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器說去找泥巴,當然是在說笑。不過他確實跟隨一幫年輕人涌到了長桌旁邊,抓回來了不少筆紙。
“你這是……”白葉錯愕。
“你這是什麼表情?”
陳大器理直氣壯道:“我雖然學的是雕塑,但是素描的功力,一直沒落下啊。他們又沒規定畫種,我畫素描不行啊?”
“你還真是考慮周全啊。”白葉只能這麼說了。
“少陰陽怪氣。”陳大器白眼道:“你有名氣了,飽漢不知餓漢飢。有機會揚名立萬,我幹嘛不試試看,反正又沒損失。”
說話之間,他把筆紙分白葉一點,轉身就跑了。他要找個好地方,佔個好位置,再考慮構圖取景的問題,也不能瞎耽擱時間。
“嘖嘖。”
白葉聳了聳肩膀,回頭問道:“虞馳,你……”
虞馳沒了。
哦,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在虞蒿的招手下,虞馳只能乖乖地走了過去,給幾個老頭斟茶倒水。誒,作爲晚輩,這樣的事情,註定推不開。
溜了,溜了。
白葉頭一縮,急忙閃到了邊上。
躲到了大樹後,擋住了大部分視線,他才吁了口氣。
不巧的是,這地方也有人。
就是剛纔那個年輕人,才把畫架支起來,鋪着一張宣紙。一看到白葉,那人愣了下,就忍不住瞪眼道:“白葉,這是我先來的,拜託要點臉。”
白葉目光一掃。
喲,這個角度,真是可以呀。
在山巔邊角,一眼望去山谷溝壑縱橫,山巒似萬馬奔騰,氣勢恢宏。在這個地方取景,天地一片遼闊,無論是山石溪潤,還是草木雲霧,都可以收納畫中。
由此可知道,這人的眼力還是不錯的。
儘管這人誤會了,但是白葉怕麻煩,也懶得與之爭辯,轉身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那人開口叫道:“等等……”
又咋了?
來不行,走也不行,真想幹架不成?
白葉皺眉,回望。
卻見那人哼聲道:“白葉,這一次沒有李東興從中作梗,我絕對不會輸給你。你最好認真一點,免得一會兒輸得很難看。”
白葉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曾經是我的手下敗將啊,難怪看起來有點眼熟,就是記不起來了。請問……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滾!”
那人勃然大怒,氣得想拔刀砍人。
溜了,溜了。
白葉輕笑了下,以閃到了一邊。他深入密林,避開了人羣,把筆紙一扔,墊在了草叢中,然後躺下去,頭枕雙臂,閉眼小憩。
畫什麼畫,他哪有這閒心。
再說了,不管是他,還是虞馳,早看出來了。今天這個活動,擺明了是爲一些人準備的。就像當年李東興費心安排,給他揚名機會一樣。
不管虞蒿知不知道,反正幾個老頭肯定心裡有數。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叫默契,也是情面。所以看穿可以,沒人會去點破。
相互給面子,友誼才能長存。
白葉也是個體面人,很清楚其中的門道,自然沒興趣湊熱鬧。他躺着打算睡一覺,等事情結束了,再與陳大器匯合。
然而才閉上眼睛,他就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睜眼看去,旁邊的灌叢中,忽然鑽出來一個人,一個戴着破帽衣衫襤褸的老人,就是他們在山門見過的拾荒老人。
此時此刻,老人提着木叉,在叉頭上,還有個礦泉水瓶子。
看到了白葉,拾荒老人也有點意外,不過也沒打招呼的意思,直接把瓶子捉下來,扔到背上的竹簍中,就撥開旁邊葉子走了。
“……等一下。”
一瞬間,白葉彈身而起,追上那個老人。
拾荒老人停下來,看向了白葉,臉上浮現奇怪之色。
“那個……”
白葉猶豫了下,忽然翻開了口袋,把僅有的幾百塊現金掏了出來。他有點後悔,現金帶得太少了。但是沒辦法,平時用現金的機會不多,他能帶上幾百塊,也是考慮到出門在外,在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果然這錢,現在派上了用場。
他把錢捲起來,就要塞到老人的口袋中,“你收好。”
咔!
