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業的眼神漸漸幽暗,如同夜幕降臨般沉靜。
腦海中浮現出《我不是藥神》電影海報上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龐,以及網上鋪天蓋地的熱議,那些激烈的爭論像潮水般涌來又退去。
但他捕捉到一個被大多數人忽略的細節:勇哥在藥物國際專利期內進行代購,並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反而是專利即將到期,保護傘消失後,才徹底栽了跟頭。
這沉甸甸的現實,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感到窒息。支持國產藥和維護患者利益,這兩個看似一致的目標,實際上卻有着難以調和的矛盾,如同兩條無法交匯的平行線。
他沉默不語,深邃的目光彷彿穿透了眼前的牆壁,望向更遠的地方。他並不瞭解陳廣白公司所面臨的困境,也無法完全理解他們的立身之本。
對於自己不瞭解的事情,他向來保持謹慎的態度,不會輕易發表意見。
即便陳宋是陳廣白的父親,他也不會跟着起鬨,說好或者說不好。沒必要。個人的力量,就像螢火之光,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照亮整個夜空。
他能做的,也只是儘自己所能,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骨科腫瘤,幫助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病人。
世界上不僅僅只有骨科腫瘤,還有無數其他類型的腫瘤,每一個專科領域都需要相應的專家團隊去攻克。
就算他方子業拼盡全力累到死累到吐血,也無法顧及到所有專科的腫瘤患者,因爲人的生命太過短暫,如同曇花一現。
他輕輕嘆了口氣,這無奈的嘆息聲,彷彿融入了暮色中,輕得幾乎聽不見。
述職到這裡,算是告一段落。
他走出陳宋院長的院子,身後是古色古香的院牆,以及牆角盛開的幾朵不知名的野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寂寥。
這次意料之外的會議,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彷彿經歷了一場心靈的洗禮。
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而醫學的領域則是無限廣闊的,他不需要給自己過多的壓力。這個世界,就算少了任何一個人,都會繼續運轉。
即使他只是專注於一個很小的領域,也會有許多患者因爲他的科研成果而受益。
在一片荊棘叢生的科研道路上,他只要能往前邁出小小的一步,便足以讓他與衆不同,在茫茫人海中脫穎而出。
當其他人都在原地踏步的時候,他只要能夠前進一小步,就是特立獨行,也會贏得別人的尊重和敬佩……
……
五月五日,五一假期的最後一天,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方子業和洛聽竹相約好不去實驗室不去臨牀不在別墅,好好享受這難得的輕鬆時光。
兩人驅車駛向市區,車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色飛速掠過……
恩市雖然只是個地級市,但城市功能卻很完善,步行街人潮涌動,商場裡燈火通明,處處洋溢着節日的喜慶氣氛。
雖然規模不及漢市那樣繁華,但也有屬於它自己的獨特韻味。既然假期時間短暫,那就盡情“逛吃逛吃”吧!
晚上十一點,兩人走出熱鬧非凡的串串香攤位,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麻辣香味,讓人回味無窮。
他們漫步走向商場地下停車場,城市的夜色漸漸籠罩下來,方子業感覺全身的肌肉都放鬆了下來,疲憊感也一掃而光。
洛聽竹挽着方子業,表情都快綻放開:“師兄,擺爛的感覺真好!~”
“我覺得倒不是擺爛的感覺好,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真好。”
“如果天天都是這麼無所事事,反倒覺得特別無聊。”
“網上不是有一些電視劇說了嘛,一些全職的家族太太,就覺得這種生活太過平淡了,連花錢都覺得不快樂。”方子業回道。
接着道:“只可惜,你老公沒這麼有錢。”
洛聽竹搖頭如撥:“有錢我也不過這樣的日子。”
“不喜歡。”她皺了皺眉,眼神中甚至閃過不隱的恐懼。
“聽竹,你說人性是不是本來就很賤啊?”
