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玉清殿。
“竟有如此之事!”
一貫眉目祥和,仙風道骨的道玄真人,此刻半分氣度也無,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椅子之上,硬生生的拍出了一個巴掌印來!
他看着底下站立的田不易和莫離二人,道:“可曾看見那人是誰?!”
莫離搖了搖頭,道:“此人極是謹慎,先以黑氣裹住身體,通體更是黑袍遮蓋,便是所用仙劍,也不是門中任意一柄,是以無法直接辨認身份。”
“無法辨認身份?能施展神劍御雷真訣,還能打傷普智的,左右門中便是那些人罷了!”
道玄真人怒氣衝衝的道:“蓄養七尾蜈蚣,修煉毒血幡,他想做什麼,今日便是一脈首座,老道也絕不能饒他!”
田不易和莫離心中一震,情知道玄真人是在給他二人吃定心丸。
畢竟,能做到打敗天音寺四大神僧地步的,門中除了七脈首座,再不做他人想。
“師兄息怒,此刻還不是大動肝火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尋出那叛徒,以免日後再造成什麼禍患。”田不易道。
道玄真人點了點頭,看向莫離道:“離兒,唯獨你見過那人,你可有法子分辨清楚?”
“那人煉製毒血幡,必然留下些手尾,而且中了我一記斬鬼神,一夜之間,不足以傷勢痊癒,弟子有信心查出他的真正身份。”莫離正色道。
“好!”
道玄讚了一聲,道:“來人,請門中首座長老,前來玉清殿商議要事!”
他一聲令下,通天峰弟子頓時敲響了玉清殿後的玉磬,清脆悠揚的聲音接連響了九下,卻是有大事發生,召集各脈主事者緊急商議的訊號。
當下,整個青雲七峰都活躍了起來,一道又一道奪目虹光沖霄而起,直奔玉清殿而來,粗粗一數,約莫十七八道,在空中也頗爲壯觀。
後山祠堂,一名滿臉皺紋,頭髮銀白的老者正在打掃落葉。
他步履蹣跚,行動遲緩,還只有一隻手臂,怎麼瞧怎麼是個風燭殘年之人。
不過,在聞聽那九道玉磬聲響起之際,其人臉色一變,望向了玉清殿所在,渾濁的雙眸瞬間射出了兩道懾人的神光。
“九聲玉磬,有緊急大事發生?”
他皺了皺眉,然而不過三兩息間,眉頭卻是舒展開來,面上露出一抹自嘲苦笑,道:“青雲千年底蘊,又有他坐鎮,天大的事又能如何,用你一個斷臂的廢人操心?”
這老者低下了頭,繼續揮動手中掃帚打掃落葉,只是掃帚掃過之處,地上卻多出了些許若有若無的溝壑來,似是被什麼凌厲鋒芒切割一般。
……
“師兄,出了何事了?!”
水月大師性子最急,眼見得玉清殿內,各峰各脈的首座及長老到的差不多了,便率先發問。
她道:“難不成是魔教賊子又蠢蠢欲動,亦或是南荒有變?”
青雲門天下正道魁首,等閒小事,又豈會將諸脈首座盡數匯聚在此?
唯有魔教,唯有南荒,這兩處一個是諸多魔門派閥隨時準備反攻正道,一個是妖孽隔三差五便想着北上神州,都是足以撼動天下安危的大事,纔會驚動青雲山上這般多的人。
道玄真人目光在衆人身上逡巡。
沒瞧出什麼端倪。
都是修道數百年的人物,誰又會輕易露出破綻?
“道玄師兄?!”
見得對方不答話,水月又出聲催促道。
“大膽!”
蒼松道人一臉冷峻,呵斥道:“水月師妹,豈可對掌門無禮,還不賠罪!”
其人身爲龍首峰首座,執掌刑堂,慣來鐵面無私,深得門中弟子敬畏。
便是水月蠻橫慣了,此刻聞聽其人呵斥,也是不禁面上露出了一分訕訕之色,這確實是她不太佔理。
水月拱了拱手,道:“掌門,水月無禮,還望掌門見諒。”
“無妨,無妨……”
道玄擺了擺手,道:“方纔也是爲兄一時出神,實不相瞞諸位,今日召集各位來此,所爲之事,關乎本門興衰安危,稍有不慎,只怕本門千載威名,俱都會毀於一旦!”
