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洛聽竹見方子業一言不發,先行問:“師兄,療養院裡面的手術很難做麼?”
洛聽竹很少看到方子業這麼認真過。
方子業以前,即便是面對毀損傷和功能重建術這樣的棘手問題,都沒有今天這麼沉默。
而且方子業現在的能力,可非當初可比。
是經過了許多教授和專家認證過的‘技術大牛’。
方子業雙目依舊沉浸在電腦屏幕上,並未偏頭,足足過了兩三分鐘,才彷彿意識過來洛聽竹和他說了話。
遲鈍地點了點頭:“查了一圈文獻,就沒有一個骨不連的病程有這麼長的。”
“十年!估計什麼手術方法都用上了,但依舊沒有比較好的療效。”
“十年?”洛聽竹聽完有點驚愕。
十年前,她都還是個小姑娘,一個病人的骨折持續了十年!這也太可憐了。
“先後做了五次手術,從軍醫院到積水潭,再到華山……”
“唉……”方子業搓了搓自己的面門,眉頭緊皺。
基本上,文獻中其他國家的學者提到的方法,在這個老婆婆的身上都用過了,但骨折的斷端就是沒有任何康復起來的痕跡。
這絕對算得上超級疑難雜症了,估計這樣的病種,整個華國甚至全世界都找不出來幾個。
方子業不敢小瞧其他教授的技術和水平,他們在做手術前,肯定也是查閱了許多資料和文獻,經歷了多番的論證之後,才決定開刀的。
至少後面三次肯定是這樣。
“有基礎疾病麼?”洛聽竹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伴發了什麼基礎疾病,影響了骨折的康復。
骨不連發生的常見病因有以下幾大類:感染、局部血液供應不足、骨折端分離、固定不穩,不當的手術操作。
感染可以排除,這個患者從一開始做手術,就經歷了抗感染治療,也沒有任何一次術後發生了感染。
局部血液供應不足也可以排除,她的骨折區域,血運頗爲豐富,很多手術記錄,都記錄了這一點。
骨折端分離和固定不穩,還有不當的手術操作,那也是不存在的。
患者第一次就診的醫院就是知名的軍醫院,軍醫院裡的創傷技術,比一般的醫院都還要強。
就算比不上同濟,至少比一般的地級市醫院強。
骨折手術方式早已成熟,軍醫院是特殊的地方,不可能有技術不過關的主刀!
常見的病因排除之後,就只剩下不常見的病因了!
基礎疾病,患者查了一大圈,就只有一個糖尿病,糖尿病在初次就診前就確診,任何一家醫院都不可能視而不見。
其中有一次,患者的餐後血糖都降至6.0mmol/L,依舊沒有康復。
術後的血糖也在7.0左右。
就證明影響她骨折癒合的並不是糖尿病所致的局部血運障礙,也不是高血糖狀態。
“還有這樣的事情啊?”
洛聽竹的腦門子完全不夠用了!
根據現代醫學的認知,血糖只要不高得過分,都不影響手術的正常進行。
不知道有多少糖尿病的患者,在血糖控制穩定後,就可以手術,而且康復極好。
可這個病人倒好,控制了這麼好,骨折就好像沒有動靜似的,就是不康復。
“如果時間再倒退個幾十年,我都懷疑是不是有玄學詛咒。”
違逆了醫學認知的事情發生後,都會讓很多人本能地想到玄學。
不然說不通啊?
“所以才難啊,我都想放棄了。”方子業道。
他現在的創傷外科基礎理論可是6級啊,但看完了這位老奶奶的病歷之後,完全束手無策。
應對的方案和措施,無非就是其他教授們用過了的。
遇到了不尋常的病種,方子業可不敢說自己的操作更加細緻入微,操作水平更好,就一定有效。
理論上如果不通,你的操作再好,可能也無濟於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新術式沒有開發之前,理論一定是先要有一條可行的通路,還有基礎原理支持的,不是亂來的。
毀損傷的保肢術之所以可以成功,它也是有理論支撐的。
“師兄,別啊,反正你們那裡又不強行要求任務量,權當是,挑戰和學習了唄?”