“忙的人羨慕不忙的,不忙的人羨慕忙的,無聊的人羨慕有目標的,有目標的人又羨慕可以無聊的。”方子業今天的感慨很多。
“比如說廖哥。”
其實,現在的方子業,直接躺平,要過富裕的生活也不是難事。
至少也不會比廖鎵的‘身家’少。
可方子業是與廖鎵‘近距離’接觸過,知道現在的廖鎵,爲了能夠追趕與他與聶明賢的‘腳步’到底有多拼的。
‘廖鎵’爲他之前的自由後悔着,他想讓自己忙起來,也想與方子業和聶明賢二人一樣,取得一定的學術成就,獲得更加專業性的社會認同感。
洛聽竹偷笑道:“廖鎵教授應該去找一個女朋友,這樣他就不會覺得日子很無聊了。”
“比如說師兄,你難道沒發現嗎?最近揭翰師弟的問題都少了很多,因爲他頭很大。”
方子業還真沒往這個角度去想過。
“是黃杉師妹和他耍脾氣嗎?”方子業問。
揭翰現在與女朋友黃杉異地。
“師兄你可以不用猜的語氣,你可以肯定呀。”
“再怎麼知性的女孩子,也是女孩子,如果可以不異地的話,會想盡各種辦法不異地的。”
“從前年的四月份開始,我就決定了,以後就算是一起去小縣城,我也不想異地!~”洛聽竹的語氣篤定。
洛聽竹來自小縣城更下的小城鎮,所以她可以接受在小縣城蝸居着。
方子業和洛聽竹二人是前年的三月份,也就是洛聽竹出國的那段時間開始戀愛的。
到現在,已經過了有兩年時間。
方子業聽了有些愧疚,因爲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所以他沒有洛聽竹回國之後那麼“折騰”。
洛聽竹怎麼折騰了?
從骨科去麻醉,還糾結要不要去內科……再放棄了直接入職中南醫院,選擇了進入到博士後流動站。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爲兩人不異地而付出。
反觀方子業,則是很少往這個角度去想,去付出。
是洛聽竹自己喜歡上下橫跳麼?
方子業不這麼認爲:“聽竹,你會不會怪我把你帶到恩市療養院這個坑裡來啊?”
洛聽竹搖頭。
而後踮起腳尖輕輕地吻了一下方子業的側臉,繼續搖頭。
而後主動往前走了幾步,沒回頭,說話的聲音有些文藝的清脆:“我想好和決定的事情,不用師兄你來糾結。”
方子業追了上去,拉住了洛聽竹的手,兩人在夜色月華路燈的交織下,一起走去了停車場下方,驅車直接回了療養院。
……
翌日,假期後的第一個工作日,療養院裡一切如常,平靜而有序。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潔白的牆面上,照亮了整個外科診區,驅散了清晨的虛假寒意。
京都的會議連洛聽竹這樣的、方子業的女朋友都知之甚少。科研區那邊的幾人都還沒回來,因此大家都根本不知道這樣的事情。
遙遠的天邊的一顆星辰,與地球上平凡的生活毫不相干。
要說這些教授都是普通人麼?
“社會不毒打普通人,大部分人遭受的是生活的毒打。”這句話再一次地在方子業的心中得到了體現。
無憂無慮是相對的……
當然,療養院的外科診區今天頗爲熱鬧。
陳宋院長、後勤部宋立波主任,辦公室的王斌主任,醫務科的蘭娟主任親自護送四人來崗……
正是以李永軍教授爲代表的血管外科組,將在今日正式成立並運營。
因提前就通知了外科組,因此林橋山和方子業二人已經率領衆人翹首以待。
一行人剛進外科診區時,林橋山等人就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一行人。
而且這是新開一組,其熱烈的程度比之前方子業到來要更爲隆重一些。
陳宋院長進來後,便客氣地宣佈道:“各位教授,經由我和其他幾位主任的商議,再加上外科代組長林橋山教授的參會,正式決定我院的血管外科組由今日正式運行。”
“至此,我們外科組,便細分了神經外科、脊柱外科、肝膽外科、手外科、創傷外科和血管外科六個專業組。”
“之前,各位教授都說,我們療養院沒有專業的血管外科成員,在臨牀工作中,略有不足!”
