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忍不住站在外面一直被冷風吹得臉黑脣紫的人,腳步隨着眼光在百貨商品停留的時間長度,不知不覺地挪移着,腳步挪移,眼光還是膽怯的。
有了一個帶頭,就有第二個帶頭,第三個,第四個。站在裡面的人舒服了總忍不住向站在外面熟識的人打招呼。
要說率先站到裡面的人,也不敢站到商店裡面,他們也只是站在商店的門口邊沿,一半身子還是吹着冷風。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好像多站回去一點,就會把店裡的地板踩壞似的。
人最在這幾種情況下,最愛呼朋引伴,一是太孤單,想讓人作伴;二是心裡膽怯,想讓人來壯膽;三是心裡沒底,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四是利益是大家的,誰也拿不走,誰也享用不盡,快樂也是大家的。
站在商店裡的人,呼朋引伴的原因既有膽怯,又沒底,多一個人比少一個人好。
站在門外等候照相的人們,心隨着百貨商店開門的那一會兒,早就想進裡面避避風。但因爲懼怕裡面的女人,所以寧願站着挨凍,也不敢進去。
有人帶頭進去,有了別人的招呼,且站在裡面的人沒有自己預想的那樣被人罵的情景出現,想進去又不敢進去左右搖擺的心理找到了一個支點。
有了支點,藏在心裡的顧忌也變得蠢蠢欲動,這種蠢蠢欲動就變成了一種實際行動。
所有來排隊等候照相的人,好像都是前面幾位帶頭人的化身似的,個個都情不自禁地走進百貨商店,原本不算寬敞的前廳變得人滿爲患。
人一多,話就多,特別是有小孩的地方,別看他們個個打扮得像老氣橫秋的大人,但他們是真真實實的小孩,在冷風中,他們爲了讓身體能保暖一些,自然都是都身子緊縮在衣服裡,不敢多出聲。
有了百貨商店,這個讓全市都覺得好的地方爲他們擋了風,他們本性必暴露無疑,他們忍不住把外面沒有,裡面有的貨物亂問一通,有問就有答。
尤其是像李希望頭腦有點簡單,膽子又大的人,好奇心又強的人,對於坐在櫃檯裡的售貨員板着一張,壓根不放在心裡,他也沒有心思去想那麼多,他的心思早就被櫃檯上的貨品裝滿了。同時他也沒有受過她們的氣,可以說是初出牛犢不怕虎。
李希望一走進商店,裡面的溫暖讓他全身的細胞都活躍起來,還有讓他目不暇接的貨物,所有這一切都讓他變得激動和雀躍不已。
他不是把身子靠在櫃檯前,仔細瞅着櫃檯裡的貨物,就是用手摸着被櫃檯玻璃遮擋住的貨物,實際摸也是摸玻璃。也有一些貨物是擺放在沒有玻璃遮擋的地方,李希望不僅看,還要摸。
他的舉動,讓三位有點睡眼惺鬆的售貨員不敢懈怠,都目不轉睛地跟隨着李希望的身影轉動着,好像李希望就是小偷似的,她們稍不留神,貨物就被偷了去。
李希望對於售貨員過度地關注,既沒有膽怯,也沒有任何一絲要停止他這種好奇的行爲。
三位售貨員對涌進來的一大堆的人,心裡極不高興,礙於情面,還是極度地壓抑着心中的怒火。但他們這一說,把商店裡的清靜攪沒了,也就是攪沒了三位售貨對他們那一點的情面。
特別是李希望這個有點活躍得像不懷好意的“土裡土氣的中青年。”她們的殘存在心底裡的情面爆發了。
“出去,東西不見,你們賠得起嗎?”坐在中間那個櫃檯的穿黃色的售貨員,張着塗得血紅的嘴脣,說出了侮辱人格的話。
無論怎麼說,裡面站着的男人,雖穿得都是極樸素之人,但對於個時代,多少都是受過一點兒知識文化薰陶的。他們也稱得上是多半個知識分子。把他們當作小偷來看待,誰受得了。
但他們又不想招惹事非,也不想去帶頭頂風犧牲自己去爲大家維護尊嚴。
面對這種沒有來由的侮辱,大家除了面面相覷,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和憤怒的眼神外,沒有一人哼聲反駁。
李山洞是最後一位想走進商店的,他是躑躅、思量了好半天,纔敢踏進去的,他的後腳跟剛剛跨進門檻,售貨員的話就傳到他的耳朵。
他愣住了,往裡面想看清女售貨員,但眼睛裡看到的全是站在商店裡避風的男人和小孩的身影。但他心還是咯噔一下,他覺得售貨員的話轉針對他說的一樣,原本就有點脆薄得不自信的他,轉身第一個走出商店。
進去的人們看到李山洞走出商店,也蜂擁了出去。擠得太快了,把三扇鐵門撞得咣噹響。
李希望對售貨員說的話,也有一絲的生氣,但生氣的他也捨不得走出去,他還看不夠,摸不夠,玩不夠,還有裡面的溫暖也是讓他流連的。
像李希望這樣的想法還有一部分的小孩,但這些小孩還是被走到外面的父親叫喚了出去。
李希望看着剛纔還擠得擁擠的商店,變得寬敞了許多,他的興趣也減了一半,剛纔倒是想人不要那麼多,走到哪到碰撞,現在是太少,少得只剩他一人,站在裡面就沒有人多時的散漫和隨意。
“唉唉,出去。”穿黃衣售貨員站了起來,發出了逐客令。
“你出去。”
穿黃衣售貨員被李希望嗆了一句,這是她賣東西以來,一直都是她罵人的份,還從來沒有被人頂撞的份,她還是站着,但只是啞口無言地站着。昔日囂張的氣氛在李希望面前顯得有蒼白無力。
“你媽的,破地方,還威風。”李希望把抱在手中的棉衣重新披在身上,走出商店門口的時候,腳狠狠地踹了一下鐵門,鐵門晃了晃,發出嘭嘭的聲響。
天比以前亮了一點,太陽沒有蹤影,但從那一小塊亮着的雲朵,能辨別得出,太陽就躲在雲層後面,它想努力地把黑雲吹散,但也僅能讓黑壓壓的一大片雲朵破曉一個簸箕大的地方。風也小了一點,但冷意一絲不減,街上熱鬧了起來。
一對騎着摩托車的年輕男女,女的在背後抱住男的腰,頭抵在男青年的肩膀上,看得出來,這對是熱戀中的男女青年。從這輛摩托車頭上兩對如蝸牛觸牛的後視鏡還掛着嶄新的紅布條,可以看得出這對是來購買結婚用品的,摩托車也是嫁妝之一,且婚期將近。
這時,從街對面並肩走過來一男一女。男人叫王六山,身上揹着一個大黑包,女人叫孫梅雨,穿着高跟鞋,每走一步,都敲擊着水泥地板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聲音。
“來了。”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