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自裁
他神色冰冷，看向了那暗紅長刀的主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紅色臉膛，眉心處有一道淺淺傷痕。
雲易嵐知道他，是焚香谷中爲數不多突破到至陽境界的長老，這三百年來爲焚香谷立下過汗馬功勞，無論是面對魔教，還是面對狐妖，乃至是面對那南疆之中無數的妖魔鬼怪，他都曾浴血奮戰過。
那眉心處的傷痕，便是南疆中一尊大妖所留。
此人喚作孫珍，平日裡脾氣有些暴躁衝動，此刻，焚香谷被辱他忍不住出手，實是理所當然之事。
畢竟，在孫珍心裡，或者是說，在場的所有焚香谷弟子心裡，焚香谷的尊嚴，便是他們的尊嚴！
而眼前的小子，正在踐踏焚香谷的尊嚴。
可是，雲易嵐只能嚥下這口氣。
“孫長老，出手襲擊青雲弟子，你自去烈焰谷待上三日吧。”雲易嵐面無表情的道。
“谷主……”
“谷主不可！”
“饒了孫長老吧！”
……
焚香谷衆長老殿主紛紛爲孫珍求饒，在他們心中，孫珍出手非但無錯，反而是狠狠替他們出了一大口氣！
然而云易嵐卻是無動於衷，道：“怎麼，莫非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嗎？”
他聲音冰冷，其中蘊含着一股幾乎快要爆發的怒意，衆人懾於他的威嚴，不敢多言，只能沉默，卻是滿臉憤慨看着莫離，恨不得生生將他咬死當場。
烈焰谷那是焚香谷中一處專門懲治犯錯弟子的刑罰之處，內裡遍佈烈火毒煙，更有異獸出沒，很是危險，縱然是道行高深之輩，在這種環境下，也難免會被毒煙侵蝕身體，甚至是時間長了，眼瞎耳聾，失去六感亦是常事。
孫珍惡狠狠的瞪了莫離一眼，卻是衝着雲易嵐道：“谷主，我去，只恨方纔你攔下了我，否則我定殺了這小子，你讓我償命都行！”
說罷，轉身便朝着殿外而去。
其餘衆人，心有慼慼，卻是覺得他說的極有道理。
若是能殺了這大言不慚，侮辱焚香谷的小子，賠上一條性命又何妨？！
焚香谷尊嚴豈容踐踏？！
然而只有李洵一人面上苦笑，在場之人，都當莫離是一名年輕弟子，可誰知道他真正的道行？
連魔教老一輩的聖使朱雀都被他一劍輕鬆擊敗，整個焚香谷中，只怕除了雲易嵐和上官策二人，再找不出來第三個能與之媲美者。
孫長老想殺他，實屬癡心妄想。
碧瑤握緊了小拳頭，卻是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怎麼就沒殺了這臭小子！
這般多的人，整個焚香谷的首腦人物全都在此，怎麼就任這個臭小子如此囂張？！
這一路上，雖然莫離並未虧待她，讓她吃好睡好，然而無論她怎麼逃離，都被莫離抓了回來，就如同如來佛掌心的孫猴子一樣，她對眼前這個青雲弟子，着實恨得牙癢癢，自然就看不慣莫離如此模樣。
莫離倒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只是含笑看着雲易嵐，道：“焚香谷門規森嚴，今日莫某見識了，只是不知雲谷主，對我青雲門掌門真人的法旨如何看待？”
“莫師侄，恕我不能奉命了。”
雲易嵐冷冷的看着莫離，道：“上官師弟和賈師弟犯錯，自有我焚香谷門規處置，不提道玄真人如此處置是否妥當，他要殺我焚香谷長老，總要當面與我分說，只派一個年輕弟子來胡言亂語，誰又知是真是假？”
“況且，殺了人，這人頭便按不回去了！”
“所以雲谷主的意思，是要讓道玄師伯親臨焚香谷，伱纔會相信，纔會動手？”莫離問道。
“事關重大，由不得我不謹慎一些！”
“好！”
莫離笑眯眯的自懷中摸出了一件事物來，放在了雲易嵐眼前，道：“雲谷主請看，這是何物？”
這一回卻不是玄火鑑了。
而是一枚令牌，一小塊褐黃色令牌。
瞧着不過巴掌大小，卻有絲絲縷縷的寒意逸散而出，正中央的位置，以小篆寫着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青雲！
那兩字筆力虯勁，隱隱帶着一股沉重的威嚴，彷彿不是兩個字，而是一座山，一座七峰並立的連綿大山！
青雲七峰！