“爲了學習而學習!”洛聽竹趕緊給方子業鼓勵和加油。
“行,聽竹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再慢慢地看看吧。”
“反正也不着急。”方子業道。
“師兄,那另外一個病人呢?你們創傷外科組,不是有兩個病人麼?”洛聽竹實在是學不動了,所以就想先閒聊一會兒。
“另外一個還好,我磨了一遍病歷之後,覺得問題不是很大,就是骨折重建術嘛。”
“其實重建術的基本原理,和功能重建術同根同源,或者說,我在臨牀開展的功能重建術中的骨重建,其實就來自於骨缺損的重建。”
“鄧教授對骨折重建這一塊比較擅長,這個患者無非就是情況再特殊一點,骨缺損的範圍更大了一點,然後操作起來更麻煩了一點。”方子業回道。
шшш ¤ttκā n ¤c o
今天晚上的查文獻和回顧病歷,方子業當然不會毫無收穫。
中年男子的病情,只是複雜,不是詭異地‘特殊’!
超大的骨盆缺損,有一些團隊,甚至很多特別屌的團隊都覺得拿不下,那是自我審視之後的一種智慧。
有多大能力辦多大的事情。
現在的財閥雖然很有錢,但你讓他去買一個國家試試?
方子業佔着比較多的優勢條件。
比如說,全華國,擁有5級創傷外科基礎理論的人有嗎?肯定有幾個。
有5級基本功的人也有,有國手級常規治療手術術式的人也肯定有。
但這些技術擁有者,很少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大多都是分開的。
不過方子業不一樣,他是這些水平都到了5級,而且連6級技能都有!
因此,方子業對這種病種和手術的認識,可以更加通透,自信也會更足。
別人覺得有點勉爲其難的,方子業可能就會覺得剛剛好。
“師兄,那也恭喜你呀。”
“你都說可以成了,那就肯定能行。”洛聽竹撿着開心的事情說,也是爲了安撫方子業的情緒。
在洛聽竹看來,方子業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逆境了!
如今遇到了阻礙,還是要跨過去。
方子業往背後一靠,雙手合抱之後後枕:“聽竹,你也不用特別安慰我,我其實沒有那麼大的聖母負擔。”
“這個世界上,超出人爲能力的事情太多了,並不是所有遇到的病人,我都可以出面力挽狂瀾的。”
方子業從不標杆自己是什麼救世主,在能力範圍之內的,盡力救。
如果是在絕對的業務範圍之外,能力範圍之外的。
方子業也會說,大哥您行行好,我還年輕,我沒有這樣的能力。
就比如之前來求診的腫瘤患者,就好比月初在創傷中心遇到的那個想要做功能健復術的消防大哥!
方子業不是神,加點也不是萬能的。
每個人的能力都是相對有限的。
“師兄,你現在就已經很優秀了。”
洛聽竹說完,又啃了一口鴨爪子,噗噗吐出骨頭後道:“我覺得吧,能做別人所不能,就是相對優秀的一部分。”
“如果能夠做人所不能,那就只能是神了。”
方子業在遇到了谷元東教授和裘正華老教授兩人後,其實思維就更加通透了,看待世界也不會再像以前那麼侷限。
看了看時間,方子業回道:“聽竹,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早點休息吧。”
“我明天是可以八點多才要起牀的,你可要六點四十哦。”
洛聽竹回去之後,本來是不用上臨牀,只需要管畢業的。
不過,明天科室裡有一臺手術,曾全明教授自己都不一定完全拿得下來,洛聽竹就成了臨時的‘徵調工人’。
師父召喚,那也不能不去啊。
洛聽竹聽完,趕緊看了看時間,而後站起來噔噔噔往外跑:“師兄,我先掛了,你也早點休息。”
時間赫然已經接近十二點,洛聽竹如果再不睡的話,估計就只剩下不到六個小時的睡眠了。
一夜無話。
……
翌日,方子業依舊是八點起牀,而後慢悠悠地趕到了對門療養院的食堂。
食堂裡的早餐供應是比較全的,粉、面、抄手、包子饅頭等,一應俱全。
方子業今天沒有選擇吃粉或者面,選了一個饅頭,一杯豆漿,兩顆水煮蛋。
剝蛋殼時,創傷外科的嚴化南教授從遠處端了一碗抄手過來。
坐在了方子業的對面,笑呵呵地露出了細長的脖子:“方教授,早啊!~”
“嚴教授。”方子業把自己的盤子往回內收了一段距離。
再一次認真打量對方!