白葉的手,被老人用木叉柄擋住了,他搖了搖頭,拒絕了白葉的好意。
“我有錢,我是土豪,這點錢對我來說,就是九牛一毛。”
白葉解釋起來,難得不哭窮。
只可惜老人繼續擺手拒絕,他提了提破帽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隱約有一點笑意,衝着白葉點點頭,退步要走。
“等等。”
白葉又急忙扯着老人,斟酌了片刻,纔開口道:“你跟我一個長輩,長得挺像的。他老人家去得早,我沒機會盡孝了。我給你點錢,也沒別的意思,就是一種寄託吧。你幫他拿着,對我也是一種寬慰。”
他說得情真意切,奈何老人感動拒絕啦。
“誒誒誒!”
白葉跳腳,沒辦法,他只能收起錢。
目光遊移之間,他靈光一閃,也有了主意。
“再等一下。”
白葉叫道:“老人家,我不給錢了,我幫你畫幾張畫,可以了吧?哦,對了,是模特,麻煩拜託你,耽誤你一些時間,能給我當一回模特嗎?”
在他的懇求下,拾荒老人也有幾分遲疑。
白葉趁熱打鐵,連忙把筆紙撿起來,示意道:“你看,我真是畫家,挺有名氣的畫家,真的會畫畫……”
他扯着老人,讓對方坐下來。
開始的時候,白葉還以爲,老人不習慣,會坐立不安的,還準備不少勸說的話。
但是沒有想到,老人一坐下,把雙腿一盤,腰身挺直,就好像寺院的大和尚一樣,如蒼山之鬆,身形紋絲不動。
可是他整個人,狀態卻顯得非常鬆弛,很平和自然。
“……對了,就是這樣。”
白葉愣了下,立即定住了心神,抄起了畫筆,慢慢地勾勒描繪。
畫着畫着,他有些發懵,“見鬼了……”
時間彈指而過,一個多小時後,白葉纔在密林之中,慢悠悠走了出去。一瞬間,有人撲了過來,埋怨道:“你去哪裡了,找了半天都沒見人,我還以爲你摔下山去啦,琢磨着要不要叫人搜山救援……”
“啊哦。”
白葉精神恍惚了下,定睛看了眼陳大器,就揉眼道:“山上吵,我找個地方清淨下。怎麼樣,活動結束了吧,去和虞教授告個別,我們也該走了。”
“結束?還早呢。”
陳大器順手一指:“你自己看,這像結束的樣子嗎?”
“……”
白葉擡眼看去,只見山頂之中,衆人在一棵大樹下匯聚成圈,一圈又一圈。儘管看起來比較安靜,但是卻能夠感受到其中的熾烈氛圍。
“還在評點呢。”
陳大器撇嘴道:“估計要等到黃昏日落纔算完。”
“這可不行。”
白葉皺眉,他擰動了下僵硬的脖頸,再甩了甩手腕,吐着悶氣道:“都和七月約好了,去他那裡吃晚飯的,我們可不能失信於人。”
“走吧,和虞教授說一聲,或者讓虞馳幫我們轉達一下歉意。”
白葉扯着陳大器,輕快回到了山頂。
兩人費足了力氣,好不容易纔擠進了人羣中。這個時候,虞蒿與幾個老頭,正在興致勃勃地觀賞一幅畫,分析其中的優劣。
最後虞蒿還提起了毛筆,就要在圖畫上題字。
這種情況下,兩人自然不好去打擾,立即搜尋虞馳的蹤影。
冷不防,一陣驚呼聲響起,隨即鴉雀無聲。
場中氣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