衆人都知,道玄真人爲人性子謹慎,他這般說,那必然是極重要之事。
當下一個兩個神情肅穆起來,死死盯着道玄真人。
“離兒,你來說說昨晚之事吧。”道玄真人道,雙眸卻是掃向了一衆首座。
“是。”
莫離應了一聲站了出來,然而在場衆人,沒有一人神態有恙。
道玄心中失落,莫離卻開始講道:“弟子奉掌門與師父之命,前往焚香谷送信,昨夜剛剛歸來,路過山下草廟村時,忽感受到一股極爲強烈的靈力波動,下去查看之際,卻是一名修行邪法的妖人正在與普智神僧鬥法,而且普智神僧已然身受重創!”
此言一出,在場一衆首座長老,都是心中一驚。
天音寺四大神僧,那是絕不遜色青雲七脈首座的存在,各個都是修行界裡一等一的大修士。
尤其普智,這些年行走天下,很是做出了幾件聲名遠播的大事,名號極是響亮。
單打獨鬥之下,一名妖人竟然能將其打傷,這妖人道行之高,只怕是魔教四大派閥領袖一般的人物出手方可做到。
如此道行的大魔頭,竟然出現在青雲山腳下,難怪道玄師兄這般大張旗鼓呼喚衆人了。
衆人心中明悟,那朝陽峰首座商正樑打斷道:“師兄,普智神僧遭遇伏擊,只怕並非偶然,當派弟子下山細細搜尋,說不得魔教大批人馬便埋伏在左近!”
若非如此,單憑一人之力,豈敢輕易冒犯青雲?!
水月等人紛紛點頭,道玄真人道:“莫急,爾等聽離兒把話說完。”
莫離接着道:“弟子見狀,慌忙上前援手,原是普智神僧被那妖人以七尾蜈蚣暗算,身中劇毒,不過普智神僧,佛法精深,雖然中毒,卻依舊反擊,將那妖人護身的黑氣與毒血幡擊潰,隨後……”
他頓了一頓,衆人卻是覺得兇險非常,又是七尾蜈蚣,又是毒血幡,這等厲害陰毒手段,換了他們任何一人上去對付,只怕萬難全身而退。
然而莫離下一句話,直接讓這些道齡數百的大修士豁然色變!
莫離一臉凝重的道:“隨後,那妖人竟然手持一柄上等仙劍,引雷霆之力,攻破了普智大師的六字大明咒,那等法訣,弟子瞧的分明,正是我青雲門不傳之密,神劍御雷真訣!”
神劍御雷真訣!
這六個字,便如同一把鐵錘,狠狠的敲擊在了在場衆人的心中。
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或憤怒,或驚懼,或惶恐,或痛恨的神色。
他們當然明白神劍御雷真訣的意義。
這是青雲門四大真訣之一,亦是天下人知道最多的一門青雲絕技。
役使諸天神雷,滌盪世間妖魔!
整個神州浩土,都沒有第二家門派掌握有如此真法!
可是眼下,竟然出現在了一名修煉邪法的妖人身上!
七尾蜈蚣,天下絕毒!
毒血幡,以精血冤魂煉製的兇惡邪物!
這兩樣東西,按理說絕不可能與神劍御雷真訣出現在同一人身上,只因神劍御雷真訣的修煉者,不是老一輩的高手,便是各峰的後起之秀,誰又會自甘墮落?
此時,在場的一衆青雲高層,纔算真正明白道玄真人邀請他們來此的含義。
能擊敗普智的,唯有他們在場之人,這是懷疑他們中有魔教奸細!
只是,能出現在此地的,都是熟面孔,身家清白,在青雲山上已然待了數百載,彼此熟稔無比,任是他們想破頭也想不到,誰有可能是奸細!
“昨日雨夜,天有雷霆,魔教賊人或許別有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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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大師問道:“離兒,你可曾看錯?”
事關重大,由不得她不確認一遍。
“弟子確認無誤,正是本門神劍御雷真訣!”