“今天我們就把血管外科的幾位專家給各位找來了……”
“我來給各位教授鄭重地介紹一下來人,血管外科的李永軍教授,唐蒙教授,聶明賢副主任醫師、周福勇副主任醫師……”
“這兩位教授和兩位副主任醫師,可是我們療養院精挑細選的四位大將,以後各位如果有血管外科相關的問題,儘可請教。”陳宋一一擺手介紹。
衆人再次鼓掌,不過李永軍教授還是很客氣地微微躬身:“陳院長厚讚了,我初來乍到,還要與其他教授們多多學習,以後也是相互探討。”
“早就聽說療養院內人才濟濟,我也算是後學者。”
李永軍的個人和單兵作戰能力的確很強,但也不敢忽視療養院這種幾位正高組建的‘超然團隊’。
如此雄厚的多正高累壓資本,除了特殊地域的抽調,其他任何的教學醫院都是支撐不起的。
三人成團後,其累加的效應可不是一加一這麼簡單。
就好比名校效應,一個好的教授是撐不起來一個985.211的,那需要大量的教授,科研團隊一起協作,才撐得起來。
更何況,這個療養院裡,還有李永軍自己知道的一個‘變態’方子業。
林橋山教授則客氣說道:“李教授,客氣話大家就都不要說了吧,李教授的名氣和實力,我們雖然不是血管外科專科的,但也有所耳聞。”
“很榮幸以後可以和李教授一起探討……”
李永軍道:“林組長也不用捧殺,偶然之下,略有虛名,算不得數的……”
陳宋聽到了這裡,擡手壓住了衆人的聲音,而後看向了方子業:“方教授,你目前是外科組的代組長,你是?”
陳宋還沒說完,方子業就主動道:“陳院長,這個組長,我覺得我自己當不好,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組長。”
“陳院長自行安排就好,我覺得李教授和林教授都適合擔任組長,他們也更有經驗……”
方子業沒有管理經驗,上個月雖然暫代組長一個月,但就是掛個名,其實什麼J8事情都沒做,天天往外面跑。
實在是不好意思繼續尸位素餐。
陳宋看向林橋山,林橋山也道:“陳院長,我覺得李教授擔任這個外科組長更爲合適,因爲李教授是有經驗的。”
京都醫院裡的行政構架與恩市療養院不同,但李永軍是那裡血管外科的行政大主任,肯定有許多處理事情的經驗。
外科組長不僅是榮譽,也是一種責任。
“李教授,你看方組長和林組長兩位副組長都這麼說了,你這個組長就切莫推辭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林教授和方教授二人的確都欠缺大外科管理經驗,就辛苦李教授擔待。”陳宋微微抱拳。
李永軍注意到了陳宋的措辭,方子業和林橋山兩位副組長。
所以即便方子業被下了代組長的位置,陳宋還是要栽培他,要自己給方子業示範打樣。
也能理解,這麼一來,陳宋倒是把仇恨更多的堆到了方子業身上,並沒有讓他這個新來的‘組長’吸引全部火力。
“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或者不熟悉的地方,還請各位教授,還有各位主任多多擔待。”李永軍就答應了下來。
陳宋緊接着再交接了一陣後,就帶隊告辭了。
他不是外科組的,雖然不用日常去中醫組,可也不好留在這裡打擾方子業等人的日常辦公。
陳宋等人一走,林橋山和方子業二人就主動地給李永軍教授介紹外科組的人。
不管李永軍能否接受,反正所有人都一一介紹了。
林橋山也都一一見禮後,才比較委婉地道:“林教授,方教授,畢教授、匡教授,杜教授還有房教授,我初來乍到,被陳院長委以重任,可能有些名不副實。”
“如果有欠妥的地方,還請諸位多多諒解。”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我們血管外科的幾人都初來乍到,對外科組的運行模式也不是特別清楚,所以我希望,我們可以先合組,然後再慢慢區分臨牀組來治療病人。”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啊,目前,我們各個臨牀組的執業範圍比較單一,在病種的挑選上也相對比較單一。”
