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上任以後,正值鐵嶺失陷,遼東一片混亂,形勢洶洶,人心惶惶。
面對着一片狼籍,他的主要工作是收拾殘局,穩定人心。他大力整頓軍紀,斬逃將,造戰車,治火器,挖溝濠,築城池,收到了一定的成效。
然而熊廷弼畢竟是一介文人,未經戰陣,缺乏軍人的勇武,除了恢復以外,他似乎也幹不了別的。
要知道,在戰場上,進攻比防守難度要大的多,可以說不是一個概念。
一個普通的人,只要有人有錢有槍,就可以做好防守。可是要謀劃進攻,沒有較強的軍事才能,是幹不了的。
進攻是有風險的,容易出錯,防守卻四平八穩,很難挑出毛病。人們總是指責那些戰敗的將軍,而對那些沒有作爲,也沒有犯錯的將軍確大加讚賞,這是不公平的,也是不明智的。
古往今來,存在這樣一個誤區:
工作做的越多,犯的錯誤也越多,遭到的指責也越多。不幹工作的,什麼錯也不會犯,也不會受到人們的指責。這樣一來,誰還敢幹工作呢?尤其是那些難度大,風險高的工作,出錯的可能性也大,更是無人敢於問津了。
戰場上更是如此,不打仗就不會吃敗仗,就永遠不會犯錯,因此,人們都願意防守而不想進攻。
作爲遼東經略,在長達十個月的任期內,熊廷弼只經略防守,不經略進攻。熊廷弼提出整兵十八萬,同時又將十八萬人撒了芝麻鹽,將他們分佈在清河、撫順、柴河、三岔兒、鎮江佈防,毫無厚集兵力,與敵決戰的打算。
熊廷弼的防守消耗巨大,給朝廷增加了很大負擔,他花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卻沒有打一個像樣的仗。
很顯然,朝廷花錢不是讓你與敵人和平共處的,受到彈劾,再所難免。
天啓繼位以後,給事中姚宗文等攻擊熊廷弼“出關逾年,漫無定畫”,並認爲不罷免熊廷弼,遼東“必不可保”,於是天啓將他罷免,任命袁應泰爲遼東經略,薛國用爲遼東巡撫,籌劃再次對後金發起攻勢,恢復撫順和鐵嶺。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發動進攻,後金就己經攻到了城下。
天啓元年(1621年)二月,努爾哈赤利用明朝新舊朝更替,朝臣內部紛爭不斷,無暇東顧之機,發兵攻打遼東真正的大城市瀋陽和遼陽。
三月,後金軍進逼瀋陽,瀋陽是遼東重鎮,明總兵賀世賢、尤世功在此駐守,明軍與後金軍在瀋陽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遼瀋戰役是戰爭史上一次詭譎的戰役,過程很曲折,結局很悲壯。《明史》對其記載很簡略,還有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讓人無所適從。
明軍作戰很英勇,但最終敗在奸細之手,誰是奸細?明史沒有告訴我們。我隱約感到,真相遠比我們所知道的複雜得多,有許多事情我們己經無法考證了。
明史中關於遼瀋戰役的記載如下:
“天啓元年三月,我大清以重兵薄瀋陽。世賢及總兵尤世功掘塹浚壕,樹大木爲柵,列楯車火器木石,環城設兵,守城法甚具。大清先以數十騎來偵,世功兵躡之,殺四人。世賢勇而輕,嗜酒。旦日飲酒,率親丁千,出城逆擊,期盡敵而反。大清兵佯敗,世賢乘銳進。倏精騎四合,世賢戰且卻,抵西門,身被十四矢。城中聞世賢敗,各鳥獸竄,而降丁復叛,斷城外吊橋。或勸世賢走遼陽,曰:「吾爲大將,不能存城,何面目見袁經略乎!」揮鐵鞭馳突圍中,擊殺數人,中矢墜馬而死。世功引兵援,亦戰死。”
從這個記載裡看,瀋陽主將賀世賢十分英勇,帶領少量家丁出城迎戰,孤軍深入,遭遇後金主力部隊,被敵人包圍,他邊打邊撤,一直退到瀋陽西門,身中十四箭,仍與敵惡鬥。
危急關頭,手下勸說賀世賢脫離戰場,逃往遼陽,賀世賢毅然拒絕,他說:“我爲大將,不能在城,有何面目見袁經略!”(遼陽爲經略袁應泰駐地),最後手刃數十人,重傷落馬而死。
剛開始,我被賀世賢的英雄無畏所感動,但是後來越想越不對勁。
作爲一個屢經戰陣的總兵官,怎麼可能率一千名“親丁”出城迎戰後金鐵騎,還“期盡敵而返”。這麼做是魯莽無知還是另有目的?
