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樹。
龍血寶樹。
巨大龍血寶樹生於連綿的山丘之上，幾乎佔據了整個煙雲障割開的空間。
它的樹冠下，墓碑林立，葬着各族的強大生靈。
其中最古樸、最高大的墓碑，也是它深深紮根處墳冢的墓碑，上面寫着：“世上最後一條真龍！”
暗影之王的目光收回。
“此樹神異。”暗影之王說道：“以龍肉爲食，以龍血爲飲，一千年長高一丈，迄今爲止，已有數萬之齡。你將這樣的生靈，稱之爲年輕後生？”
“聞道有先後。”
紫璃天女黛眉微挑：“不修當世法，便是後。青煙那個傢伙，一直把它當做後花園的茶樹，以生靈血肉爲肥，壯其枝幹身軀，錮其神魂心智。以至於它在化形成人的路上，止步不前。如此良材，終其一生，只能做任人宰割的茶樹，委實可惜。我要做的，便是將其帶走。依你看來，此事有幾成成算？”
“窺視命運者，做事只分可爲與不可爲。”
暗影之王緊盯着紫璃天女，說道：“事在人爲。”
聞言，紫璃天女笑靨如花。
“涅槃火中過，此生已爲人。多有打擾，告辭。”
話音一落，紫璃天女的身軀失去生機，以作揖的模樣，化爲一尊淡紫色的半透明雕像，佇立當場。
暗影之王的面容又藏於黑暗。
事在人爲。
妖不可爲，獸不可爲，兇不可爲，靈不可爲。
……
“何爲命運？”
黃沙的問題令楊進猝不及防。
愣了片刻後，楊進發出一聲長嘆。
“定數與變數，宿命與運氣。但道友想要的，肯定不是這個答案。”
楊進看着黃沙，似乎明白了什麼：“問命之人，必有所困；詢運之徒，必有所擾。但道友找我，卻是找錯了人。以占卜之術窺視的命運，如盲人摸象、管中窺豹，所見所聞的，並非命運之全貌。命者，難易；運者，多變。占卜之術只是窺視了無窮變化中，最有可能發生的變化。也就是說，占卜之術看到的，並非是事實……”
“並非事實？”
韓少遊張大嘴巴：“那王明兆豈不是白死了？”
“是有弄巧成拙的意味。”
楊進皺着眉：“但這正是命運偉力的彰顯。所謂命運弄人，我們想知道的、想做的，何嘗不是命運讓我們想知道的、想做的。”
“等等，讓我捋捋。”韓少遊連忙擺手：“你快把我繞進去了。你們這些神棍，說話就是喜歡彎彎繞繞。”
“繞嗎？”
楊進嘆了口氣：“我也覺得繞。但這就是命運。命運素來糾纏不清，想要理清，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勘破陰陽、理清因果。但陰陽之法、因果之道，乃是真正的無上大道，古往今來，哪怕是照耀時代的天之驕子也鮮有明悟者……唉，是非相生，因果糾纏，正因如此，命運的全貌才錯綜複雜，無法勘破。面對無法勘破的東西，我通常都會選擇‘避’。趨吉避凶，正如數‘五’之厄，我無法看清，故而選擇止步此地，靜待事件結束。”
楊進的話，引得衆人深思。
“避。”黃沙凝眉：“可總有無法避免的事。”
“所以還有另一條道——立！”
楊進看着黃沙，面色肅穆：“修行之道，分爲兩種，一避一立！我等窺運者，趨吉避凶，以避爲道！這樣的修行之路，雖然少了崎嶇危險，但修行的成就也因此泛泛。”
“而立道者，立命也！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擋殺我！”
“我命由我不由天！哪怕是自己成爲了修行路上的絆石，也會毫不猶豫揮刀自斬！”
“這類人，不成功則已，一旦崛起，連天都要怕他！”
轟隆隆！
振聾發聵！
黃沙身軀一顫。
他沒想到，楊進竟能說出這般醍醐灌頂之言！
連天都怕的修者，那該是何等存在？
血液在身軀中翻滾，黃沙一掃長久以來心中積累過度的謹小慎微，徹底找回了生而爲人的感覺！
“好一個‘我擋殺我’！聽君一席話，勝讀書十年書！”
黃沙抱拳致謝。
一草一木皆爲棋子，那又如何？
管你是什麼神仙妖魔，立道立命，我擋殺我！
這一刻，黃沙徹底掃清青煙尊者給他設下的“心障”。
他的身軀如釋重負，有種“掃清玉宇萬里埃”的感覺。
“青衣老先生……你助我恢復，卻又暗中設下心障，這一點，說是毀我道心也不爲過。可你這般矛盾的做法，究竟是在圖謀什麼？於你而言，我究竟有何利用價值？”
黃沙深深皺眉，心中冷笑一聲，暗暗發誓道：“不論是誰，試圖操縱我者，必將付出代價！”
一念及此，黃沙同衆人作別。
仙人洞府，是非之地，不是閒談的地方。
黃沙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過，他這次離開，把麻章暫且留了下來。
麻章心神不穩，戰力近乎於無，不適合在危機密佈的洞府中四處奔走。
但是，有一個人，卻不顧楊進的再三相勸，選擇了跟隨黃沙前行。
“黃施主，你我緣法未至盡時，即便此地分道揚鑣，也會在他處重新相逢。”
滕半僧雙手合十，誠摯說道：“就當是相還香火願珠等寶物之情，還請黃施主攜帶一程。”
“大師嚴重了。”
黃沙對滕半僧並無惡感。
他記得，在他和武源翼交手時，滕半僧還爲其遙遙助拳。
雖然，最終的結果，並沒有幫到他的。
但事情的好壞對錯，不能以結果一概而論。
就這樣，兩人同行，跟隨陰陽歸一魚的指引，前去尋找於化吉。
於化吉並未在原地停留。
陰陽歸一魚的指引，指示的也是最近的距離。
就在黃沙直奔於化吉所在之處的路上，他看到了一顆高大的樹。
巨樹參天。
葉子青翠欲滴。
裸露的根部如蟒如蚺，盤結着，隱隱已有龍的外形。
最關鍵的，是它身上散發的氣息，讓黃沙非常熟悉。
“了不得。”
黃沙讚歎道。
“此樹怕是上古之種。”
滕半僧看着遮天蔽日的大樹，說道：“但就是普通了些。我聽聞，上古時期，生靈體型皆是巨大無比。人族之中，也有體格巨大的夸父族。”
“並不普通，你被它的外表騙了。”
黃沙一邊拍着粗壯的樹根，一邊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所喝的一種茶水，用的就是它的樹葉。幾片樹葉，不僅治癒了我的傷勢，還讓我的修爲更上一層樓！”
“竟有此事？”滕半僧瞪大眼睛。
黃沙露出皓白牙齒：“嘿嘿，咱們遇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