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白澤感應,禍起大荒
天地昏暗,羣星晦澀。
坑坑窪窪的大地之上盡是被燒融的痕跡,流動的岩漿已平鋪了整個戈壁地表。
更有數千米的岩漿柱驟然炸起,露出了地下直通地心的赤紅深坑。
灰黑的惡風跟赤紅的火海交織在一起,捲動着天地間濃郁不化的雲海大霧。
而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氤氳空間內,四個龐然大物已然廝殺成了一團。
“轟!”
“轟!”
“轟!”
彷彿開天之器的血色戰斧,在兩條如山般壯碩的臂膀的操使下,裹挾着暴虐的衝擊狠狠的劈砍在混沌身前探出來得似頭顱的肢體上端。
承載着兩方龐大世界,又疊加了數十層暴虐之力的劈殺,饒是混沌這等皮糙肉厚的挨這一擊也忍不住齜牙咧嘴。
當然,前提是他得有嘴跟牙才行。
頭頂捱了一斧,頂着浴血而模糊的視界,借後退來緩和狀態的混沌不出預料的看到了一宏偉的黑色身軀,一如之前似的,在短暫的接觸過後又被拋飛了出去。
那一對兒略顯破爛的黑色羽翼勉強包裹着蜷縮的身軀,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竄出了混沌的視界範圍。
只能透過大霧,隱約間聽到遠處傳來重物落地而又復彈,起起落落的劇烈轟鳴聲。
見狀,混沌那五官不明,而又血肉模糊的腦袋上皺紋層層疊疊,似是在思考一般。
這祖輩都死絕了的小崽子,並不像他們之前預料的那麼容易拿捏。
即便是在殘酷的蠻荒時代。
跟他等同的小崽子們,大多都還在部落長輩跟那些跟人族關係親近的神獸手中盤桓,偶爾一次放海的試煉便能讓他們開心許久,但跟值得回味的勝利相比,絕大多數時候,這些少年的成長生涯都是從一頓頓毒打中坎坷邁過來的。
哪怕是放水,所謂的戰鬥局勢也被另一方牢牢地把控在手裡,說讓你一百招開外才贏,就絕對不會倒在一百的門檻上。
而至於所謂的成人試煉相比於尋常的切磋確實提高了不少的質量,但在保證性命安全這一前提下,試煉的成果便可想而知。
試煉,只不過是爲了證明你的常態下的實力具備了走出部落,在外活動的最低底線。
而想要成爲一個合格的,能爲部落出力的戰士,這羣初出茅廬的少年們還有相當漫長的一段羊腸小道要走。
更別提庇護部落,乃至於在蠻荒中擁有自己的名號。
而混沌也好,還是別的上古來人,對張珂冠以少尤的稱謂便也是因爲如此,一個尚未斷乃的小崽子,沒什麼功勞,又無有一個立足的戰績,憑着蚩尤當初打下的威名稱他一聲少尤已經是相當給面子的示好了。
只是,現在貼身感受了一番過後。
少尤,或許並不應當完全是個名譽性的稱謂。
當然,如果讓混沌重新做個判斷的話,他還是更樂意稱呼對方爲少夭。
夭者刑夭也,正是同一時代背景下,整個蠻荒中唯一比蚩尤少了三分狠毒的另一個瘋子。
他所處的時代雖未見過那位的風采,但混沌曾經還是人的那會兒,也跟炎部的殘黨們有過一些交涉,這干鏚操使之法他也是見過一些。
但.哪怕是那些自涿鹿之戰中活到了後世的炎部族人,使用起干鏚這等兵器來,也未必有眼前這位順手。
它不是那種高端的技藝,而是特殊的.嗯,一舉一動間都充滿了簡單到了極致的暴力。
就好像從初學乍練的時候,就開始跟人生死相搏似的。
當這種想法出現在混沌心裡的一剎,他雖然沒驚詫到跳起來,但眼中也滿是茫然之色。
真見詭了,誰家培養後代這麼玩命的啊!
誰家的生死搏殺是當過家家玩,還帶復活幣的?
可不這麼解釋,很難說得清在他們三個的包圍下,對方還能站穩腳跟,並迅速組織反擊,運用流暢到變態的技藝,以傷換命,硬是撐到了干鏚開始逐步發力的時間段。
或許,窮奇那損崽也趁他們兩個不注意的時候一同叛變了?
