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下,陽光明媚,但是身處小院之內,看着那些屍骸,江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望着衆人遠去的背影,他嚥了口唾沫,擠出一絲微笑道:“小莫捕頭,請多多關照了。”
莫離搖了搖頭,道:“江班頭,你這麼些年,按理說見的屍體也不少,到底怕什麼?”
六扇門乾的活,成天就是和屍體打交道,一般的小案子也落不到他們手頭上去。
江蔡面帶苦色道:“我是不怕屍體,可是……可是這是王屠夫留下的屍體……他,他邪性的很,萬一晚上回來……”
萬一晚上回來,就他這般老骨頭和小莫捕頭這麼一個年輕人,只怕是羊入虎口!
想起那房間內被分屍的骸骨,他心裡便愈發畏懼和驚恐,王屠夫當真不是一個正常人!
“他不會回來的,東西都收拾的那般乾淨,定然是遠走高飛了,我們與他無冤無仇,單純爲了殺我們折返,對他而言沒有意義。”莫離淡然道。
真要回來倒還好了,將其擒下,問清楚卷宗失火案的情形,說不定便找到了那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等連環殺人兇手,心性之變態,不可以常人心思揣度。”江蔡苦口婆心的勸道,想要這位小莫捕頭打起警惕來。
“真要來了,就抓起來,也不必等金陵的刀法高手來此辨認了。”莫離笑道。
江蔡聞言,不禁嘆了口氣,這小莫捕頭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六扇門查案那裡有這樣查的,碰見兇手,當然要利用好六扇門這塊招牌,調集高手,以多欺少,如此方纔穩妥。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隨着天色一點點的黯淡下去,明月升上天空,江蔡急不可耐的升起了一大堆篝火,將小院照的一片通透。
他一個人坐在火堆旁默唸着不知道什麼經,莫離聽了幾句,大概是佛門保平安一類的,也沒有多大興趣,便自顧自的在一旁默默行功起來。
功行不過兩週天,莫離忽然睜開了眼,朝着房頂的方向看去。
江蔡注意到了莫離的動作,不禁有些奇怪的問道:“小莫捕頭,你在瞧什麼?”
“有動靜。”莫離語氣平靜的道。
“有……有動靜?!”
江蔡望着莫離的視線方向,正是那個堆滿了屍體的房間,只覺得一股寒意籠上心頭,一雙眸子瞪得渾圓!
咔嚓一聲,屋頂之上傳來一聲脆響。
“是誰?!”
江蔡更加害怕了,直接縮到了莫離身後。
“朋友,何必藏頭露尾,出來吧。”莫離道。
真有人!
江蔡一臉恐懼的盯着那房間,只見得那屋頂之上,驀然出現了一道黑影!
“啊!”
江蔡下意識的尖叫了一聲,隨即驚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隻手牽住了莫離的衣角,用力扯了幾下。
這種場景,遇見這樣的情況,自然是該先溜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奈何小莫捕頭身子站的猶如一堵院牆,非但紋絲不動,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壓根沒有要溜的意思!
所以我是該先溜,還是陪他一起?
“閣下倒是耳目靈敏!”
屋頂之上,那黑影跳了下來,卻是一名手持長劍的中年男子,寬袍大袖,神色冷峻,渾身上下都有一股凌厲氣息顯露。
是他!
莫離挑了挑眉,這股凌厲氣息,與他昨日在蛇王處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不是王屠夫,也不是鬼!
江蔡心裡頭放輕鬆了下來,是人,尤其是正常人,那便沒什麼好怕的,誰還敢對他們六扇門動手不成?
“閣下是……”莫離目露詢問之色道。
“雁蕩派,邱清流。”
此人答道,看向莫離的目光中卻有一分忌憚。
雁蕩派本以武功靈動聞名,身法輕功自有獨到之處,然而他剛到房頂上,便被窺出動靜,這小捕頭年紀輕輕,倒是身懷絕技,不容小覷,難怪昨日有膽子去見蛇王。
雁蕩派邱清流!
江蔡微微一驚,雁蕩派乃是江南大派,離姑蘇城並不算遠,他對於派中情況自然瞭解,這位邱清流乃是當今雁蕩派掌門師弟,武功亦邁入了一流境界,江湖人稱紫氣劍,端的不容小覷,
“邱清流?”