嚴化南,俞市軍醫大的,來的時候還是副教授主任醫師,如今已經提了教授。
國字臉,英氣十足,即便是從輪廓上看,他年輕的時候估計與自己一般有點“禍女殃女”!
傳聞他是爲了升職稱而來的,技術只一般般。
“方教授,對於後面我們組的手術,您有沒有什麼想法啊?”
“比如說,我們收幾臺功能重建術進來,就當是空閒期的調味嘛。”嚴化南笑呵呵地問。
方子業眼珠子流轉了兩圈:“嚴教授,功能重建術還不着急。”
“不是聽說我們各個組是沒有強制性的任務麼?做手術可以耐心地做精品手術,就慢慢來唄?”
嚴化南也點頭:“可真是羨慕你啊,方教授。”
“年輕真好!”
接着,嚴化南又補充:“像方教授你這樣年輕有爲就更好了。”
嚴化南的語氣誠懇,眼神真摯,羨慕之色一覽無遺。
在他看來,方子業如今才二十九歲,就已經是副教授副主任醫師了,三十五歲之前肯定可以升教授和主任醫師,這履歷,十年之後,誰人能及?
待遇、未來,根本就不用愁了!
在療養院待幾年,隨手做一批別人都做不了的手術,把手術量做上去,功勞撈手裡,族譜從他這裡單開。
再加上,有了這技術,積累了一定的人脈,從療養院出去之後,那纔是真正的風光無二了。
“謝謝嚴教授誇獎,您看起來也不老,也就三十幾歲吧?我把年齡說老了沒?”方子業笑着問。
嚴化南聞言道:“方教授您可真會說話,我已經四十四了!”
“再過個幾年,都得奔五十去了。”
方子業看起來年輕,卻也是個小滑頭,一般的交流,根本拿捏不住方子業。
當然,嚴化南也沒想過要拿捏方子業。
一個二十幾歲可以混到副教授副主任醫師的人,是你輕易可以拿捏的,那就太小看這年輕人了。
兩人隨後又閒聊了一會兒,嚴化南也告訴了方子業一些關於療養院的真實模式。
幾個字可以總結。
有能力上,沒能力,滾!
好的待遇,不是用來養尊處優的,他估計也就是幾個月,就得捲鋪蓋走人了。
“方教授,其實這裡,並不適合創傷科的人待。”嚴化南與方子業一併走向醫生辦公區方向時,這麼總結。
“是啊,創傷多急診,急診不送這裡來!”
“但又需要!”方子業認可嚴化南的態度。
不過嘛,事在人爲!
其實,這裡上班,就跟度假一樣。
創傷組的兩個病人都不是急診,一兩天要不了命,其他地方又治不好,如果一羣人想要混的話,那日子也挺好過的。
逼人做手術是無濟於事的,什麼做不好手術就得槍斃,那還不如直接把人拉去槍斃了。
當然,能來這裡的,根本就沒有人想着躺平。
沒有其他組那樣的查房,也沒有新人進來要熟悉病例,因此,宮家和教授就組織衆人去了一間茶室。
再吩咐顧毅把筆記本電腦帶上,而後道:“我們最近幾天,還是再磨一磨組裡面分管的兩個病人吧?”
“實在是不行的話,就向上面申請,讓他們轉走算了。看看其他療養院有沒有專業組可以搞得定。”
房志寬和嚴化南都點頭,而後跟着宮家和往茶室方向走去。
幾位副主任醫師壓根不敢說話。
到了茶室之後,苗昊宇以及瞿書元顧毅三人就各自先準備茶水以及ppt資料了。
房志寬教授雙手在紅漆桌面上左右摩掌一陣,停下道:“宮教授,這個骨缺損的骨盆重建,倒是可以勉強地嘗試一下。”
“那個骨不連的病人,我覺得還是暫時不要再動了爲好,我們一起打個申請截肢的報告。”
“病程週週轉轉地遷延了十年,各大醫院都走遍了,相信也沒有其他的團隊敢有什麼意見。”
房志寬個子不高,性格比較冷淡,沉默寡言,可此刻滿臉都是不甘啊!
