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山洞與張蘭停住在大城市，鬧離婚，他們挺多像在大海中沸騰起的一朵小浪花，也會引起議論，但議論聲絕不會在農村那樣——聲勢浩大。
純樸的農村人就是這樣，別人的大家事，跟自家的一樣似的，但他們又只有議論的份，要說幫，更不可能。
李山洞與張蘭停的爭吵從來沒有停過，張蘭停實在忍受不了生活上飢一頓飽一頓地折磨，精神的痛苦。在李希望五歲的時候，張蘭停提出了離婚。
當時，在大城市離婚都是少見，在農村離婚更是特大的新聞，不亞於地震。不像現在，離婚成了家常便飯。
今天結婚，明天離婚；爲了能得多套房子，而離婚；爲了能多生個小孩，而離婚……理由可謂是五花八門。
李山洞和張蘭停的婚姻可沒有像現在他們離婚時那樣鬧情緒，或是貪慾某種物質條件而假離婚。他們是真真實實地感情破裂而離婚，也不是田園村所傳的那樣，他們夫妻之間沒有“性”福而離婚。
以前傳得沸沸揚揚的太監流言因李山洞與李三勇對抗那一晚後，變得銷聲匿跡，隨着他們夫妻倆率先在七個小村子裡鬧離婚，靜默的流言又像重卷的風一樣在村子裡蔓延開來。
以前所有認爲不待證實的消息。轉瞬間都成了鐵的事實——李山洞就是被醃了，與老婆不能那種事了，所以老婆實在忍受不了生理上的寂寞，才離婚。以前所有的流言此時都不約而同地成了新聞一樣真實地傳播着。
冷寂了一段時間的李山洞，又被村民提上生活的議程，大多村民說的時候，心裡難免產生對李山洞無比的哀憐，村民也只有在農活之餘哀憐的份。
離婚時說好是兩個女兒跟張蘭停，兒子跟父親。實際還沒到一年的時間，李希望一直跟張蘭停生活。
李山洞自從離婚後，每天村裡的人只要見到他，總會在他的背後指指點點。以前在茶店裡不願多爲別人付一分茶錢的村民，一夜之間，全成了活雷鋒。
李山洞每次付茶水錢的時候，總有人沒有留名，沒有提前說一聲就把他兩毛錢的茶水費給付上。以前不願跟李山洞坐在一起喝茶的村民，也陸續有人主動把椅子搬過來，與他坐在一起，說一些寬心的話。
李山洞原本就是自尊心極脆薄的人，對於這樣的施捨，這樣的安慰，沒有一絲的感激，反而有了一種自覺臉上無光的感覺。特別是走在路上，女人向他投來說不出是憐憫還是同情的複雜眼光。
實際上無論是村民見還是沒見着李山洞，都議論，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爲了躲避村裡的流言蜚語，他白天不出門，只有晚上的時候，才扛着鋤頭去兩畝田地上幹農活。
那時的離婚不亞於大地震。村民都是從一而終，哪怕天天拿着刀子相向，放下刀子也一樣一起吃，一起睡。就連那會兒的電視劇裡演離婚情節的都少。
張蘭停離婚不到半年，再次嫁人，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村裡脾氣有點古怪又不大合羣的李山海。
李山海沒有像村裡的男人那樣，幹完農活總喜歡到小茶店裡喝茶，打牌，聊天，所以全村都視李山海爲吝嗇鬼一個，但同時心裡卻是無比地羨慕李山海的糧缸裡永遠裝滿金黃稻穀，吃不完的白米飯。
李山海自從娶了張蘭停後，對張蘭停是疼愛有加，視大花和青花比自己親生的還要親。
村裡的大多數的農田是荒草一片，都是李三勇抓計劃生育抓得太緊的原因，很多年輕的夫妻爲了躲避計劃生育，整天躲躲藏藏或是外出打工，家裡只剩下年邁的老人。
空曠的田野除了兩塊田地裡種着莊稼之外，目之所及大都是瘋長的野草，一塊是李山海的田地，一塊是李山洞的。兩塊田地分別在田野的東邊和西邊，中間是雜草叢生。
李山海是幹農活的一把手，田裡的莊稼總是綠油油，隨着季節不同，種出生活所需的各種農作物。李山洞修理機器是一把手，但幹農活卻是外行，每天晚上，月亮一出來，他就扛着鋤頭到兩畝地裡，種奈旱，容易生長的農作物。
李山海和李山洞雖都是娶同一個女人爲妻，無論是李山海直接還是簡接，在村民的眼中，都應算得上是情敵。但李山海是白天下地幹活，李山洞是晚上下地幹活，倆人倒也相安無事。
冬去春來，一年之際在於春。李三勇的計劃生育依然天天抓，夜夜抓，但有些長年在外頭東躲西藏的青年夫婦實在放不下家裡的農活，還有家裡的小孩和老人，不願一年四季在外頭流浪捱餓，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悄悄地潛回家裡。在自家裡播種、插秧。
“洞哥，救救我媳婦。”村西頭的李佳田神色慌張地走了進來，還沒說上兩句話，眼淚就從眼角里流了出來。
“怎麼了？”
從李佳田的痛訴當中，李山洞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李佳田家境貧寒，母親在生下他那一年，難產而死，丟下他們父子倆人。年到三十有五的時候，纔在媒人的介紹認識了一位斷臂的寡婦。
這位寡婦來的時候，還帶來兩位女兒，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那是和他前夫生的。
李三勇爲了完成上級佈置的任務，隨便派人抓了三個女人來交差。其中就有一個是李佳田的斷臂妻子。想抓李佳田妻子的想法是一個星期前，在龍眼樹下，李三勇看到李佳田跑上跑下爲把羅牛伍扎傷屁股的公牛焦急時就已經暗下決心。
他的決心只在心頭飄浮而過，後來醞釀成真抓，是躺在牀上整天唸叨着的羅牛伍起着催化作用。羅牛伍的話讓李三勇藏在心裡陰暗的想法滋生膨大起來，他覺得村民瞧不起羅家三兄弟，也就是瞧不起他；村民們對羅牛伍受傷沒有一絲的同情心，要是換作是李三勇，也是一樣的局面……
一想這，李三勇越覺得抓計劃生育是對的，他要讓所有想多生小孩的村民受到應有的管制和懲罰。想到這，以前沒有覺得抓計劃生育是件輝煌的事業，此時在羅牛伍私心的挑拔下，變了質。他不再顧慮各種人情關係，各種特殊因素，各種環境因素。
只要超過了他從計劃辦裡拿到文件上面所寫的條例就抓。
李佳田斷臂的妻子現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李佳田還期盼着這一胎是個男兒，能爲他們一家延續香火。誰知，當他摘完豆回來的時候，聽到兩個女兒在門口不停地哭訴，從女兒哭泣聲中，李佳田知道了原委。他把兩筐豆子撂在地上，顧不上兩個擔驚受怕，哭泣不停的女兒，直奔李三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