“據我所致,創傷外科目前的工作中心是骨缺損,手外科的工作重心是糖尿病足,脊柱外科的工作中心是脊柱側彎畸形……”
“神經外科組的診療則是以顱內腫瘤的切除治療爲主,肝膽外科則是以肝胰腫瘤爲主。”
“這樣其實不完全能體現我們療養院的綜合型能力,我上月就進入到了羣裡面,發現了有一些間性多學科融合病種的患者,多擇除於我們外科組的治療對象之外。”
“我且認爲是比較惋惜的。”
李永軍教授雖然沒來療養院,但對各個組的組長,以及各個組的病例都熟悉了,這應該是用心了的。
衆人都未表態。
陳宋認可了李永軍是外科組的組長,就得認可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李永軍道:“我相信,我們的各個教授,在臨牀工作中,已經做夠了,做得足夠多的單學科病種的純粹治療。”
“諸位煩不煩不知道,但我個人,是覺得有些厭煩的。”
“我自己就是臨牀醫生,在我之前工作的時候,只要涉及到其他專科的病種,我就會去挑選、挑揀病人,將只屬於我們專科的病人收治入院。”
“涉及到其他專科的患者,則是打發他去其他專科先行治療,這是外面教學醫院的束縛和限制……”
“畢竟專科專治。”
“但我們療養院不一樣,我們療養院的各個外科工作組齊聚一堂,這就是現成的,全國甚至全世界最好的MDT。”
多學科綜合治療協作組(multidisciplinary team),簡稱MDT,是以病人爲中心的多學科治療模式,充分考慮患者的身體狀況和並且的發展情況,由多個相關科室相互協作,定期、定時、定址舉行集體討論,爲患者制定科學、合理規範的治療方案。
讓患者接受量身定製的全方位、專業化、規範化的診療服務,最大程度延長生存期,提高生活質量,使病人最大程度獲益。
“既然這是一個天然的MDT,而且各個專家的實力總和,是要超過國內任何一個醫院的MDT的,那麼我們就不能放棄這種優勢,繼續走單邊路線。”
“我這裡有一個初步的想法,不知道各位教授有沒有興趣參與。”
“方教授,我們不可否認的一件事,就是您對四肢功能障礙的患者研發的功能重建術已經是功德無量。”
“然則,衆所周知,我們臨牀中,更大範圍的,病人數量更多的病種是下肢的半癱甚至全癱瘓患者。”
“這些患者的功能障礙,不簡單地侷限於雙下肢的行走,還有大小便功能障礙、或者是呼吸、心臟、肝臟等多器官的功能障礙。”
“我也認可,於創傷外科而言,骨缺損的治療,全股骨、髕骨缺損的治療,是去往創傷外科專科最巔峰,最前沿的方向行進。”
“但我更認爲,如果我們療養院,可以研發出,針對於半癱甚至全癱瘓患者的綜合治療方案,並將其整理成固定的術式,那麼,這就是我們療養院的最好功能體現之一。”
“但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專科的病種我們依舊治療。而我的建議是,我們先以三個月爲一個小期限,做一例到兩例這種多學科綜合的病種。”
“比如說脊髓半切綜合徵患者的治療,比如說胃癌的腹腔內多發轉移。”
“就一例,一例就夠了!~”
“據我統計,目前的病源庫裡,至少有不下於一百位癱瘓患者,不下於四十個腫瘤晚期多發轉移的患者。”
“他們都是終末性的,處於姑息性的療養狀態,沒人敢去碰。”
“我覺得我們可以,只要和患者家屬商量好……”
“不知道,各位教授的意思呢?”李永軍問。
李永軍這把火燒得太旺,旺到了無人敢應答。
是個傻子也知道下肢半癱和全癱患者如果可以成規模化,那麼直接就是衝擊世界第一流去的啊?
爲什麼沒人去做呢?
因爲步子跨得太大了,大到八個人前後腳一起跨步,都得扯到蛋……
林橋山教授第一個表態:“李教授,我很認可您的想法,但這個事情屬於是長線目標,我們以後慢慢探討好不好?”
“我們各個組也還有各自的病人。”
房志寬教授都緊了緊眉道:“是啊,李組長,我們創傷外科組今天還有一臺手術的……”
上來就MDT,上來就是超級病種,上來就是完成全世界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即便你是李永軍,也不會有人任由你胡說八道好吧?