骨折截肢,聽起來就很操蛋。
骨折屬於是創傷的入門級病種了,很多創傷外科的醫生,除了普通的創傷傷口之外,就是以骨折手術入門的。
在很多時候看起來都完全不叫事兒的骨折,竟然要走到截肢這一步,這是以前房志寬教授完全不敢想的。
只是,這個患者經歷的手術術者,讓他不得不望而生畏!
六年前,軍總醫院的唐福培教授親自再做了一次骨不連的骨折切開復位內固定術,術後依舊不康復。
五年前,積水潭又做了一次。
三年前,華山醫院創傷外科的田林老教授和現任華山醫院創傷外科行政主任的周工波教授合力再次敗北!
這麼幾位前輩都折戟在前,如果他們還敢再莽的話,就實屬於不懂事了。
這種不懂事不是說人情世故,而是認不清現實。
“方教授看完病例了嗎?有沒有什麼想法?”宮家和看向了方子業。
與此同時,嚴化南教授和房志寬教授也看了過來。
方子業被委任爲下一任組長,肯定是有些東西在身上的,否則的話,療養院也不會做這麼操蛋的事情。
他們的目光,倒不是強求方子業必須能把面前的困境解決,而是想聽聽方子業有什麼想法,是不是那種輕浮的人。
方子業先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翻看了好幾次後,才重新翻回:“我的意見和房教授差不多。”
“昨天我剛來,回去之後細緻地閱讀了我們組兩個病人的基本資料以及既往的病歷情況。”
“我認爲,骨盆重建術,我們團隊是有能力開展的,它的難點,我們後續再聊。”
“至於這個骨折的老人,我的建議是,暫時不要動,至少在沒有徹底通透她爲何骨折不癒合能夠遷延到十年這個要點之前,不要手術!”
“即便是要手術,也是走相對保險的截肢術爲好。”
方子業說到這裡,依舊是在重複房志寬的話,不過,顯然這不是方子業的全部準備,只是這種選擇,房志寬先表達了出來。
方子業繼續道:“不過宮教授,我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就先表達一下自己的看法。”
“我個人還是認爲啊,這個骨折不癒合的患者,其不癒合的病因關鍵點,可能並不是併發症或者是基礎疾病,還是我們已經認知到的一些常見病因,只是我們沒有去深思過這裡面的問題。”
“我覺得,我們可以在常見的病因裡面,找一找我們有沒有忽略的點,這也算是我們爲最後選擇之前,做一做籌備了。”
宮家和聞言,眉頭一皺:“常見病因?”
這種思路可太逆反了!
這種多年遷延不愈的病因,你把它歸類於常見病因?
方子業點了點頭:“宮教授,我不知道你和房教授嚴教授一起討論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一個點。”
“患者的骨吸收,其實並不算特別嚴重,也就是說,她的骨質流失並不多。”
“根據我們對骨折的認知,一個平躺了接近十年的人,骨質還不流失嚴重的話,就證明我們的手術,應該是有效的。”
“骨折的斷端,有長起來的趨勢,可最後卻並沒有長!”
“如果是罕見的病因,比如說內風溼、糖尿病所致的局部血運受損等,它都會導致局部的骨壞死和骨吸收……”
“事實與我們的認識有一些出入。”
“我所說的常見病因,是一種分類,而不是指具體的表現形式。”
“因爲要有骨折癒合趨勢的骨折斷端不癒合,必然是常見的病因在作怪。”
這話聽起來很難理解,但也好理解。
窮是表現形式,但窮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種,比如說失業,比如說懶,比如說因病致困,比如說槓桿炒股等等……
幾位教授不是完全無知的人,所以能聽懂方子業的話,不過並未表態,而是眉頭緊皺着。
方子業又繼續道:“各位教授,我們假定,我的猜測是對的!”
“在此前提上,我們去逆推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其實就相對比較簡單了。”
“患者目前,內固定在位且固定,通過X線情況,基本可以確定沒有內固定鬆動情況。”
“骨折線對位良好,這是一臺非常高質量的手術術式!”
“即便是我們再手術,做出來的手術,也比現有的情況,好不了許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我們發現了病因,那麼我們可以選擇的治療方式是什麼呢?”
“去除病因!”