而砍斷瀋陽城吊橋的很可能就是賀世賢所部“降丁”。
明史記載:“廣寧總兵李光榮疑世賢所納多,以狀聞。巡撫薛國用亦奏三可慮,兵部尚書崔景榮請拒勿納,而置己納於他所。然世賢所納卒不可散,同列遂謗其有異志。”
從這段記載我們可以看出,賀世賢仍大量收納“降丁”,廣寧總兵李光榮、遼東巡撫薛國用、兵部尚書崔景榮等人都認爲賀世賢招納的“降丁”太多,並勸他“置己納於他所”,但是他仍堅持“所納卒不可散”,以至於大家都懷疑他“有異志”。
《明史》對賀世賢的戰績略有記載:撫順戰役中,“張承廕之敗也,世功脫歸,坐褫職。”清河戰役中,“世賢駐靉陽,聞變,疾馳出塞,得首功百五十有四級,進副總兵”。薩爾滸戰役中,“世賢副李如柏出清河。劉綎深入中伏,勸如柏往救,不從,綎遂覆歿”。鐵嶺戰役中,“世賢馳援,城已破,邀獲首功百餘級”。泰昌元年九月賀世賢“連戰灰山、撫安堡,獲首功二百有奇”。
從這些記載我們看到賀世賢的戰績有“脫歸”有“不從”更多的是“獲首功”,就是沒有看到賀世賢與敵激戰的場面,所謂“首功”,也都是在戰事結束後割下敵人首級邀功請賞。
在瀋陽戰役中,他卻一反常態,率千人出擊,被敵人包圍後還能衝出重圍,退到瀋陽城下,就在他退到瀋陽城下時,城內的奸細打開城門,後金軍攻入城內。
這不是很奇怪嗎?這一連串的怪事把我帶溝裡了。
我有一大串的疑問:爲什麼要拒絕衆人的忠告堅持留用大量降丁?爲什麼要輕率出擊?如果要展開野戰爲什麼不率大軍而是隻率少量親軍?爲什麼沒戰死在城外而偏偏戰死在瀋陽城下?
不僅我感到疑惑,當時的明朝**也很疑惑,以至於“世賢既歿,或疑其叛降,卹典故不及。四川副使車樸爲訟冤,格衆議不果”。
賀世賢曾是李如柏的部下,而李如柏與努爾哈赤的關係十分密切,很有可能賀世賢與努爾哈赤也有交情。
但是如果賀世賢真的有問題,怎麼會戰死在瀋陽城下呢?
我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但是我想,在混亂的戰場上,發生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總之,真相己經很難考證了,我只能在此存疑一下,而不能做出任何結論。
後金攻入瀋陽後,城內明軍奮起抵抗,雙方在城內短兵相接。
明總兵童仲揆、陳策率軍從遼陽趕來救援,試圖重新奪回瀋陽,後金兵兩面受敵,瀋陽很有可能得而復失。
努爾哈赤命令部分後金兵在城中繼續作戰,自己則率騎兵主力進攻援助瀋陽的明軍。
明軍與後金兵展開了殊死搏鬥,戰事異常激烈,陳策戰死,明軍全軍覆沒,後金也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陳策全軍覆沒,但戰鬥仍未結束,明總兵李秉誠、朱萬良、姜弼率領明步騎四萬在渾河南五里外佈置戰車、槍炮、掘壕、安營,準備強攻瀋陽,剿敵於城下。
努爾哈赤不敢怠慢,親自領兵作戰,明軍騎兵潰敗,後金兵得以長驅直入,追殺明軍四十餘里,沿途明軍死者不計其數,後來努爾哈赤收兵回營,將所獲人畜分於八旗,瀋陽大戰終告結束。
努爾哈赤攻陷瀋陽後,爲報復瀋陽軍民的抵抗,屠殺了三天,瀋陽城血流成河,屍橫遍地,只有少許倖存者逃了出來。
努爾哈赤屠滅瀋陽之後,在城內休整了五天,緊接着又帶兵進攻遼陽。
遼陽是遼東地區的首府,是明朝在東北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是遼東經略的駐紮地。然而此時遼東兵力己經大多投放到瀋陽保衛戰,守衛遼陽的兵力並不多。
袁應泰將奉集、威寧等地的軍隊撤回遼陽,集中力集對付後金。
後金兵抵達遼陽城,袁應泰親自帶兵出城迎戰,雙方展開激戰,戰事呈膠着狀態,當日雙方未分出勝負,夜晚,明軍在城外紮營,袁應泰夜宿軍營中。
第二天,雙方再戰,後金人數佔優,明軍漸漸抵擋不住,總兵樑仲善、朱萬良戰死,部隊紛紛退向城內,後金兵乘勢掩殺,許多官兵被擠入城濠,自相殘踏,濠溝內堆滿了屍體。
袁應泰退入城內後,與巡按御史分責固守。第二天伴晚,城內奸細到處放火,製造騷亂,城內頓時雞飛狗跳,亂作一團。奸細乘亂打開城門,遼陽城破,袁應泰自殺徇國,巡按御史張銓被俘不降被殺。
遼瀋陷落後,明軍不能敵擋後金的進攻,遼河以東的三河、靜遠、鎮江、海州、金州等大小七十餘城幾日之內全部淪陷,河東之地,盡歸後金所有。
遼河以西的老百姓擔心後金的進攻,紛紛逃亡。
明朝得知遼瀋失陷,大爲震驚,北京實行戒嚴,九門晝閉。
然而後金並沒有乘勢進攻河西,努爾哈赤鳴金收兵,着手消化吸收己經取得的戰利品。爲加強對河西地區的佔領和統治,將都城從赫圖阿拉遷到遼陽,後因爲遼陽位置太接近河西,不利防守,又將都城回縮到戰略位置更好的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