李永軍也沒有惱火,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今天的任務今天還是要常規完成,我說的是長線發展,並不是馬上就要去朝着這個方向行進。”
“各位教授先去忙吧,就權當是我說了個玩笑話。”李永軍教授也沒有糾結。
……
衆人到此也就散了,心思各異。
李永軍真的沒有打擾任何人,散了會後,他就拉着自己組的一些人,開始去探討自己組擬收治的患者去了。
聶明賢也跟着。
聶明賢的女朋友劉果靠近問了幾句,而後對着聶明賢翻了一個白眼後,就跟着林橋山區查房了。
由此,方子業也可以確定,李永軍教授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想做這件事。
其實方子業也有些意動,不過他現在堆積的任務太多太忙,着實是沒有那麼多空閒時間抽出來貢獻給李永軍教授去攀爬世界之巔。
有想法和將想法完成時兩個範疇,兩者都很重要。
但貪多很難嚼爛,還是要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去完成,將想法一一落地之後,才能去想更多的事情。
這才叫腳踏實地。
……
手術室裡。
“子業,你要不要上來操作一下?”
“好久沒看你做手術了,怪想的。”吳軒奇和房志寬教授二人站在了主刀位,看着方子業坐在手術室計時面板下玩手機,動極思靜。
吳軒奇和房志寬二人早已經確定方子業的技術比他們更好。
吳軒奇比房志寬教授和嚴化南教授二人操作更加犀利也是事實,然則自己練手歸練手,練手到了一定程度後,都會想着向更熟練的境界進發。
這樣的情況下,就只有兩條道路可選。
一是閉門造車,無限重複,量變引起質變。
另一種就是開放式地求學,向已知者求教,並向其慢慢靠攏,當自己所處的境界已經無法外求時,再去無限重複,希望通過重複的量變積累成質變。
吳軒奇覺得自己目前的水平已經處於一個相對臨界點,自然不會捨近求遠地去無限重複。
方子業也是靜極思動,放下了手機就出門去洗手了。
被團隊內部認可的事情,他也不好謙虛地重複說再跟你們互相學習討教之類的客套話。
這已經成了事實,已經經過了多次的沉澱。
老熟人之間的過分客套就是生分。
方子業上臺後,拿到了手術刀。
接下來就好像是“程序化”一般,同樣的切口入路,同樣的切開路線,但方子業的切開術就是比吳軒奇和房志寬教授二人作的創面更加清爽,操作過程更加絲滑。
這與手術術式的掌握程度無關,與基本功的厚度有關。
就好比說話一樣,有的人思維練達,口齒清晰,他就是能非常快速、簡單地說出來,讓人覺得非常舒服的音色。
而有些人,即便是努力的咬文嚼字,也不過是出於模仿,達到的上限有限。
基本功的積累是很慢、漫長的過程!
每個人的基本功,一輩子都處於是不斷學習階段,因爲越是基本功的東西,就沒有多少提升的技巧,全靠個人的功力。
同樣的操作過程,同樣的操作步驟,同樣的假體放置,同樣的縫合過程,同樣的縫合方法……
方子業的操作沒有任何“越軌”之處,也沒有什麼看不懂,近乎於神技的不可思議。
如果你認爲某一種操作是不可思議的,或者說是超越人類的,那一定是你的理論不夠練達!
一切可以做到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有理論可循,如果不能被循,多是認知不夠。
一切都是相同的,但視覺感觀與最後的結果看起來就令人賞心悅目,這樣的結果,會讓人更加信服。
就好像同樣的炒法,同樣的炒菜步驟,同樣的調料,別人的火候比你掌握得更好,炒出來的菜品更好吃,你也只能幹看着。
火候這種東西,是很難直接言傳的……
縫合將近尾聲時,吳軒奇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變態,變態啊,變態,比不過啊?”
他如同老了幾十歲一般,像個老頭一樣感慨世事無常。
房志寬和嚴化南二人都笑。
他們的心態反倒是挺平和的!
