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大器的“熱心”引領下,白葉順利見到了老鄧頭,鄧少英。
藝術學校的慣例,作爲雕塑學院院長的鄧少英,在負責學院行政管理的同時,也並沒有退出教育前線,他還堅持給學生授課。
今天就是這樣,在他的工作室之中,聚集了十幾個學生。
寬敞的空間,一片灰白的素色,好像一個褪掉顏色的世界。鄧少英就站在中間,提着一把雕塑刀,輕輕颳着一尊石膏像。
他十分專注,雕塑刀輕輕一抹,半乾微溼的石膏,頓時出現一道弧度。
柔膩、亮澤之光,也隨之折射出來。
他在講述,用刀的經驗。一幫學生認真聆聽,自然沒有注意到,在工作室的角落門口,忽然冒出兩個人來。
白葉與陳大器,貓步走了進來,無聲無息。
到了這裡,陳大器再不情願,也不敢造次了,變得安靜起來。至於白葉則是乾脆在邊上,搬來小凳子混在了人羣后面,一副聆聽教誨的好學生模樣。
哼。
陳大器撇嘴,也找凳子坐下來。
其實他現在,就可以離開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卻選擇留下來。
坐看,冷眼旁觀。
他想知道,院長是不是真的要給白葉補一張畢業證。
這不合規矩……
肯定有許多人質疑,甚至抗議。
然後在羣情鼎沸之下,院長應該會改變主意,不再堅持己見了……吧?
嗯,肯定會的。
陳大器表情嚴肅,握緊了拳頭。
他絕對不希望,像白葉這樣的害羣之馬,敗壞雕塑學院的名聲。
“好了,我先講到這裡。”
與此同時,鄧少英收了雕塑刀,然後站了起來。他的目光一轉,本來想宣佈下課的,但是卻在人羣之中,發現了白葉的身影。
一瞬間,他改變了主意,話峰一轉,順勢道:“說得再多,也只是理論而已。你們學習了這麼多年,各種理論課程聽了不少,也應該明白理論只是理論,如果不能將理論與實際聯繫起來,就是一場空。”
“所以趁着這節課,還有一些時間,我決定給你們佈置一點作業。”
啊……
底下一片譁然。
學生啊,最不想做的,就是作業啦。
關鍵是鄧少英平時,也不是愛佈置作業的人啊。
今天怎麼轉了性子?
在衆人迷惑之時,卻聽鄧少英繼續道:“當然,由於時間有限,也不需要搞得太複雜,就用泥塑吧。”
大家一聽,也吁了一口氣。畢竟相對其它金、石、木、陶、玻璃鋼等材料來說,泥塑無疑是最容易塑形的。
在鄧少英叫喚助教,去拿黏土的時候。
底下也有學生,舉手問道:“院長,作業有主題嗎?”
“主題啊。”
鄧少英想了想,忽然走到了窗口旁邊,拉開了厚厚的窗簾。
居高看下去,那是巨大的運動場。足球、籃球、排球,還有長長的跑道。許多學生就在運動場中揮汗如雨,譜寫一曲青春與熱情的讚歌。
喧囂的聲音,像浪潮一般撲涌而來。
鄧少英露出一點笑容,然後轉身道:“以運動爲主題吧,我想知道在你們心目中,運動意味着什麼。”
運動。
簡單啊。
一些學生眼睛一亮,覺得這個命題,太輕鬆簡單了。
當然也有一些人,卻皺眉苦思起來。因爲他們知道,越是簡單的主題,就越不容易發揮。不用心的話,作品很容易淪爲爛俗、平庸之作。
可能對一些學生來說,作品再爛俗再平庸也無所謂。因爲他們畢業之後,多數是先進入一些作坊啊工廠之類,製造複製各種雕塑。
可以說,這些人學雕塑,只是爲了就業前景,賺錢養家。他們對於藝術創作力,沒有太高要求,只想順利完成學業,拿到畢業證就好。
當然在一堆學生之中,也有不少人有志於成爲藝術家。所以他們對自己的要求很嚴格,希望自己創造出來的作品,可以得到鄧少英的高評價。
一邊是得過且過,一邊是竭盡全力展現自己,反應自然不同。
這個時候,助教與幾個學生,搬了一個大箱子進來,他招呼道:“來,大家自己上來拿黏土,需要多少自取。”
一堆人立即跑上去排隊。
白葉見狀,立即拍了拍陳大器的肩膀,示意道:“去,幫我拿幾斤回來。”
憑什麼……
陳大器瞪眼,不願意動彈。
“乖,去嘛。”
白葉勾着陳大器的肩膀,笑眯眯道:“或者說,其實你怕我。”
“我怕你?笑話!”
陳大器氣笑了,擡起了下巴:“我怕你什麼?”
“你怕我又一次碾壓你。”白葉微笑道:“就像昨天一樣,讓你感受絕望,提不起半點與我爭鋒的念頭。”
咣鐺!
一剎那間,陳大器好像彈簧似猛然起身,凳子都被他彈飛了。他也顧不上衆人的側目,眼睛裡冒出了火焰,咬牙切齒道:“好,你給我等着。”
說罷,他大步上前,擠開了一幫學生,在箱中摟了大團黏土。
“誒?”
一幫學生懵了。
其中也有人認識陳大器,頓時覺得奇怪:“喂,陳大器,你不用上這堂課吧,就算是過來旁聽……也別反客爲主啊。”
“講點規矩,先來後到。”
“素質啊。”
一幫人吐槽,陳大器卻置若罔聞。
他快步走了回去,直接把一大團黏土,砸在了白葉的身前。
啪的一聲,黏土變成了扁餅。
與此同時,衆人的目光,自然匯聚在白葉身上。
這個又是誰?
類似的疑問,在許多人的腦海浮現。
感覺有點兒眼熟啊。
似曾相識。
“吵什麼?”
就在此時,鄧少英大嗓門發威了,喝聲道:“拿了黏土馬上給我開工,半個小時內我要看到你們的成品。”
哇……
一幫人驚了,這是要逼死人的節奏啊。
半個小時能幹什麼?
打個草稿?
塑個形?
時間根本不夠嘛。
有人急了,拿起黏土就捏。也有人聰明,拿着畫本跑到窗邊,觀察片刻之後,就鎖定了目標,連忙勾勒描繪起來。也有人十分淡定,閉目養神,構思作品。
衆人反應不一,自然沒人再關注白葉。
或者說有人察覺不對,但是也沒心思探究下去。
特別是在鄧少英負手巡邏之下,一幫學生更是大氣也不敢出,噤若寒蟬。
鄧少英遊走,很快走到了白葉旁邊。但是他也沒說話,只是瞥了一眼,就一掠而過繼續巡視教室。
哼哼。
見此情形,陳大器立即抓起一團黏土,揉啊,捏啊,捶打,摩擦。
白葉把肉餅似的黏土,重新揉成了一團,笑問道:“你打算做什麼?”
“……不告訴你。”
陳大器一臉警惕之色,連忙轉身擋住白葉的視線,怕對方抄襲自己的創意。要知道運動這個主題,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這一身腱子肉,可是常年運動的結果。
所以他很有感悟,在拿黏土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構思。
他堅信自己這個作品,絕對不會失敗。或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對自己的要求,只是立於不敗之地,並沒有想要戰勝白葉的心思。
沒有求勝之心,註定要活在陰影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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