不然很難解釋,爲什麼每次這傢伙剛衝上來,便倒飛而回,循環往復,能傷到對方的次數爲數不多,但同樣的,因爲接觸短暫的緣故,三兇之中,窮奇也受損最少。
至於那一開幾乎齊根而斷的翅膀,很早之前便治癒完全了。
而所謂的殘破跟狼狽,都是之後造成的傷勢。
雖然打心底覺得這個想法不靠譜,要知道這裹挾少尤匯九黎,三苗,集結舊部以亂天下的策略雖然是他混沌制定的,但在私底下的商量裡,沒什麼心眼兒單一個莽撞的檮杌都慢了窮奇一瞬,更別提這貨本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有鬧劇亂象看,他比誰都興奮。
可偏偏這一打起來就拉胯了。
哪怕打心裡覺得這想法有些站不住腳,但懷疑的種子一經出現,便再也無法消散。
只是,這會兒藉着短暫後撤的功夫緩解了頭痛,勉強將頭頂那猙獰的傷痕修補的不再淌血,連傷口結疤的功夫混沌都不願等待,立馬急匆匆的再度加入了戰團。
沒辦法,這場四凶會戰還沒開端就叛變了一個,而窮奇又是個派不上用場的廢物,他若是再想東想西的,那隻剩下檮杌應對那愈發兇狠的少尤可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感受着再度纏繞而來,撕開了三昧真火的防線,灼燒在自己表皮上的熱浪,張珂將心中的躁動跟痛處悉數化作了一通暴虐的劈砍,如狂風暴雨一般涌在了剛插足進來的混沌身上。
而作爲側重攻擊的代價,他的胸口再度被檮杌留下了一道深邃而猙獰的傷痕。
那早已經鱗甲備足,化作猩紅豎瞳的雙目之中,某種危險的氣息已演變到了一個極致。
當真不愧是被組團記錄的凶神。
出道至今,除了在前幾個新手副本里的坎坷之外,這還是張珂第一次切實的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如果將張珂的生命體徵化作可觀的血條計數的話,不算他爲了開啓BUFF自斬的那一刀,後續的階段,接近滿額的血條一度掉到了逼近十分之一的程度。
干鏚跟虎魄雖然因爲足夠高的本質,在這場廝殺中並無實質性的損傷,甚至還因相關特效的觸動,給張珂帶來了比足自身實力的增益。
但於商周天地獲得的那身獸面金甲卻早早的在之前的戰鬥中被撕裂,而頭上的玉冠也因超出承受極限的傷害而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不過,同爲概念造物,只要張珂不死,這兩者便永不擔心被外力損毀。
所謂的破損,不過是需要時間來進行自我的修復。
但因爲甲冑的作用全體現在防護性上的原因,在其破損過半,無法護身之後便被張珂收回了體內,而玉冠因爲其高額的生命回覆,對力量法術的雙加成,以及一些其他方面的瑣碎增益效果,仍被戴在張珂的頭上。
而護身甲冑的缺失,也象徵着在干鏚無法起到及時攔截的時候,張珂的防禦手段僅剩下了自身纖薄的肌膚。
混沌的火焰,窮奇的惡風,檮杌檮杌有沒有相關概念性的惡毒能力張珂也不知道,只因爲這玩意兒從一開始就猛打猛衝,除了血肉爪牙的搏殺之外,連個戲法都沒展現出來。
如此,他也不能辨別這玩意兒究竟會不會施法。
三昧真火對這三個凶神造成了多少場地殺傷暫且不知,但兩個凶神那足夠惡毒跟詭異的力量,在讓張珂感受到極致的痛處的同時,也激發了他的兇惡之血。
雖然因張珂的主動斷首,使得效果跟自我的理智並沒有發生留一逐一的結果。
但面對此等的劇烈的折磨,那隨着心臟的撥動,涌動到全身各處的兇戾之血,卻是給他帶來了更加強盛的攻擊慾望。
而此時面對將自己開膛破肚的檮杌,雙目猩紅的張珂並沒有主動退避,反而貼身暴衝。
如果忽略早已經癲狂的雙方的話。
以後世人的角度來看,眼下的場景頗似華妃拉皇上的戲碼,只不過後者拉的腰帶,而前者拽的是腸胃。
那浸潤着某種災厄概念的貪婪口牙早已經迫不及待,喉舌被新鮮的血肉一激更是迫不及待的聳動了幾下。
隨着檮杌探頭,他也看到了面前驟然清晰的身影,只是他本就是頑固不化的代名詞,哪怕理智上已覺察到了迫近的危險,本能卻敦促着他上前咬上一口。
當滾燙的腸肚落入口中,隨着利齒的閉合血液飛濺的時候,那殘缺的斷刃也是直刺而來!
