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禮過來後,先是給大夫人賀劍蘭微微施禮問候。
隨後跟其他嫂子也都逐一問好,又對其他弟妹打個招呼,這才坐下,笑着道:
“雙兒,在千機門修行如何,聽說你躋身乾榜了,不錯。”
聽到父親誇讚,李無雙的表情倒是平靜,在她身邊的李運卻是眼眸放光,露出頗爲自豪的模樣,而李知寧也是眼眸閃晶晶地看着長姐,似乎將對方已經視作自己的榜樣。
“不過是排在末尾罷了,若是能像九叔一樣,一入乾榜,便一朝摘得魁首,那纔是厲害。”
她沒有炫耀的意思,只是實話實說。
聽女兒提到老九,李玄禮的眼神略微變化了下,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下來。
當年那流星般的耀眼身影,就如同十四年前禹皇所說,那道隕落的光芒,是他們李家之痛!
他們雖有九兄弟,不算姐妹,但彼此都是心心相繫,極爲團結。
只是後來各自娶妻,相互走動少了才漸漸疏離。
想曾經,可都是大院裡一同練武吃飯,一同談笑打鬧,一同躲避老爹責罰…
光陰如梭。
那片記憶中停留在庭院裡的夏日蛙鳴,也早已聽不見了…
看到現場的氣氛稍顯安靜了些,李無雙也意識到自己不該提起那道李家傷疤,俏臉略微變化了下,也沒再吭聲。
心緒低落的李玄禮回過神,察覺到女兒沒聲,這才意識到受自己情緒影響了,當即微微一笑,灑脫地道:
“想跟你九叔比啊,那你還嫩着呢,你九叔可是十七歲問鼎天人宗師境,一路逆推,在青州城外的鳳仙台擺擂,問戰天下驕子,最終打得無人敢應!”
聊起那段少年時光,李玄禮的臉上又多了幾分笑意,很是懷念當年那意氣風發的時候。
那時的他們頭頂還有天,還有父親,有大哥,因此能暢快江湖,縱橫四方。
飲酒縱馬,遊歷十九州。
但隨着頭頂的天倒了,父親魂歸歿河,至今都無法解脫,無法回到李家宗祠,也無法轉生。
他們也就沒了那份閒情逸致,繼續浪蕩,而是開始拼命修煉起來。
同時,也開始肩負起李家的重擔,鎮守邊關,馳騁沙場,斬妖除魔!
各院夫人聽到李玄禮的話,眼中也都有些回味,那段時光也是他們大多數人初嫁李府的時候,最是天真爛漫之際,也是跟自己夫君相處最美好的時刻。
李無雙眼眸中浮現出嚮往,父親的寥寥幾語,便在她心底勾勒出一個背影偉岸,無敵於天下的背影,那就是她的九叔,她從小聽到大,最驕傲最自豪的九叔。
問戰天下,單是這份睥睨風姿,世間有幾人能做到?
李昊卻是暗歎一聲,如此天驕,可惜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菜快涼了,先吃飯吧。”
最終還是賀劍蘭最爲理性,收回思緒,微笑着說道。
衆人都是笑笑,隨即彼此招呼,動起筷子。
“嗯,這幾道菜不錯。”
吃席中,衆人又聊起別的事,沒再勾那傷感的回憶,在這方面似乎達成默契。
李玄禮吃到幾處菜餚,讚歎一聲,道:“雙兒,你難得回來,也嚐嚐看,這道竹香墨龍肝相當不錯,還是十幾年前的味道,一點都沒變,爲父也好多年沒吃到了。”
“哦?”
李無雙先前一貫保持清冷的表情,此刻也略微顯露出幾分小女兒憨態,頗有些好奇地動筷夾起,細細品嚐起來。
“嗯,確實不錯。”李無雙露齒微笑。
李玄禮看向大嫂,笑道:“大嫂對雙兒有心了,這翠湖院的竹香墨龍肝可是咱們青州一絕,太久沒吃,我都快忘了。”
賀劍蘭微微一笑,瞟了眼低頭吃喝的李昊,笑道:
“這可不是我準備的,是昊兒跟元照一起買的,說是雙兒多年在外,肯定沒吃過青州的美食,特意去買到的。”
李玄禮微愣,看向另一邊的李昊跟李元照,道:“這是你們買的?”
李昊看了他一眼,對這位馳騁沙場的五伯還是頗爲敬重的,點點頭。
李元照在旁笑道:“五伯,昊哥最懂吃了,伱剛吃的這幾道好吃的,都是昊哥讓我去買的,還有好幾道呢,等會兒就會送上來了。”
“哦?”
