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人登時成了沒頭的蒼蠅,四散尋找。
他與朗灝等人便進了山,因爲朗灝懷疑,若要藏起一個人,雪山是個絕好的地方。
他不知道朗灝的推斷由何而來,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心裡就像這雪地一片空茫。
或許他們應該慶幸現在不是下雪的季節,所以許多痕跡可以清晰保留。於是他們發現一條長痕……起先,是歪歪斜斜的腳步,好像有人費力走過,然後就是深深的溝壑,彷彿被人拖行。
會不會是主子……
胡綸被自己的瘋狂想象折騰得幾欲抓狂,朗灝的木頭臉也成了炭燒臉,然而就在他們越找越心慌,越找越腿軟時,忽然聽到一聲厲吼:“雲彩……”
山谷有迴響,難辨聲音,難辨方向,然而這個名字,只屬於一個人!
他們立即生出無窮力氣,沿着那道條長痕奔去。
果真是主子!
主子還活着!
一時之間,簡直熱淚盈眶。
可是……主子又犯了拗勁,不要做這個國主,竟然連洛雯兒都不要了,要獨自歸隱山林。
一時間,胡綸真擔心洛雯兒會跟隨主子而去,當年,夢妃就是令主子這般義無反顧。
他不能,不能讓主子再做這樣的錯事!
主子這些年的心血,絕不能功虧一簣,絕不能落在別人的手裡,爲他人做嫁衣!
可是朗灝那個混蛋,竟然說主子不會走。
他安的是什麼心?
然而不待他跟這混蛋拼命,就被混蛋敲暈,醒來後……
洛雯兒當真把主子帶回來了……
而且,她現在對他態度極好,竟還多了許多關心,不覺令他受寵若驚。
因爲自被發現他配合着主子欺騙了她兩年之久,她就視他於無物,即便雪崩前和主子關係有所緩和,對他還是冷冰冰的,就好像捨不得責怪主子,結果把怨氣都加在了他身上。
他招誰惹誰了?
可是爲了主子……行,咱家就默默承受吧。
然而這幾日……不對,她別是對我有什麼陰謀吧?
其實他倒不知,洛雯兒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皆是主子的功勞。
“雲彩,其實小綸子很可憐。當初我不過是幫了他一把,他便記下了。等到我回宮,爲了陪在我身邊,竟然……”
胡綸是自宮的,那年,他十五歲。
因爲不得法,流了許多血,險些死掉。
洛雯兒覺得,胡綸雖然有些事做得不地道,但無非是一片忠君愛主之心,所以雖然屢屢犯錯,千羽墨也不忍心處置,只能小懲大誡。
然而身爲國主,能有這樣一個人真心相待,無論是他還是胡綸,豈非都是重情重義之人?他們雖是主僕,卻更勝親人。
胡綸卻不這麼想。當然,主子的確是好的,但是主子對洛雯兒明顯比對他好。
他們都被凍傷了,主子卻只是指了御醫給他看傷,又親自送了傷藥,慰問一番,可是對洛雯兒呢?
御醫柳向槐不止一次跟他閃爍其詞,說是主子現在那輛馬車都進不去人了。
御駕寬敞,如何進不去人?無非是……
不過洛雯兒的凍傷的確嚴重,胡綸後來才知道她是如何艱難的在雪山裡前行,又爬到山頂去摘什麼“赤心丹”。現在他能看到的,是被包得跟熊掌似的手。御醫說,凍得實在嚴重,若是一個月內還不見好,可能就要……
想到只剩下掌的手,胡綸打了個哆嗦,他記得洛雯兒的手指很細長很好看的,應該也很柔軟,指甲從來不塗那些個嚇死人的蔻丹,而是透着淡淡的粉色,如同珠光。
當初給他添飯的時候,他也曾看得失神,結果被主子餓了幾頓。
主子怎麼連他的醋都要吃?
不過手還是輕的,聽說當時她是在雪地上爬了很久,穿得還少,身上凍得更是嚴重。
所以主子便堅決不肯讓御醫診治了。
主子細心跟御醫請教,得了方子,親自爲洛雯兒醫治,就連藥都是主子給更換的,全不顧自己還吊着一隻胳膊。
這當是一幕旖旎的溫存,二人患難與共,又攜手同歸,當是會一掃前嫌,說不準還能更近一層。
不,應該是已經……
當然,這不是問題,問題是……現在御醫想進御駕爲主子診治,可是不方便吶。
自打二人回來,就彷彿長到了一起,關鍵是主子非要跟尚儀長在一起,御醫就算上了車,可是頭不敢擡,眼不敢睜,這還怎麼望聞問切啊?
柳向槐已不止一次跟他抱怨,希望他這個王上身邊最得力的總管轉達一下人民羣衆的心聲。可是胡綸哀嘆……他現在還算什麼“身邊的人”,主子身邊那位,可是洛尚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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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你還能不能有點正經了?”
“誒,小心點!”
千羽墨接住洛雯兒惱怒拍來的“熊掌”,看着,神色黯然。
他現在一擺出這個表情,洛雯兒就再發不出火。
那日,他們剛下了山,她就突然暈倒,醒來時,就被包成了糉子模樣,據說是被凍得狠了,有截肢的危險。
她當即心一涼,轉眼就見千羽墨撩了撒花的帳子進來,她急忙閉上眼睛。
他坐在牀邊,默默的看她,忽然俯下身,把她抱在懷裡。
她能感到他的胸口在急速起伏,本打算繼續裝睡,然而終是忍不住:“你的手剛接好,仔細些……”
千羽墨不肯放手,倒把她抱得更緊了。
洛雯兒沉默片刻:“如果我……”
“不管怎樣我都要治好你,如果真的……我揹着你,抱着你……”忽然笑了:“這樣也好,這樣你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這個人,既是說要跟他在一起,怎麼還講這種混話?
不過自那以後,千羽墨果真拿她當傷殘人士處理,即便她傷勢漸好,能夠小範圍的活動了,也把她固定在牀上,飲水吃飯都要經他的手,尤其是更換傷藥。
若說是手也便罷了,關鍵她傷的部位……很尷尬。
既是如此,千羽墨便堅決不允許御醫下手,她的手又受了傷,自己無法用藥,此行又沒有帶宮女,於是千羽墨便義無反顧的承擔了換藥的任務,每每神色凝重,無半分戲謔之態。她也漸漸忍了羞澀,將頭別到一邊。
這本是醫生與患者間的交流,可是別人不知道,譬如胡綸,現在想要上車彙報個事情,都得敲門:“主子,小的現在方便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