支隊伍,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也在搜尋炎煌聯盟武者的行蹤,但目前沒有什麼結果。
最後,在季驚秋的強逼下,所有人與他簽下契約,在他的要求下潛入山脈中,替他搜尋秦清絕等人的行蹤,負責告訴他們自己來了的消息。
另外,這些人還被強制要求在必要關頭保護秦清絕等人。
之後,季驚秋如法炮製,又尋到了幾支聯手的武者團隊,讓他們代替自己進入山林,搜尋秦清絕等人的行蹤,並且在山林中宣揚他已經來的消息。
希望有些效果。
最終,季驚秋放棄了進山的打算,救人不一定要找到自己人,找到敵人也是一樣。
相較於藏於羣山中的秦清絕等人,他覺得尋到這些來自萬象宮、無憂天等勢力的武者,應該更爲容易。
先前數次意外相逢,這些人要麼在逼迫一些其他勢力的武者進入險地,爲他們探路、尋寶,要麼在圍獵,已經將這座聖地視爲自身的地盤,非常張揚。
“我給你機會找回場子,去尋你認識的人來找我。”
季驚秋將先前入口處扣下的武者丟下,平靜開口,任其狼狽逃竄離去,而他則盤坐原地,青主橫於膝前。
閉目養神。
自進入這座聖地後,他就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彷彿有千絲萬縷的脈絡從虛空中鏈接着他,爲他指引通往某處的門戶。
忽而。
季驚秋睜開眼。
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小徑,去往前方山林深處,一路蜿蜒而去,山間有淡霧,有種雲深不知處的感覺。
季驚秋感覺自己似乎進入了一處奇妙之土,沉吟片刻,沒察覺到異樣後,他憑着感覺而上,沿着小徑前往。
小徑的終點是一座古剎,古樸滄桑,早已破敗,外牆斑駁,青磚石瓦,四周的窗戶破碎大半,有些則被藤蔓纏繞,遮擋了部分的光線。
廟門半掩,季驚秋擡頭看去,懸掛匾額也被藤蔓枝葉遮擋了大半,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出幾個字。
季驚秋打量了半晌,確認自己看不懂。
這不怪他,宇宙文明萬千,文字是文明的基石,而懸空聖地屬於皇天宇宙的遺蹟,他連現如今九洲各族的文字都不認得,更別說上個時代的文字。
不過問題不大,他看不懂沒事,拉醬看得懂就行。
【你是不是越來越缺乏對我的距離感了?】
意料之中,拉醬沒有成爲他的翻譯,反而冷笑着嘲諷了他一頓。
季驚秋耐住性子,毫不介意譏嘲,甚至貶損自身,奉承拉醬,以此爲她開導,自我犧牲極大。
他安慰自己,身爲世尊一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不過有一說一,他覺得拉醬的人性一面愈發“穩定”了,都會耍小性子了,看來神主們的改造計劃進行的很順利,但也不排除壞女人演戲麻痹自己的可能……
【你到了懸空聖地,還能是什麼?自然是懸空寺三字。】
即使有所預料,但得到拉醬確鑿後,季驚秋還是沒忍住,神色怪異。
根據他先前探查到的信息,那些人之所以圍獵包括秦清絕等人在內,就是爲了進行某種儀式,打開通往懸空聖地的大門,進入傳說中的懸空寺。
結果自己什麼也沒做。
它自己找上了門?
真就諸法因緣生,緣分到了誰也擋不住?
季驚秋髮揮隨遇而安的心態,主動上前,途中嘗試了些個猜想,不出他所料,那看似普通的青磚石瓦,實則真正的材質難以預料,以他的力量都極爲艱難地才能捏碎一角,令人驚歎。
難怪這座聖地能屹立無數載,依舊存世,但也在漫長的光陰消磨中不復曾經。
他走入廟宇,與懸空山脈相比,這座廟宇簡直小的可憐,卻是整個懸空聖地的中心。
廟中並非空蕩蕩,在看到廟中一尊背對着他的身影,季驚秋止步,神色鄭重。
他先前在廟外,可是全然沒感知到這位的存在。
對方不是人,雖然穿着僧袍,但裸露在外的肌膚表面被金色的獸毛覆蓋,看背影像是一尊……
金猿?
一頭常伴青燈古佛的金色老猿?