組裡面有兩個變態,吳軒奇就有些不講道理,年紀輕輕地就有如此功力。
不過,他們也能理解吳軒奇的潰敗感。
已經優秀如吳軒奇這般,竟然還遇到了一個方子業,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吳軒奇覺得自己是天才,但天才可能只是見方子業的門檻,這句玩笑話具象化了。
方子業也沒回話,這種話聽多了也就麻痹了。
吳軒奇愛說就說唄,他心裡還有點樂呵……
正好在這時,吳軒奇的電話響了起來。
吳軒奇正好藉機下臺:“方組長,房教授,嚴教授,我先下臺去接個電話,不好意思啊?”
手術將結束,吳軒奇的電話的確來了,幾人也不能不讓吳軒奇去接,更何況吳軒奇相當客氣。
半分鐘後,吳軒奇愁容立滲,威嚴地囧起了眉毛:“什麼?蔣紹他瘋了嗎?”
“他去和揭翰蘭天羅打架了?”
“傷到人沒有?”
吳軒奇的電話本來和方子業沒多大關係,可聽說有人和揭翰蘭天羅打架,方子業的眉毛立刻也是一豎。
這不是開玩笑嗎?
不過方子業也沒有立刻下臺,而是等到親自操作完最後一步,將患者的術後傷口完全包紮好,並且以石膏固定了患者的小腿到大腿處後,這才慢慢地脫下了無菌手術衣。
吳軒奇這會兒正好掛斷了電話,低聲“操”了一句。
而後走到了房志寬教授面前,說:“房教授,我可能要和方教授一起去實驗室那邊一趟,我們私下裡處理一下事情。”
“您能不能負責一下後續的手術週轉,我們馬上回來。”吳軒奇的語氣客氣而尊敬。
房志寬道:“沒事,你和方組長去處理。”
房志寬知道方子業和吳軒奇兩人都帶了團隊過來,可能是起了衝突……
方子業與吳軒奇二人就匆匆離開了手術室。
到了臨牀區後,兩人就各自騎着自己的“小電驢”開始往科研區趕,下車停穩後,吳軒奇才道:“蔣紹是我的一個碩士師弟,今年碩士二年級。”
“是跟着我過來做‘腫瘤侵襲’子課題的,不知道今天怎麼腦子抽了風……”
“子業,這是我內部管理的問題,我先給你道個歉。”
方子業說:“我們先去看看傷了人沒有吧。”
你道歉有個屌用啊,傷了人,要不要追究他的法律責任都是後話。
方子業有點生氣了。
吳軒奇倒也沒辯解太多,一路行進。
實驗室外,兩撥人各自爲營,略有些冷場。
方子業認識的同濟醫院的博士郭海超和宋毅這會兒作爲代表與李源培等人解釋和說明。
蘭天羅的脖子有點兒紅,有手指印。
“奇哥……”
“業哥……”衆人看到方子業和吳軒奇二人到來,趕緊各自叫人,而且以兩人爲中心再次圍了起來。
蘭天羅也不是好欺負的啊,中南醫院來的人也不少!
“天羅,沒事吧?”方子業首先問道。
洛聽竹就在蘭天羅的身側,微微搖了搖頭,將事情的最壞程度進行了定性。
蘭天羅壓低聲音道:“師兄,這個蔣紹這裡有點不好使,之前你和吳軒奇合作的那個‘腫瘤細胞的侵襲和轉移’課題,要寫我的一作,他不服氣,跑過來理論。”
“他說他做死做活,結果只拿到了二作,我們什麼都沒做就要拿一作,罵我不要臉,還動手了……”
方子業一聽便開始擠眉弄眼,覺得挺蛋疼的。
隔壁,吳軒奇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因果。
蔣紹依舊有些不服氣,紅着脖子辯駁:“師兄,如果是你,還有其他的師兄拿一作,我沒有任何話說。”
“但憑什麼我們團隊的成果,要送給其他醫院的團隊啊?”
“我們累死累活……”
吳軒奇罵道:“閉嘴,別說了。我來處理。”
“奇哥,本來就是這樣。”
吳軒奇直接喊人將蔣紹拉走:“郭海超,陳泰臨,你們把他帶回去,這邊我來處理。”
方子業聽到這裡,可不允許吳軒奇裝糊塗和和稀泥,道:“奇哥,先讓他給蘭天羅道個歉,然後我們再聊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