莫離皺了皺眉,沒有聽過,他道:“不知邱大俠到此,所爲何事?”
“我是爲了蛇王的死而來。”
邱清流道:“昨日你們見了他,他今日早上便死了,我自然要查個明白。”
頓了一頓,他又道:“蛇王與我有救命之恩,我答應保他五年平安,今年是第三年。”
“邱大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
江蔡豎起了大拇指,心中卻是瞭然,難怪都瘋傳蛇王和雁蕩派有舊,原來如此。
“你懷疑是我們殺的?”莫離說道。
“我不知道。”
邱清流搖了搖頭,正色道:“但我知道,蛇王必然是因爲昨日所說的話而死,這裡面涉及到六扇門,涉及到王屠夫,你們都是有嫌疑。”
“我和小莫捕頭昨日回到府衙後便沒有出門,蛇王絕不可能是我們殺的!”江蔡慌忙辯解。
他不想惹得這位雁蕩派高手的不快,萬一其人動了殺心,就他和小莫捕頭二人,豈不是插翅難逃?
荒郊野外的,殺了人只怕六扇門都找不到兇手。
“我不知道你們說的真假。”
邱清流的手緩緩搭上了劍柄,道:“我只知道,把你們都殺了,蛇王的仇自然就報了。”
一縷鋒銳寒意自他身上席捲而來,那是一名劍客的殺意。
江蔡身子一僵,他要殺我們?這該如何是好?!
咚咚咚……
就在這氣氛極是緊張之際,敲門聲忽然響起,緩慢悠長,顯得極有禮貌。
“誰?”
莫離問道。
“是我。”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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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金衣!”
江蔡面露喜色,他對這聲音再是熟悉不過,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張金衣的聲音,對他而言無疑便是天籟!
金衣捕頭,每一位都是身懷絕技的一流高手,絕不會弱於邱清流!
他慌忙上前開門,只見得外邊站的,正是張好遠!
“張金衣,您怎麼來了?”他出言問道。
張好遠一邊朝裡走,一邊道:“金捕頭擔心萬一那王屠夫折返,你們會出事,是以纔派我來此。”
原來如此,金捕頭當真是思慮周全!
江蔡從未如此刻一般感謝金九齡,而此時,張好遠的腳步忽然頓住,看向了邱清泉,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是什麼人?”
莫離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二人一眼,道:“雁蕩派的人,叫邱清流,要來殺我和江班頭,替蛇王報仇。”
“邱清流,紫氣劍邱清流?!”
張好遠面露不愉之色的道:“倒是好大的膽子,膽敢公然謀害朝廷命官,爾等便不怕,朝廷將你們整個雁蕩派都踏平不成?!”
“邱某,已然退出了雁蕩派。”
邱清流毫不在意這威脅,看向三名六扇門捕快,道:“殺了爾等,再殺了王屠夫,蛇王的仇,便算是報了。”
“你敢!”
張好遠的手也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眸中殺機凜然。
兩位一流高手此刻毫無保留的釋放出自己的氣勢,夾在中間的江蔡直覺得渾身上下猶如針扎一樣,恐懼感瀰漫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倒是莫離,神色淡然,面上還帶着幾分笑意,很是從容。
忽然間,一道劍光亮了起來,是邱清流,他拔劍了!
在雁蕩派獨門內功紫河真氣的灌注下,那一道劍光猶如紫電,在夜色中分外奪目,直直朝着莫離要害而去!
凌厲劍氣,將虛空刺的嗤嗤作響,江蔡已然手腳痠軟,萬萬料不到張好遠在側的情況下,這位雁蕩派高手真的敢動手!
“放肆!”
張好遠大怒,擡手拔劍便朝着那紫色劍光迎去,不得不說這位江湖人稱‘一字電劍’的金衣捕頭劍法確實是一絕,誰也沒瞧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夜色當中便亮起一抹銀白劍光,真如閃電劃破蒼穹,分明是後出手,瞧着卻要比那紫氣劍還要先至!
小小的庭院之內,一時間劍氣縱橫,凌厲劍光帶來森森寒氣,然而江蔡此時卻是心中爲之一定。
張金衣出手了,這個什勞子紫氣劍如何還能逞兇?!
然而下一刻,異變陡生!
