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市老城區,一條條小弄堂縱橫交錯,名字也都千奇百怪——“蔑竹弄”、“洗帚弄”、“王家碼頭街”,一看路牌就知道,自上海建埠以來這裡是市井小人物的聚居地。
“洗帚弄”是一條老的不能再老、小的不能再小的弄堂,由一塊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鋪就的路面歷經日月滄桑和風雨的打磨,閃着幽幽的青光,如果在這種道路上騎自行車,屁股會被咯的生疼,這就是目前已經在上海銷聲匿跡的‘彈格路’。
弄堂口的左邊是家老字號的醬油店,不大的店面堆滿了一個個裝着醬油的大罈子,右邊是個倒糞池,每天早上,每家每戶的主婦們拎着馬桶,捧着痰盂‘嘩啦啦’地向池中傾倒一天來的排泄物,和旁邊的醬油店的油鹽醬醋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嗆人的味道,籠罩在弄堂口,一天都散發不掉。
走到弄堂的盡頭,往左拐,穿過一個老式的石庫門洞,裡面是一個不大的天井小院,排列着高高矮矮的五個水槽,四周是上海典型的兩層樓的老式木製建築,各種用廢木板、硬紙板等各種廢舊材料搭建的違章建築,奇形怪狀地從各家的門旁延伸出來,裡面放着做飯用的煤球爐,把本來就很小的公共空間擠了個水泄不通。
“據奶奶說,那個傢伙昨天晚上就已經回來了啊,怎麼今天一上午都沒看到人影?”一個理着齊耳短髮、穿着粉紅色毛衣、長的白白淨淨的女孩,嘴裡不停地嘮叨着,在房間裡轉着圈,還不時地把小耳朵緊緊貼在房門上,聽着對面房間裡的動靜,可是依然聲息皆無。
又過了半小時,女孩終於耐不住性子,悄悄地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對面的房門前,把耳朵輕輕地湊到近前。
“譁拉”,突然,門一下子被打開,睡眼惺鬆的莊少哲出現在門後。旅途的勞累,朋友們的離別,使他身心疲憊,一直睡到接近中午時分纔起來。
“呃”四目相對,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帥氣高大的大男孩,林心雯頓時覺得心跳加快,猛然發覺自己現在的姿勢很尷尬,“嘿嘿嘿”她乾笑着,慢慢地把弓着的身體伸直。
“Hi~~~~”爲了緩解兩人目前的氣氛,林心雯努力擺出自己最燦爛的笑容,向仍舊一臉狐疑的莊少哲打起了招呼。
“Hi~~~~”莊少哲有氣無力地迴應着,眼前這個有着江南女孩獨特氣質的女孩,剛纔明顯是在偷聽,忽然莊少哲覺得她的樣子有點眼熟。
“請問莊少哲在嗎?”林心雯心裡奇怪:“那個肥肥的傢伙死到哪裡去了?怎麼這次回來還帶了個朋友一起住啊?”
“我就是,你是”
“什麼???!!!你就是大胖?”林心雯用手捂着因爲吃驚而張的大大的小嘴,她實在無法把眼前的帥小夥和以前的那個肥嘟嘟的傢伙聯繫到一起。
“咦?你怎麼知道我在幼兒園時候的外號?你是?”