季驚秋一時間不知是進還是退,在見對方遲遲沒有轉身迴應後,他索性也開始打量起廟中的佈置。
廟宇內相當質樸,或者說簡陋,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座聖地,季驚秋暗道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道至簡,返璞歸真吧。
最上方的神臺上,盤坐着一尊石塑的佛像,佛像上方的屋頂破了個洞,光從那裡落下,佛像明顯久經歲月,被風雨打磨,身上坑坑窪窪,模糊的面容上依稀可見低眉垂目。
它半跏趺坐,垂左足,左手安臍輪,垂右手觸地。
奇異的是,這尊佛像竟是猿猴之身,也與大多低眉垂目的佛像不同,雷公臉上露出金剛怒容,仿若一尊凶神,而非佛像。
委實說,這算是季驚秋所見的第一座寺廟。
聯邦內雖有世尊傳承,卻無佛門寺廟,硬要說的話,無上真佛宗轄下應該是有的,但木家以及聯邦卻並未替木帥修築廟宇。
或者說,木帥沒要。
【廟宇是座囚牢,陷困四角之天,難安吾心】
這便是木帥當年的態度,這種態度直接影響了後世的聯邦,導致聯邦內雖有世尊一脈,卻不興廟宇修築。
眼看沒在廟宇內發現什麼奇異之處,季驚秋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尊背對着他,低頭,雙手合十的老猿身上。
片刻後,他輕嘆一聲。
原來這只是一具軀殼。
老猿早已坐化,獨留在這的只是一具肉殼。
季驚秋以菩提慧眼審視這間廟宇,卻沒找到任何異常之處,不禁有些疑惑。
那究竟是什麼指引自己來此?
這一刻,他彷彿看到身前那座老猿站起身,回身看向自己,那雙滄桑地彷彿見證、容納了世間一切的眼眸靜靜看着自己,雙手合十,低聲佛唱。
它問:
“敢問我佛……”
……
內景天地中。
菩提樹輕輕搖曳,灑落無盡清光。
淨土之外的護法神站起了身,雙手合十,神色悲苦。
就連海拉亦是身軀前傾,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一尊……佛門戰佛?】
……
季驚秋心神一震,眼前有景象萬千,彷彿透過老猿之眼,看到了無數年前的萬象百態。
那是……劫起劫滅前的懸空聖地!
和他之前所見的懸空山脈截然不同——
懸空山脈,上萬山頭,每座山巔皆有廟宇林立!
懸空萬寺,輝煌燈光將黑夜照地比白晝還要明堂,無數信徒穿行其間,信仰之火燃於羣山之上,好似那無量光。
季驚秋心中不由震撼,這纔是真正的懸空聖地?!
萬寺林立,果然是佛門淨土!
那老猿呢?
他下意識回頭,看到了一間破廟,一隻幼猿,以及一株……栽於寺廟門口的半枯菩提樹。
幼猿好奇闖入寺廟,寺廟中無佛也無菩薩,只有一尊圓寂的老和尚。
幼猿踟躕許久,耐不住心頭好奇,上前輕觸老和尚,孰料老和尚忽然一聲佛唱,瞬間化爲菸灰飛散,只剩一件僧袍,嚇得幼猿呆立當場,待它緩過神後,纔看到前方剩下一座蒲團,一隻木魚,一本佛經,一件僧袍。
這聲佛唱似啓了它的靈智,在那之後,幼猿坐在蒲團上,認真敲着木魚,研讀佛經。
這一讀,就是百年。
從幼猿到老猿,不知何時,它穿上了僧袍,以佛門弟子自居,每日研讀佛法,熬煉心靈,倒也真有了幾分氣象。
期間,它不忘每天澆灌寺廟門口的那株半枯半榮的菩提樹,但百年光陰,那株菩提卻沒有什麼變化,就和這間破廟一樣。
直到這一日,老猿睜開眼,怔然望着突然被它敲碎的木魚,神色凝重。
老和尚留下的佛經中,記載了這一幕,這是大劫將至之兆。
它回頭看向廟宇外,喃喃道:
“難道是大劫將起……”
也是在這一天,它決定外出尋佛問道,渡自身於大劫。
它脫下了僧衣,步入懸空山中,見那萬廟林立,諸佛輝煌,頓時喜不自勝,手舞足蹈,覺得自己有救了。
它迫不及待地奔上一座座山頭,卻見懸空萬廟中,燈火輝煌,諸佛低眉,不講佛理,不講緣起性空,不講禪,只講消除惡業。
他們說——
惡業是一切的根源,而要想消除惡業,就必須佈施禮佛供養僧衆,捐錢捐地獻自身,所謂去財消災,吃虧福報……
懸山萬寺,無一處不金碧輝煌,無一處不爲“聖地”。
老猿走過一山又一山,路過一廟又一廟,神色卻愈發恍惚。
它拜了萬尊佛塑,卻無佛願意渡它。
又或許,是它沒找到真正的佛?
漸漸地,它心生疑惑,佛不渡人要人自渡,那要佛做什麼?