那一柄直如銀電的快劍,在空中陡然一折,斜斜刺向了莫離,非但如此,那一柄紫氣劍,亦是劍光盛了數分,直奔莫離要害而去。
這兩人竟然都是衝莫離來的!
這一幕變化太快,兩位當世一流高手,竟然一起攻向了莫離,而且還是在出手的過程中偷襲,面對這種情況,只怕便是一位絕頂高手,一時間也要手忙腳亂!
江蔡眸子瞪的渾圓,他如何能料到,張好遠竟然是要來殺莫離的!
這一瞬間,他聯想到了很多東西,一顆心已然沉到了谷底,既然要殺莫離,他難道跑的掉?
當真是無妄之災……
就在他自怨自艾之際,卻見得兩柄長劍一前一後洞穿了那道英氣俊秀的年輕人身體。
完了……
江蔡心中咯噔了一下,明白下一個便是要輪到自己了。
不過就在他轉身想要逃跑之際,忽見得那邱清流和張好遠二人,臉色都是齊齊一變,而那道被洞穿的小莫捕頭的身體,則是逐漸的消散開來,赫然是一道幻影!
“想不到,你非但內力深厚,身法也如此高明!”
張好遠擡頭看向前方,臉上俱是肅重殺意。
江蔡順着兩人目光看去,只見得那株大槐樹下,一名身穿六扇門制式錦袍,腰間佩劍的年輕男子好生生的站在那裡,清秀的眉眼間滿是溫潤笑意,不是莫離又是誰?
他竟然沒死,竟然躲了過去!
這一刻,江蔡的心頭翻起了驚濤駭浪,望着那笑容溫和,眉眼清秀的年輕人,如同看着一個怪物一樣,之前一直普普通通,陪着自己查案的年輕人,竟然輕易躲過了兩名當世一流高手的偷襲,身法快的根本看不出來痕跡!
這是多麼可怕的實力啊?
江蔡活了五十多載,平生還是頭一次遇見如此震驚之事,他第一個念頭是慶幸,有小莫捕頭在,今日興許便不會死了。
不過隨即,他回過神來,對於莫離的身份充滿了好奇。
“如此年輕,如此武功,他絕不是尋常高手,是六扇門暗中培養的力量,還是來自京城的高手?他的身份必然非同小可,倘若,倘若能交好他,說不得便能讓我在回家養老前做上協理捕頭!”
邱清流皺了皺眉,看着那個笑咪咪的年輕捕頭,握住劍柄的手掌不禁又用了幾分力。
這個人年紀雖輕,可是絕對是個勁敵!
“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張好遠出聲問道。
從對方沒有半分震驚的神情中,他已然明白,眼前這個年輕捕頭,早已然知曉了他們的身份。
“從你進門的那一刻起。”
莫離笑道:“早上你便受了傷,金大人若真是關心我們,當自己來,也不會派你來,而且,刺殺我的人,想必便是你吧?”
張好遠冷笑一聲,沒有應話。
莫離卻沒管他,自顧自的道:“你的劍無緣無故變的扭曲,必是被我掌風帶回的暗器撞擊所致,那時我便有些懷疑你了,不過從你進門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的確定是你。”
“還有這位邱清流邱大俠,若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是貼身保護蛇王的,他怎麼死的,你能不清楚?十有八九是蛇王所言爲真,所以這位張金衣早上上門滅了口,至於你,怕也是和張金衣同流合污的一夥人。”
說到這,莫離笑了一笑,道:“原本我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不過張金衣你自己找上門來,這一切我便能肯定了,只要擒下了你二人,蛇王身死,卷宗失火一案,定能水落石出。”
江蔡聽的渾身戰慄,好險好險,若非小莫捕頭實力不凡,只怕他身死之後,很快便輪到了自己了!
“你倒是聰明,只可惜,你今日一定會死在這裡的。”張好遠冷聲說道。
“哦,這麼自信,難道是還有幫手?”
雖是疑問,莫離的眸光卻是看向了黑暗中的院門處。
“不錯!”
門外忽然傳來了另外一道清朗的聲音,隨後,一隻六扇門制式靴子跨入了門檻內。
望着走進來的那道人影,江蔡渾身再次被恐懼籠罩,他顫聲道:
“金……金總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