“也就是說,我們如果可以找到病因,我們未必需要通過再手術的方式把病因去除,而後再重新手術,只需要去除了病因之後,擬定我們重新固定,骨折就可以癒合!”
“那麼通過這樣的思路,其實我們可以選擇的方式就多了。”
“用藥,小手術,小操作,康復,等等方式,都可以試一試。”
方子業說到這裡的時候,幾個教授都驚呆了。
方子業這思維也太過於高端了。
假設都出來了!
不過,方子業的這樣假設,還真的成了一個可行的點。
基本上很多人都走到了一個誤區,那就是骨折不癒合,需要再手術去解決。
而這個病人的手術質量是很高的。
方子業的思維是什麼,就是將別人已經做了的高質量手術,作爲團隊“已經進行手術治療”的一個治療點去考慮。
那就不需要再考慮手術的問題了,這個治療其他團隊已經幫你做完了。
我們要做的,就是尋找病因,去除病因!
這樣的假設膽子很大,思維也很新穎,這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
宮家和教授聞言,頭皮都在發緊,發涼。
五十多歲的他,忍不住用舌頭舔了舔嘴脣,回道:“方教授,這樣的假設,可有點太大膽了!”
宮家和沒有說操蛋,而是用大膽來代替了這個詞。
這是什麼地方?你給我來一個假設?
“宮教授,這只是一個假設而已,也是我自己的一個看法,這不是討論嘛,我就把我的看法說出來了而已。”方子業笑呵呵地回。
這個病人的情況,現在沒有任何一個人吃得準,他也只能猜測。
5級的基礎理論,也不是萬能的,只是在思維模式方面,的確會比一般人更加大膽。
畢竟藝高人膽大!
宮家和忙道:“方教授,我也不是其他的意思,我們討論的時候,可以暢所欲言!”
“你的意思,我也已經記錄了,回去之後,也會慢慢磨一磨的。”
“既然這個骨不連的病人,暫時沒有比較好的辦法,那麼,接下來我們再審一審這個半骨盆重建的,這個病人的手術,操作起來難度不小啊!”
“我們之前其實也磨過了好幾次,但總是感覺還差點什麼……”
宮家和一邊解釋,一邊將話題帶入到了新的領域。
方子業來這裡不是被他打壓的,更不是被他懟的,有質疑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被方子業認爲是針對,那就有點划不來了。
這時候,顧毅把電腦的PPT已經翻了出來,隨時準備彙報,或者是準備將病歷資料的關鍵部分通過投影儀放出來。
苗昊宇以及瞿書元二人,則是將泡好的茶水一一端了上來,而後瞿書元自己接了一杯咖啡,坐了下來,翻開筆記本,打開了簽字筆。
方子業注意到,瞿書元的筆記本上,是密密麻麻地記錄了各種筆記的。
關於骨缺損病人的治療,三位教授的意見是一致的。
手術可以做,而且必須要做,半骨盆都沒了,不做手術的話,患者以後連坐都坐不穩。
只是怎麼做,做成什麼樣,術前還沒有一個比較好的預期和方案,總會因爲一些細節而停滯。
嚴化南道:“宮教授,這個我們也不止討論過一次了,方教授雖然剛來,也瞭解了病人的情況,我們就還是繼續上一次的話題吧。”
“手術要做,就是這個半骨盆重建,這麼大的缺損,該怎麼重建,是選擇3D打印假體還是自行製作假體,如何固定,這是一個關鍵……”
“根據現有的文獻以及資料,我們可以預期這臺手術的術後預後還不錯,只是具體操作起來,會比較麻煩。”
“你們來看……”
顧毅就把相應的ppt翻到了CT重建後的頁面,頁面裡,另外一半骨盆是骨折癒合後的狀態,是初次手術後,被搶救下來的,但另外一邊,則都是垮了!
股骨頭還在,形狀也還可以。
“患者手術前的X線就顯示,這一側是粉碎性的毀損性骨折,如今,還有一些器官也是從腹腔下墜了下來,再看後面的直腸等……”嚴化南是有實力的。
肯定不至於一無所知,只是混資歷和求進步的混子!
方子業就只是平靜地聽着幾個教授的意見!
