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洞,我兄弟要是有三長兩短,你也別想活。”羅牛山捋起衣袖,露出黑黑的手臂,在李山洞的面前比劃着。
“李山洞,你想幹什麼,這關係到人命關天。你是國家培養起一批優秀黨員幹部,竟這麼藐視、任意妄爲人民的疾苦。”李三勇大聲喝着,唾沫星子從嘴脣裡飛濺出來。
羅牛山緊跟在李漢三的後面,李漢三不甘寂寞的嘴,又開始說起來。他的話剛從嘴裡出來,羅牛山就直搖搖手,示意他安靜,同時不停地催促他快點走。
李漢山穿過村裡的一片竹林,在穿過竹林時,他好像又忘了剛纔羅牛山說的話,忍不住又嘮叨起他三年前的傍晚從小賣部回來,看到桃紅葉衣衫不整,兩個臉頰紅紅的從竹林不遠的小河邊走過來的事情。
李漢三每次重複講這件事的時候,總是特意誇大細節,每一次的細節都是不同,第一次說的時候,把桃紅葉兩個臉頰說得比熟透的蘋果還要紅。後來說的時候,又說看到了桃紅葉的衣服鈕釦扣得上不對牛嘴,下不對馬屁股,還露出一座高聳的山峰……
桃紅葉在竹林中見到李漢山時還流露出一副極不好意思的表情,在那張佈滿皺紋而紅潤的臉上硬是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然後懷着少女似的羞澀飛一般地跑開。
對於村裡的男女之間的事,特別是見不得光的男女之事,一向都是極引起別人的興趣,特別是李漢三這個充當全村免費無線電廣播的人,他沿着桃紅葉來的路,走一步,脖子伸一尺,探頭探腦地在竹林裡張望。
他看到了竹林的小河邊站着村裡唯一一位開拖拉機,也是村裡的首富李東友拴着褲腰帶,彎着腰,伸長脖子,往河裡照照。心情愉快地吹着口哨往竹林裡走。
李漢三本意是想通過說得掉渣的葷故事來調解一下他與羅牛山之間的過度沉默帶來的不適應,但這樣老生常談的故事聽得羅牛山在聽覺上早就起了倦怠,甚至有點一聽就反胃的感覺。最主要的是羅牛山此時正惦記得兄弟的傷情,愁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去聽什麼博然一笑的葷故事。
李漢三正說在興頭上,時不時轉過頭對着羅牛山黑着一張臉獨自發笑。羅牛山不厭其煩地朝他示意,招手他不要說話。李漢三並不領會他的意圖,反而爲了證明他說這件事的真實性,還例舉出當時看到桃紅葉和李東友表情,那是男女之歡後的表情。
“叭”李漢三轉過頭的時候,腳被一根枯萎的短竹根絆倒,摔成了狗啃泥。
羅牛山從摔在地上的李漢三身上輕輕一躍,後腳跟還是不經意踢到了躺在地上只把頭仰起來的李漢三的頭。羅牛山邁開大步往前走,壓根不理會剛纔摔倒在地又被自己踢到的李漢三。
就在李漢三顧不上摔疼和踢疼從地上爬起來,罵娘哭爹的時候,羅牛山頭也不回地丟出幾句冰冷的話:“你回去。”
原本心裡期望獲得一丁點兒安慰的李漢三,帶路不成,又摔了一跤,狠狠地用力踢了一根短竹樁用來發泄心中的氣,卻忘了最可恨應該是被羅牛山踢那一腳。
“你不用我帶路了?”李漢三的聲音把躲在竹林中的鳥兒嚇得驚飛,撲棱棱地拍着翅膀穿飛。
羅牛山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午後影影綽綽的叢林中,他沿着一條彎彎曲曲,周邊長滿了雜草的小路,狂奔了起來,他趟過沒過膝的小河,拐過三排低矮的屋子,穿過一條半水泥半泥土的道路,遠遠地看到了高高的屋頂,那是李漢山說的地方——李東友的家。