最終,它回到了起點,那座山間的破廟,沉默不語,與青燈古佛爲伴,覺得或許是自己讀錯了佛法。
它再讀佛法,翻閱着那本早已被它翻爛的佛經。
這一讀,又不知過了多少春夏秋冬。
直到有一天,這間藏在山林深處的破敗小廟,居然也迎來了客人,是佛門信徒,更是逃難者。
老猿收留了他們,以山果溪水供之,聽他們描述山外的景象,原來大劫已起,界內豪強並起互相攻伐,又逢天外生靈入侵,界內一片生靈塗炭,人間煉獄,便是那天上的神佛都不知隕落了多少……
聽着他們的描述,老猿面露驚容,追問道:
“懸空萬佛呢?祂們沒有出手庇護人世嗎?”
懸空萬佛?
有人苦澀回道,懸空萬寺,亦是世間無數“豪強”之一,正和另一片“佛土”互相征伐,爭道未來,哪顧得上那些不禮佛之人,便是禮佛之人,若是沒有“功德”在身,也不得庇護,只是“資糧”。
那一刻,老猿神情怔然,渾渾噩噩來到了寺廟外。
它看不見世間的慘況,卻看到了在它常年澆灌下,不見好轉,反而愈發枯萎的那株菩提。
彷彿人世。
這一刻,它終於明悟,喃喃:“原來這纔是真正的無量劫。”
大劫起於何處?
起於天外,起於天內,起於人心,起於懸空,無一處不是劫!
它將廟宇留給信徒,再次下山,要去目睹真正的無量劫。
這一次,它走過了無數地方,透過它的視角,季驚秋看到了真正的無量劫,不是最後恆沙數目的世界悉數毀滅的滅日之景,而是劫起前。
心靈海洋入侵,最可怕的竟不是虛災,而是無數“邪魔外道”作爲“先驅”降臨,入侵顛覆無數文明,收割諸界萬靈!
在那滾滾的時代大劫中,羣星熄滅,諸界崩塌,皇天宇宙走向消亡。
老猿奔走各地,在沉默中救下了能救之人,將他們送往破廟所在的山林間棲息。
卻有一日,懸空萬寺之人尋上門來,砸它廟宇,毀它山門,砍它菩提,謗它劫掠萬寺子民,然後強行帶走了所有逃難者,將他們送入“佛土”充作佛國根基。
那一日,它似笑似哭,神色時而悲憫,時而莊嚴,時而怒相。
它站在破敗的寺廟中,回頭望來,目光彷彿看見了身後的季驚秋,喃喃開口。
聲音不大,卻清晰在季驚秋的耳畔喃喃響起:
“敢問我佛,今有邪魔假佛之名,行魔之事,污我佛土,壞我佛法,曲我經典,毀我清規,愚民信仰……
該當如何?”
直到這一刻,季驚秋才恍如大夢,從夢中醒來。
他擡頭,看到原本無佛無菩薩的廟宇中,多了一尊泥塑佛像,猿猴之身,卻是金剛怒容,絕不低眉。
那是萬民心中的佛。
傳聞廟宇上的佛陀菩薩皆爲低眉垂目,不看衆生,因爲衆生疾苦,看了,他們就忍不住想要救世,而一入世、救世,也將如衆生一樣入劫、渡劫。
這一刻,季驚秋似乎明白了些許木帥昔年所留之言時的心境。
西天遙不可及,廟宇過於幽深,唯有衆生心田,方是緣起緣滅處,亦是吾心安處。
既是如此,要廟宇何用?
四角之牢,囚困吾心、衆生心。
佛不低眉,我低眉。
他彷彿隔着時空感悟到了昔年木帥的部分心境,心中忽然涌起難言之意。
他再次聽到耳邊傳來老猿的低喃——
【敢問我佛,大劫將起,邪魔掌道,該當如何?】
自是——
“降魔!”
下一刻。
那株寺廟外被砍斷的枯榮菩提,不知何時竟是熠熠生輝!
老猿脫下僧袍反轉披上,大步走出廟宇,步入羣山間,那張雷公臉上是明王忿怒,金剛怒容。
一縷佛光在它的腦後綻放,現於羣山間,燦燦然佛光如瀑布般逆流而上,直衝雲霄,蕩去了大黑天,越來越閃耀,成爲真正的無量光,暈染了此方夜幕,一朵聖潔無暇的白蓮開於它的腳下。
白蓮花開三十二,孕育無上戰佛法相。
金剛怒容,慈悲無量。
還有那回蕩羣山,響徹天地的雷音怒喝:
“降魔!”
“降魔!”
“降魔!”
那一夜。
懸空萬寺,不如一廟。
晚點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