手術的難點不小,但都可以通過操作去解決。
只是,三個教授目前意見不太統一的地方就是,重建了骨盆之後,將下墜的器官組織怎麼處理,裡面的瘢痕疙瘩,還有血管神經走形怎麼穿成正常的情況。
一期手術的時候,爲了保護血管神經,將粉碎的骨折碎塊都掰乾淨了。
但血管和神經是延續的,骨假體材料,不可能憑空出現,也不能把神經血管切斷了再塞進洞裡面去。
“特別是骶骨這裡,如果真的要操作起來的話,那後續患肢的功能,可能影響很大,這一條下肢,就只是一條擺設。”房志寬教授眉頭深皺着說。
現場,所有人都鴉雀無聲了。
在看到所有人都沒有開口講話之後,方子業纔開口道:“房教授,宮教授,我剛剛也聽了一下!”
“目前這臺手術,理論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就只是遺留了操作方面的問題!”
“這個我覺得應該不算是什麼大問題,我們團隊之前在做功能重建術的時候,也遇到了類似的問題。”
“到時候我們先把骨盆的3D打印框架做出來之後,再用骨移植的手段填塞進框架裡,神經和血管的走形不用動,操作雖然更復雜了一點,也能解決和處理。”
“我稍微有一點經驗!~”方子業回道。
方子業一開口,現場就再次啞場了。
他們所說的操作難題,在方子業這裡不是問題!
那還聊什麼?
而且方子業又不是無的放矢,方子業就是這麼來的!
他做過的手術,有過的履歷,是實打實的,而且也有病人是從中南醫院轉回了療養院的康復科,他們都實實在在地看過。
方子業如今是副教授,是副主任醫師,不是無名的白丁!
雖然說,方子業的話稍微有點吹牛逼,或者說有點高調,可其實也還好。
比起他做過的事情,這已經算是頗爲謙虛了。
終究,現在還是組長的宮家和教授深吸了一口氣:“既然方教授都這麼講了,那我們之前討論的內容,就算是白費心思了。”
“我同意手術!~安排在週五吧。”宮家和舉起手來。
房志寬和嚴化南二人趕緊隨着啊!
三位教授都沒什麼意見之後,其餘的人也都是紛紛舉起手來。
沒有任何一個人猶豫或者對方子業進行質疑。
方子業倒是也不緊張,看着所有人都舉手之後,回道:“宮教授,這個手術之前,還需要做一些準備的。”
“第一就是3D打印假體的預製,我需要把資料發給我的師弟,這個方便嗎?我可以隱藏所有的信息。”
“在假體的數據成熟之後,再發給相應的公司進行製作!”
“因爲現在的3D打印公司的負責人,與我們之前合作的……”方子業正要說這個難點的時候。
宮家和教授直接打斷道:“換!”
“方教授,你更習慣哪個假體公司,你就聯繫他們啊?讓他們派工程師來恩市,他們在恩市有駐點沒有?”
方子業:“……”
MD,財大氣粗的人都是這麼玩的麼?
哦,和這裡的公司不熟悉,需要磨合浪費時間,那就不磨合了,直接換?
不過,方子業聞言還是道:“宮教授,您可能誤會了。”
“其實我們在中南醫院合作的公司,也不是大的器械公司,他們的技術和設備啊,一般般!”
“還需要我們自己去幫忙設計或者統計,其實這樣很麻煩。”
“我聽說,療養院合作的器械公司,是國內最大的醫療器械公司,技術等層面會更加成熟吧?”
“這樣以後再合作的時候,會更加省心省力!”
方子業道。
說實話,如果不是那一家公司和中南醫院合作很久了,方子業早就想換了。
你是來做生意的啊,你不是我的老闆,我讓你提供個東西,你還要我幫你打工,幫你設計,當免費的勞動力,憑什麼?
方子業與其可沒有什麼經濟往來!
錢被他們掙了,方子業覺得理所應當,不過再給他們介紹新的生意,這種事方子業也不會幹。
宮家和教授瞥了方子業幾眼,道:“那這樣吧,方教授,我到時候讓公司的人來和你對接!”