李玄禮詫異,對李昊他自然是有印象,七弟跟青青的獨子,當初百日宴時他還參加了。
後來聽說這小傢伙是修煉廢體,但似乎又自行暢通了,也可能是二爺想到什麼法子,幫他打通的,總之是又能修煉了。
只是可惜耽誤了築基跟溶血,資質難免要遜色於其他人,加上起步晚,荒廢了時光。
想到這些,他心頭不免一陣惋惜,看向李昊的眼神也更加柔和:
“昊兒有心了,聽說你父親即將回來,燕北的戰事也結束了,呈交了朝堂,相信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說着,他對旁邊的女兒道:“雙兒,還不快謝謝小昊,這份心意,可不比別的禮物遜色。”
李昊聽的心中一動,這位五伯先前未來,最後纔到,此番話卻說的別有所指,看來是早就用神念探查這邊了。
他心中頓生好感,這位五伯顯然是明事理的人。
看在對方的面子上,李昊也不再計較剛纔的事了,假裝若無其事的模樣,此時他多看李無雙一眼,對方多半都會尷尬。
另一邊,李無雙在聽到大娘的話時,臉色就有些不對,此刻再聽到父親的話後,她頓時感覺嘴裡咀嚼的龍肝,竟有些難以下嚥了。
她看了眼李昊,卻見對方正在夾菜,似乎並沒有刻意在等她的感謝。
這份態度在她眼底,就是滿不在乎,有些傲了。
她臉色一冷,將碗裡咬了兩口還剩下一半的龍肝夾到了桌上,轉而夾向別的菜,口中道:
“爹,我已經謝過他了,而且這龍肝我其實不喜歡吃,太油膩。”
李玄禮一怔,臉色猛地沉了下來,放下筷子,盯着她道:
“雙兒,爲父從小教導過你,爲人要誠實,要坦蕩,你纔剛剛回來,對昊兒有什麼成見?就因爲剛剛他送你一瓶丹藥?!”
此刻,他也沒再隱瞞自己早就注意到這裡的事。
隨着他動怒,飯桌上其他人也都不禁停下了筷子,高卿卿知道自己夫君的性子,也覺得奇怪,雙兒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不過,此刻局面有些僵,自己若再出口讓女兒道歉,滿屋子人看着,只怕要傷了孩子自尊心。
賀劍蘭見場面有些難堪,輕柔地道:“玄禮,雙兒剛回來,你也別動怒,雙兒,你是不是對昊兒有什麼看法?”
李無雙沒想到父親會當衆呵斥自己,心底頓時有種莫名委屈,自己許久未歸家,如今回來,父女還未相見數面,父親竟爲一個外人怒斥自己。
她咬着嘴脣,怒瞪着李昊:“這就要問他了,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我弟弟,爹,你一直在禪修山養傷,所以不知道這事。”
“嗯?”李玄禮微愣,李昊欺負自己孩子?
李運也是臉色微變,一下子有些緊張起來。
大姐剛回來時,他們三姐弟自然有許多話要說,當李無雙笑着隨口詢問,這些年有沒有人欺負你們呀?
他就順勢將小時候被李昊揍過的事說了出來,這種事跟娘說有點羞恥,但跟這位大姐說,他卻覺得有種找到靠山的感覺。
他自己想過靠自己討要回來,但每次看到李昊就心底莫名犯怵。
而李無雙聽到這話,自然就記住了李昊的名字,也想到要找機會收拾下對方。
原來原因在這……李昊有些無語,看了眼臉紅緊張的李運,沒想到這小子還這麼記仇,看來當初不是打太重,而是打輕了,居然還敢記着。
“運兒,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高卿卿臉色微變,急忙問道。
李運何曾被這麼多長輩注視過,頓時臉上微紅,微微低下半個頭:“好幾年前了。”
“到底什麼時候?”
“五六年前……”
衆人一聽,頓時知道是誤會,五六年前?
那時的李昊跟李運都才八九歲大,這頂多是小孩胡鬧,哪叫欺負?
何況,當時的李昊似乎還是廢體,經脈未通,沒踏上修行呢。
而李運已經在演武場修煉幾年了。
嗯?對啊!這怎麼還會被欺負?
衆人想到這,頓時眼神狐疑起來,看向李昊,又看了看李運。
高卿卿鬆了口氣,不是她想的那種欺負就好,多半是小孩因口角打架而已,傷的估計還沒演武場裡切磋的重。
“你這孩子,這都多久的事了,怎麼還記在心上,還跟你姐姐告狀。”高卿卿沒好氣道,自己這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氣不夠大,沒學到他父親的大氣豁達。
其他夫人都是輕笑起來,柳月容笑着道:“運兒,五六年前你昊哥還沒修煉呢,究竟是你欺負他,還是他欺負你啊?”
這話看似打趣,但李昊一下子就聽出一種試探的感覺。
當然,也可能是他多心了。
李運的臉更加充血,他也覺得羞恥,但當時,自己確確實實沒打過李昊,對方的力氣可比他大多了。
“我當時大意了。”
“他偷襲我,力氣又大。”李運紅着臉說道。
聽到李運的話,衆人都是啞然失笑,想到李昊早先是煉體,自然力氣會大些。
看李運羞紅的臉,就知道這孩子是考慮到自己在演武場修習,卻被沒有修煉的李昊給欺負了,說出來丟人。
結果跟自己多年不見的姐姐偷偷告狀,卻將這糗事抖落了出來。
“哼,還不是你自己老是惦記昊哥的未婚妻。”
李元照聽到李運的話,氣哼地說道。
話剛說完,就感受到自己孃親投來的目光,用眼神說出了三個字:你閉嘴。
李玄禮明白過來,原來是誤會,他沒好氣地瞪了李運一眼,道:
“沒用的東西,這麼點小事也跟你姐姐告狀,堂堂七尺男兒,你要是不服,找昊兒去演武場切磋一場就是,在這裡哭爹喊娘算什麼本事!”
他訓斥得嚴厲,讓李運更加羞愧。
高卿卿聽他這麼數落自己兒子,沒好氣白了他一眼,轉開話題,向李昊問道:
“說起來昊兒,你那未婚妻何時回來,她可是拜師劍聖,等回來了,讓她跟雙兒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