“嗷!”
與此同時,司幽國。
“當今蠻荒動盪,風波四起,有那麼多的熱鬧可看,你盯着我這一個小小的司幽國幹嘛啊!”
司幽國以東的一處江畔,當今的國主,也是晏龍之子的司幽,滿臉無奈的看着面前奔涌的江河,忍不住出聲問道。他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差錯,十多日前就覺得國土有異。
但一連多日,司幽除了感覺到發生異常的地方是在東邊以外,竟什麼問題都沒發現,所過之處竟全是風平浪靜,好似尋常。
可太過平常,恰恰就是不正常的表現。
當排除了一切的可能之後,那唯一的不可能也就變成了可能。
蠻荒有言,當伱覺得不對勁,又察覺不出來的時候,別想,直接罵白澤就是,即便不是它做的,那讓它背個黑鍋也不虧。
況且,絕大多數時候都能罵個正着。
“勿憂,勿憂,我只是借你地方一用,沒什麼別的想法。”
“況且,你這兒除了一個不嫁的女兒跟一個不娶的兒子還有什麼樂子可看?我只好事,卻無偷窺之惡癖。”
半晌過後,見瞞不過去,白澤滿臉嫌棄的從河中現身。
它自然不是來司幽國取材的。
正如它所說,當今蠻荒因一小輩之事動盪的厲害,雖未燃起大片戰火,可一些犄角旮旯裡也不平靜。
只是,無數年來,蠻荒的這點舊人舊事白澤早就膩了。
如果不是真出了什麼樂子的話,它絕大多數都在那些被新抓捕來的外域天地中游蕩。
而突發奇想的跑到這大荒以北,自是察覺到了一些異常。
“四凶脫位,囚禁天地山川震盪,又有大霧瀰漫.嘖嘖,你要不先打包一下,帶着你家國民先跑?”
白澤一邊兒化作了人形,讓自己看着不那麼顯眼,一邊盤坐在河邊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北方那看似雲淡風輕的天穹。
甚至在這剎那的功夫,它已用法術變出了案桌,隨手打撈了一些河鮮上岸簡單炮製起來。
司幽看着白澤這一副坐地看樂子的模樣瞬間後腦一寒。
可伴隨着隱約間的心血來潮一起的,還有對相關秘聞的旺盛好奇心,一時間就好像有貓爪在抓撓似的,讓司幽腳下的步伐不禁一頓,而後便湊在了白澤身邊。
“嘖嘖,跟我湊熱鬧可不是什麼好事兒,你這麼大年紀了被晏龍再追着打應當面子上不好看吧?”
白澤嘴裡發出怪異的笑聲,看着湊熱鬧的司幽,道:“此事牽扯甚大,我不能對你透漏,如果你真好奇的話.去找你家大父吧,有他庇護至少接下來的大亂與你無甚干係!”
聞言,司幽愣了愣神。
清醒過來之後,再不問其他,只沉默着回到司幽國內,號令一干民衆,攜帶細軟迅速往西南而去。
而白澤,在閒雜人等離開之後,卻是神色肅穆了起來,眉宇間帶着濃郁不化的憂愁之色:“四個憨貨,若是控住了局勢引而不發尚且還好,倘若”
“呵,真出了意外,以舜的脾氣,能把你們都宰了!”
大霧之中,檮杌的痛嚎響徹雲霄。
作爲貪吃的代價,在品嚐了一嘴之後,甚至都來不及吞嚥,便被連環的暴劈砸暈了頭腦,平日裡那用來彰顯威風的一身長毛,此時卻成了被人抓住的痛腳。
被強迫的固定在一塊狹小的區域中,經受着狂風暴雨的拷打!
只是,在張珂看來,這所謂的哀嚎多少有點裝模作樣。
作爲活躍在上古時代,臭名昭著的凶神,他所經歷的廝殺跟死亡應當要比張珂自己受到的要多得多,而哪怕是張珂,先前在三兇的圍攻下遍體鱗傷時都沒什麼痛叫,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不過就是被劈開了頭骨,順着撬開的裂縫往腦仁兒裡插入了一柄鋼刀而已。
就這,後世都有人頭頂西瓜刀去醫院就醫,而對於這些個蠻荒中汲取了某種災厄概念誕生的惡戾凶神而言,這般傷勢雖然嚴重,卻並不致命。
儘管在這期間,手中的蒼玉幾被張珂當做了錘子,不斷敲擊着虎魄的刀柄。
但從活蹦亂跳的檮杌身上,他並沒有看到生命衰弱的跡象.