全村除了李東友的家是瓦房外,其餘的全是茅草屋,白白的瓦片在夕陽斜照下,閃着幾道金光。羅牛山三步並作兩步,趕得太急了,左腳踩在一坨雞屎上,他擡起腳,往李東友的家門一塊大石塊上左右來回地在石塊上擦了擦。
推開門,往屋子喊了一聲:“友哥。”後院裡傳來幾聲狗吠聲。
“牛山呀,快進來坐。”
羅牛山把來意說了出來,最後附上一句:李三勇書記吩咐快點。他最後這句是多餘的,沒有這句話,桃紅葉反倒上心些,有了這句話,桃紅葉聽起來卻格外的不自在。
桃紅葉此時正在爲李東友家的母豬接生,李東友的母豬一下子生了十三隻小豬,生到第七隻小豬的時候,或許是母豬年紀大的原因,小豬始終卡住出不來。所以李東友的婆娘連午飯還來不及吃,急急忙忙去請桃紅葉。
桃紅葉在村裡不僅負責給村裡的人打針,還負責給畜生看病,接生。
桃紅葉滿手粘有豬的鮮血,聽羅牛山說出的情況,心裡咯噔一聲,不是聽到李三勇這個名字而咯噔,而是羅牛伍的傷情讓她咯噔。
她用一種別樣的眼神看了一眼羅牛山,然後收拾起放在地上的瓶瓶罐罐,走到水井邊,水井邊早已有李東友爲桃紅葉準備好滿滿的一桶水,她在水裡胡亂拾輟了一下,揹着藥箱,跟在羅牛山的身後,飛奔了起來。
桃紅葉的來到,引起兩派村民的熱搶,一派是李三勇和羅家三兄弟,加上半個李漢三,他們三個半人都想爭桃紅葉給羅牛伍治病;另一派是村裡其他圍看熱鬧的村民,加上一半的李漢三,也想把桃紅葉給爭過來給李老六家的公牛看眼睛。
匆忙趕來的桃紅葉面對這樣的場面,呆呆地立在那,有點茫然,又不知所措,這樣的場面也是她意料之外的。
李老六原本是帶人過來醃牛的,一看到自家的牛眼睛裡染了紅油漆,淚水一直從眼眶滴出來,沿着鼻樑流到地面上。可能是眼睛疼的原因,公牛猛搖着頭,四處衝撞。
有幾次衝撞到龍眼樹上,光滑的皮毛也擦破了不少皮,幽黑的牛皮滲出紅紅的血腥子。圍觀的村民個個既爲牛的眼睛感到擔心,又怕被牛撞到。
都站在離牛有一米遠的地方,指手畫腳、出謀劃策。“快拿水給牛衝眼睛,要不牛眼睛要瞎了。”
李漢三二話不說,拔腿就往羅雨軒的茶店跑去,拿着一個茶壺,裝滿水的茶壺因他走得快,水從茶壺口和嘴,不停地溢出來。
“笨死了,不懂用桶裝,一個茶壺水能起什麼作用?”村裡的李佳田,一個星期前才通過媒人的介紹娶了個二婚的身體又點殘疾的女人爲妻。他用力搶過李漢三手中的茶壺,喝了一聲。
李佳田右手握着水壺,左手託着,圍着狂躁不已的公牛轉了幾圈,終於瞅準公牛的眼睛,遠遠地潑了過去。大多數的水在潑的過程中已灑在半空滴到地面上,只有少數的水珠子零星的噴濺到牛的眼睛,不,是牛的眼眶周圍。少數的水只是僅能把牛的眼睫毛浸溼。
公牛沒被水灑之前,還只能在繩子的範圍之內沒有方向的打圈圈,被水灑後,脾氣的暴動,四蹄不停地跳躍着,身體一縱一縱,一伸一縮,像脫僵的野馬,更像受到刺激的馬兒。
李老六看着狂跳不已的公牛,緊緊地揪着心,想上去又不敢上去。
公牛蹦到東邊,李老六遠遠地跟到東邊,公牛蹦到西邊,李老六就遠遠地跟西邊。嘴裡不停地說:“哞哞。”這種往日熟悉地呼喚此時對公牛也顯得蒼白無力。
在人與畜生之間,人比畜生還要重要。單一的論這件事,也是這畜生的錯。但村民對於躺在地上因流血過多奄奄一息的羅牛伍沒有一絲的同情,反而齊心協力地關心起那頭傷人的畜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