這小小的一枚令牌，在雲易嵐，在焚香谷一衆認識它的長老眼中，化作了那一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大山，化作了道玄真人、蒼松、田不易等一衆首座的身影！
他們各自站立在屬於自己的山峰之上，冷眼注視着焚香谷，注視着這山河殿中所發生的的一切！
青雲令牌，持之如掌門親臨！
此刻，手持青雲令的莫離，便代表了道玄真人，他的每一句話，都有道玄真人和青雲門千年底蘊以及無數弟子爲他背手！
在這塊令牌出現之後，便意味着莫離方纔的每一句話，都是青雲門道玄真人的意思！
這不會有假，否則，他便得不到這一枚青雲令了！
雲易嵐等人臉色難看至極，他們在青雲來人之前，便聚在一起商議了許久，對於青雲門會做出的反應都有猜測和應對。
不過大多數人都傾向於青雲門不會撕破面皮，畢竟三大正道魁首，雖有暗中競爭，明面上卻齊心合力，壓制魔教，青雲門當不會不顧忌交情，
尤其是，只莫離一個年輕弟子前來拜山之際，雲易嵐固然給了極高的禮遇，衆人卻是愈發堅定了青雲門想兩派交好的想法。
真要是找麻煩的，誰會只派一名不諳世事的年輕弟子上門？
誰曾料想，青雲門給出了最強硬的應對，採取了最強硬的手段！
對方非但沒有顧忌交情，反而將焚香谷的威嚴放在腳下踐踏！
今日到底是何去何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雲易嵐，這位焚香谷谷主，這數百年來雖然閉關，深入淺出，極少現身人們眼前，卻依舊牢牢掌握着焚香谷的大權，縱然是上官策這等桀驁之輩，卻還是要乖乖聽從他的吩咐，可見其人的厲害手段。
他臉色鐵青的盯着那一枚青雲令，好似已然出神。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打擾他，就靜靜的陪他看着。
過了好半晌，這位焚香谷之主，面上的凝重之色逐漸軟化，嘴角卻是多了一絲絲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的極是開心，倒是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眼下的局面，雖然比不上正魔大戰，狐族入侵，然而卻也絕對非同小可，對上那一個千年大派，比面對魔教還令人恐懼。
只聽得雲易嵐笑呵呵的道：“原來一切果真是道玄真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莫師侄，你放心，一切都會照道玄真人的意思辦。”
“谷主……”
他身後有人忍不住出言，想要阻止。
畢竟殺了自家門中兩位長老，再送到青雲門去，這等行徑，委實是太過於傷焚香谷衆弟子的心。
若是做下了，只怕全谷上下，從此都會對青雲門避如蛇蠍！
“住嘴……”
雲易嵐狠狠瞪了欲要說話那人一眼，卻是分明展露了他笑意下隱藏的憤怒。
其人道：“道玄真人乃正道魁首，天下第一人，他的命令，我焚香谷自然要尊奉，爾等誰若不服，那待來日道玄真人拜山，自己與他說去！”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道玄真人這四個字，便宛如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在衆人心頭，三百年來正道第一人的稱號絕非浪的虛名，而一千年來，青雲門屢次力挽狂瀾，擊敗魔教，那誅仙劍陣的神威更是早已深入人心！
只一個年輕弟子來，衆人還敢說幾句心中不滿的話，待那位道玄真人親臨，誰敢多言半個字？！
道玄真人真的會來！
他既然說了，會親自來取上官策與賈笠的人頭，那必會說到做到。
眼下，這青雲弟子雖然氣勢咄咄逼人，然而若道玄真人來，可就不是言語上的羞辱了。
屆時，除了這兩人的性命，只怕焚香谷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所以，焚香谷實際沒有選擇。
可真沒有選擇嗎？
雲易嵐深深看了莫離一眼，道：“請莫師侄隨我來吧。”
“雲谷主想帶我去哪兒？”
“你要的東西，都在玄火壇。”