“雷擊痕跡尚在原地,普智大師服下三日必死丸,已然迴天音寺交代後事,諸位不信,自可派人前去草廟村和天音寺查探。”
這下,衆人卻是無話可說。
草廟村距離此地不過咫尺之遙,天音寺更是正道魁首,斷然不會虛言矇騙,雖未查探,可是這弟子說的十有八九是真,否則,道玄真人何必如此大的陣仗?
“空口無憑。”
蒼松真人皺眉道:“草廟村那裡,便是有雷擊之痕,也未必能說明是神劍御雷真訣所爲,至於說天音寺,萬一,他們有心製造咱們青雲混亂,又當如何?”
此事牽扯青雲高層,而且尋常的長老,必然是在上清境界走了很遠的修士,這才能以神劍御雷真訣擊敗普智。
換言之,只怕這是一位首座!
天音寺的和尚雖然名聲在外,可是,若說他們對於天下第一正道大派這個名頭,可從來沒放棄過努力。
正道三大魁首,彼此間可也是充滿了競爭。
況且,昨夜大雨,有雷霆降落造成雷痕,是再正常不過之事。
“蒼松師兄所言,亦頗有道理,只憑一名弟子所言,便要在門中大肆追殺,難免會動搖人心。”
鳳回峰首座曾叔常道:“掌門師兄,除非有直接證據能查明這內奸是何人,否則,還是從長計議,暗中調查來的合適,以免讓在場諸位人人自危。”
不怕查內奸,便怕查不出來,造成排除異己的局面。
在場都是活了幾百年的修士,哪裡會不明白這些道理?
當下,不少人都面露贊同之色。
然而蒼松卻道:“曾師弟說的不對,既然確有內奸,自然是早查早了,絕不可姑息養奸,若是心中無鬼,又何必自危!”
他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若非莫離早便知曉其人真面目,只怕還真會被其蠱惑。
道玄真人道:“好了,既然叫爾等來此,那自然是有幾分定計的。普智到底是天音寺四大神僧,道行不容小覷,將他逼到那等地步,這內奸又豈會完好無損?再有……”
他看向莫離,猶豫了一瞬,不過仍舊道:“這位大竹峰弟子莫離,想必諸位並不陌生,雖只入門兩年,道行卻非同小可,又手持老道請人新煉製的九天神兵韶華劍,昨夜之間,協助普智迎敵,一擊斬鬼神,將那內奸重創,有此傷勢,找人自是不難。”
九天神兵韶華劍!
斬鬼神!
重創內奸!
道玄真人這一句話裡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饒是在座之人見慣了風浪,一時之間也是不禁心中駭然!
莫離,天生道體,他們兩年前還爭奪過,自然是認得清楚!
可是要練成斬鬼神,起碼也是上清境界的道行!
這小子入門不過區區兩年,便算是天生道體,修煉到上清境界,未免有些太過驚世駭俗了吧!
而且,還一擊重創一位首座般的人物!
這話若不是從道玄真人嘴裡說出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夠相信,一名修行只兩年的弟子,能到這個程度!
望着那個站在場中央,一襲青衫,英氣非凡的少年,衆人一時間連內奸的事都顧不上了,只是內心說不出的酸楚和豔羨。
田不易看着衆人神情,早就心裡樂開了花,平日裡他受的打擊多了,今日總算是能好生炫耀一番自己的弟子了!
“諸位師弟師妹,便一一上前來,讓老道看一看吧。”道玄真人輕聲說道,然而話裡話外,分明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語氣!
衆人都是心裡鬆了一口氣,若是如此簡單便能查出內奸,倒是一件美事。
蒼松道人見得衆人都不抗拒,眸中精光一閃,一步邁上前方,道:“那便先從貧道看起吧。”
身爲龍首峰首座,又執掌刑堂,道玄真人極是信任蒼松,這些年將許多門派事務也一併交他處理,可以說,他實是青雲門二號人物,也確實該第一個從他查起。
道玄點了點頭,伸手抵住蒼松背心,靈力正待吞吐,忽然,一陣涼意襲來,還不待他有所發應,小腹之中,便是一陣刺疼!
“啊!”
道玄真人痛苦呻吟一聲,左手倒切而下,蒼松擡手迎上,卻是渾身一震,整個人身不由己的朝着外邊飛去,落在了大殿門口。
這一變故,實在是太過突然,整個殿內瞬間變得安靜了下來,如死一般的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