“手術如果要推遲,你就給我發一個信息。”
“這個患者的其他情況,我們基本上都磨合清楚了。”
“也不着急,手術在精不在多!~”宮家和說。
這裡是精品醫療,不是以量取勝,更不是薄利多銷的地方,要保證每一臺手術都做好,纔是本質。
“好的,宮教授!”方子業點頭,一邊記下這件事。
……
然後就散會了,也沒有再去查房,只是由顧毅出面去和那位中年大哥說一聲,然後讓他的家屬和本人分別簽字,就可以籌備手術了。
手術是哪一天,暫時還都不知道,不過患者自己也挺配合,不知道就不知道,竟然還先簽了字!
方子業看到顧毅發來的簽字資料照片後,在別墅裡感慨了一下:“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以後要是從這裡出去了,我到底需要多久的時間纔會熟悉另外一個醫療環境啊?”
療養院,是特殊的醫療區域。
來這裡就診的病人,你完全不用擔心什麼醫療糾紛,只要你盡力而爲,沒有違背什麼原則。
療養院給你兜底!
因爲它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一種公信力。
這裡不會有尸位素餐,更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的本職,就是做好自己的醫療工作。
可以研發新術式,但不能冒進得過分了!
這種醫療環境,簡直就是國內醫療環境的天花板!
不,應該是天外天了。
當然,方子業也不是一個賤人,回了別墅區之後,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午覺。
而後才爬起來開始準備申請課題的事情!
方子業準備投兩份標書,一份優青,一份國自然面上。
兩者可以同時申報,但如果都申報上了,肯定是隻能二選一的。
面上保底嘛,優青屬於是衝刺!
要寫兩個本子,即便是方子業,也得稍微籌備一下的。
……
下午,公司裡的工程師就來找方子業了,一起聊了一會兒,對方就回去了,然後晚上拉了一個羣,再招呼了四五個人,一起爲方子業而服務。
所以,這一次,方子業先嚐試着不找蘭天羅,看看他們可不可以解決模型的事情。
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再辛苦蘭天羅教學一下這幾個人。
不像和中南醫院合作的那個公司,TM的懶得一匹,不知道是有哪裡的關係,就是不主動學,而是把方子業和蘭天羅兩個人當成工具人之一。
這樣的磨合差不多進行了五天左右!
公司才差不多勉強將方子業滿意的假體模型給設計出來,發給方子業滿意之後,這些數據就可以記錄在冊了。
方子業道:“明天先按照今天的幾組數據,打印六套備用吧!”
“無菌處理之後再送來手術室,明天就要開臺了。”
“好的,方老師!謝謝您,給我們指點了這麼多,又提升了我們的業務能力,以後可以更好地爲您服務。”與方子業直系負責的丁博士,這麼回道。
在他這個階段,可以學到新的技能,那就代表着更高的薪資。
可以爲更多的團隊服務,有更多的業務。
“服務這話有點過頭了,大家一起合作嘛!~”
“辛苦你們了,丁博士,我也要先休息了,明天還要手術。”方子業主動擰斷了閒聊的話題。
他與恩市的公司,不敢有太深入的接觸,畢竟去年來恩市裡的聽聞,依舊如鯁在喉!
翌日,11月7日,週三。
天氣晴。
風和日麗,微風拂面。
今天的早餐也很好吃。
依舊沒有常規查房,到了九點鐘之後,創傷外科學組的人就直接集中去了手術室。
“病人在確定了手術日期後,麻醉醫生都會在前一天和今天早上進行查房,沒有特殊的麻醉禁忌,都會直接在九點左右麻醉好。”
“我們進去直接手術就好了。”宮家和再次科普着。
這裡的團隊很強大,人員衆多,溝通起來非常簡單。而且,術後每個患者都可以隨時進監護室,不用方子業等團隊分管太多!
“原來是這樣!謝謝宮教授。”方子業點頭,一邊患者洗手衣。
這是方子業來了之後的第二臺手術,九天時間,才做了兩臺手術,這工作強度,方子業簡直難以想象。
不過,方子業覺得自己必須要重視這一臺手術。
能不能站穩腳跟,今天這臺手術,至關重要!
“這有什麼好謝的?都是規矩了。”宮家和無所謂地回着,而後笑吟吟地看向方子業,目光誠摯。
雖然方子業沒表現出任何過人之處,但方子業說話、處事的方式,就自帶一種磁場,這是高手的磁場,不需要吹牛僞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