說罷，他起身朝外邊走去，卻是沒再看莫離一眼。
顯見，他方纔的笑聲都是演技罷了，真實的內心，此刻恨不得將莫離活活生吞當場！
莫離搖頭一笑，在一衆焚香谷高層吃人一樣的目光中站了起身，大步跟着上官策走了出去。
山河殿外，無數弟子迎候多時。
除了參與此事的李洵一人外，其他沒一名弟子有資格進入山河殿，同爲掌門嫡傳的燕虹也赫然在列。
清麗嫵媚的女子，看着那跟着掌門人一同走出來的青雲弟子，望着對方那一襲青衫遮掩不住的勃勃英氣，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渾然未察，走出來的焚香谷衆人都是神色陰冷，面容含怒。
“都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回去練功！”
呂順長老看着等候的一衆焚香谷弟子，高聲呵斥道：“快回去，圍在這裡成何體統！”
衆弟子一時驚然，須知，他們出現在此處迎候，便是這位專司谷內迎客的長老呂順安排，怎生此刻發了脾氣？
“都回去吧，這裡不必你們了。”
雲易嵐亦道：“稍後不得吩咐，不許在谷中隨意走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必管。”
見得谷主發令，衆人忙是應道：“謹遵谷主之命。”
隨後，在場一衆焚香谷弟子各自散去，燕虹有心陪同，卻也不能違抗師命，只能不捨的看了莫離一眼，隨着人羣一同離開。
實際呂順讓他們退下，倒也不全然爲了出氣。
稍後雲易嵐要親手處置門中兩位長老，而原因竟然是因爲青雲門的壓迫，如是讓焚香谷這些年輕弟子見到了，指不定還會出現什麼亂子。
他們老一輩的人在山河殿內險些都沒有忍住，更何況是這些各個一身傲氣的焚香谷年輕弟子？
行不多時，玄火壇便近在眼前。
這一座龐大建築，比之山河殿還要巍峨壯觀數分，如同一團巨大燃燒的赤紅火焰，直刺蒼穹，恢弘無比！
饒是莫離上一次來已經有了見識，此次再看，卻依舊是覺得震撼。
是了，也唯有這樣的奇觀，才配的上那八兇玄火法陣，才能鎮壓住九尾天狐，這裡是焚香谷真正的底蘊！
“進去吧！”
雲易嵐淡淡的說道，自有人上前推開玄火壇大門，衆人魚貫而入。
卻見得，這一處玄火壇重地，內裡竟然是一座極寬闊的大殿。
數根白玉石柱撐着上層，而正中央處，則是擺放着兩個蒲團，蒲團上的兩道人影，不是上官策和賈笠，又是何人？
熱浪，一股股熱浪，隨着殿門被打開，爭先恐後的朝外奔涌。
好在，能入此地的，都是道行深厚的老一輩弟子，並不在乎這樣層次的熱浪。
玄火壇是真正建立在一座巨大的活火山上！
“師兄，你來了。”
上官策擡起頭來，望向了衆人，看清楚了那一道站立在雲易嵐身側，和焚香谷火紅衣袍格格不入的青衫身影。
他的心裡，騰的一下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就是這小子，非但自他手下無聲無息的逃了，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抓走了李洵，這對縱橫南疆數百年，一貫對自己道行無比驕傲的上官策而言，無異是奇恥大辱！
不過他知道，當對方站在雲易嵐身側的時候，他便不能再動手了。
荒山野嶺中的莫離可以殺，因爲殺了，誰也不知道他動的手，神不知鬼不覺，莫過如是。
可當對方出現在焚香谷的時刻，他身上那青雲兩字，便是最大的護身符，殺了他，無異於是和青雲門宣戰。
而且焚香谷這麼多長老看着，誰也不會容他動手。
所以他只能強壓下怒氣，道：“怎麼，是青雲門來興師問罪的嗎？”
雲易嵐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一息，兩息，三息……
上官策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他皺了皺眉，看着雲易嵐，等着對方說話。
只聽得雲易嵐嘆息一聲，道：“上官師弟，賈師弟，你們二人，自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