“哼,大胖哥,這麼多年沒見你把人家忘了啊!”林心雯不滿地嘀咕着,邊說邊把額前的劉海撩開露出高高的額頭,一道月牙型的淺淺的傷疤出現在額頭正中。
“你是小胖!”看着這道傷疤,莊少哲終於認出了童年舊友。
莊少哲自小在外婆家長大,而林心雯則是在上幼兒園之前纔來到‘洗帚弄’的奶奶家,兩個人小時候都是小胖墩,在幼兒園裡馬上被小朋友們起了外號‘大胖’、‘小胖’,在莊少哲的外公和林心雯的爺爺的特別關照下,兩個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手牽着手,一起上課,一起做遊戲,連中午睡覺的時候的小牀都緊緊挨在一起。
幼兒園裡大班的同學經常以欺負小班的同學爲樂,一次林心雯在和莊少哲玩翹翹板的時候,被一個大班的壞小孩從上面推了下來,正好額頭着地,頓時鮮血直流,那個小孩一看闖了大禍嚇的趕緊逃走,雖然事後林心雯經過醫務室老師的及時救治,但是額頭上仍然留下了個淡淡的疤痕。
在之後的日子裡,每次見到那個壞小孩,莊少哲都不要命地衝上前去找他拼命,爲林心雯報仇。開始的時候那個小孩還沒當回事,因爲莊少哲比他小兩歲,在力氣上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次數多了後,也漸漸害怕起來,小孩打架靠的是氣勢,莊少哲每次都象不要命似地和他打鬥,有的時候一不留神,就被他抓破塊皮,或咬幾個深深的牙印,終於一個月後,那個小孩的父母爲他辦了轉學手續。
自那以後,再沒有人敢惹莊少哲,林心雯更是和莊少哲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這兩個小胖墩成了幼兒園裡獨特的風景線,直到莊少哲離開上海,到東北上小學。
認出了兒時舊友,莊少哲的心情立時好了許多,起碼自己在上海不再感到孤單。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馬上縮短了,就這樣一個在門裡一個在門外,聊起沒完。
“呵呵,沒想到7年多不見,我們小胖都長成大姑娘了!”莊少哲絲毫不避嫌地摸了摸林心雯的腦袋。江南的姑娘沒有北方女孩那麼健美的身材,和崔淑貞、李倩他們比起來,林心雯1米58的身高顯得嬌小玲瓏,連比她小一歲的小燕都比她高好多,但是林心雯卻有着江南女孩獨有的那種恬靜文雅的味道。
“大胖哥,應該是7年5個月零8天!”林心雯低着頭輕聲道。
“恩?”莊少哲沒想到她記的這麼仔細,不由地呆了一呆,手停住了。
“大胖哥,我們就站在這裡聊天啊?也不請人家到你房間參觀參觀。”林心雯擡起頭,給他來了個衛生眼。
“哦,好,好,進來吧!我昨天剛到,還沒來的及收拾呢!”莊少哲趕忙讓開了路。
林心雯跨過門檻,走進了房間,房間不大,大約十二、三個平方米左右,老式的房子年久失修,牆壁都酥了,一碰就會掉粉,莊少哲舅舅家住在這裡的時候在牆上釘了一圈塑料紙。房裡傢俱很簡單,一張舅舅留下的雙人牀,一個牀頭櫃,一張寫字檯,一把椅子,唯一的奢侈品是一張還算五成新的三人沙發。莊少哲這麼大的個子昨晚就屈就在沙發上,難受了大半夜,爸爸媽媽因爲要馬上去崇明的醫院報道,一大早就帶着隨身行李走了,莊少哲這才挪到牀上,睡了個回籠覺,現在牀上、沙發上一片狼籍,連被子都沒迭。
“咦~~~這是你的照片嗎?”林心雯看到牀頭櫃上擺着一副放照片的鏡框。走上前去,拿在手裡,照片的正中是一個大的生日蛋糕,一箇中年男教師在吹蛋糕,莊少哲等其他的同學站在他的四周。
“哦,這是我的音樂老師陳老師生日那天照的照片。”這也是莊少哲手裡僅有的全部好朋友都在場的照片。
“這幾個女孩子好漂亮啊,她們都是你的朋友嗎?”林心雯指着李倩、唐薇薇她們說道,女人最感興趣的就是討論別的女人是否漂亮,林心雯這樣的女孩也不例外。
“朋友?恩!”莊少哲回答着,此時的眼前彷彿又出現那天雪地裡站着的那些女孩子們,心道:“小娜、薇薇、李倩、淑貞、小燕、小玲,我已經到上海了,你們還好嗎?”——
朋友們,老乾媽回來啦,你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