當然,在擒拿檮杌跟其捉對廝殺的同時,張珂並沒有忘記此地還有兩個跟檮杌相等的對自己抱有惡意的存在。
只是,此時風水已然倒轉,勢大力沉的干鏚哪怕是張珂現在單手驅使起來都有些嫌沉重,混沌跟窮奇再作貼近之舉,除非舍下其中之一來捱上一斧,否則連張珂臂展範圍都接近不了,更何況攻擊之舉。
於是,除了檮杌之外。
整個戰場的環境如今變換到了法術,神通層面的對抗爲主,襲擾廝殺爲輔。
而作爲承載雙方搏殺的萬里戈壁,大地被徹底熔鍊成一片岩漿火海,天空歸於混沌,那早先被四凶佈置下的屏障更是無奈顯現了出來,在其中破碎的空間衝擊下佈滿了細密而恐怖的裂痕。
“混沌!”
因火海炙烤,全身漆黑幾乎辨別不出原本相貌的窮奇猛的吼了一聲。
從饕餮叛變開始,此事就應當從長計議纔對,而不是繼續執行。
雖然後續他們一度佔了上風,將那少尤逼到了絕境,但對方卻硬是扛着一身的傷勢撐了下來,結果強撐着的一口氣到了現在,騎虎難下的卻變成了他們。
別看眼前這玩意兒只剩下了一口氣,但就是這一口氣能按着讓檮杌毫無反抗的捱揍,也能頂着他倆,借火海的遮掩跟他們周旋。
再說了,不論多嚴重的傷勢,也有治癒的一天。
更何況,他們先前的圍殺並未對其造成太多概念性的殺傷,伴隨着時間的流逝,那少尤的生命竟又有擡頭的趨勢。
再加上被其捕獲,正在作爲干鏚養分,供那柄兇兵成長的檮杌.
簡單的兩個字,卻暴露出了窮奇心中的憂慮。
而作爲窮奇呼救的對象,混沌此時卻瞠目結舌的看着大霧深處那幾乎纏在一起的兩到身影。
看着那在無助的哀嚎下,被砸穿了腦殼,殘缺的斷刃自檮杌胸前那一撮飄逸的鬃毛處露出,磅礴的血液順着刀刃殘缺的斷口好似決堤的洪水似的傾瀉而下。
哪怕是對於他們這等蠻荒凶神而言,這也是足夠嚴重的傷勢了。
更別說,那傳承自九黎的兇兵,此時好似一隻螞蟥似的,源源不斷的趴在檮杌身上吮吸。
伴隨着雀躍的刀刃輕顫,檮杌那淒厲的叫聲也在逐漸變的微弱起來,原本還能跟那愈發暴虐的干鏚相持,但如今
聽着耳旁那讓獸牙冷的骨骼碎裂聲,回過神來的混沌操着一副沙啞的聲音,急促道:“走!”
事已至此,先走爲上。
至於檮杌反正作爲四凶,他們擁有死亡豁免權,即便再悽慘的死亡,也不過是在蠻荒中化作概念遊蕩多年,千年萬年終歸能全盛歸來。
當然,所謂的豁免也並非全無代價。
每一次的死而復生,都意味着他們將再難尋回自己的根本,並加深跟權柄的羈絆,直到徹徹底底的化作本能大過理智的凶神,到那時,也許才能算得上是無限的死亡豁免.
對於忽然撤退二兇,張珂只是撇了一眼便漠不關心。
能少點麻煩自然是好的,這種古老的且以概念爲憑存在的凶神,扎堆起來即便是現在他看來還有些麻煩,但倘若只是一對一的話一如被砸的擡不起頭來得檮杌。
單獨的廝殺張珂並不畏懼,更何況大霧連綿,雲海升騰,此處空間已被他掌握,這兩個即便是跑又能跑到何處去?
回過神來的張珂,索性鬆開了被鉗制的檮杌。
有大霧的圈進,張珂不擔心混沌跟窮奇的逃離,同樣他們的離開也能給他提供更加充足的施展空間。
雙手握緊干鏚,下一瞬,伴隨着一道血影的閃爍,剛剛恢復了自由尚來不及起身的檮杌便被猛的砸到了熾熱的岩漿海中。
而緊隨其後擴展開來的餘波卻裹挾着破滅的空間,化作洶涌的浪潮卷向了四面八方。
“咔嚓!”
伴隨着一道好似玻璃碎裂的輕響,那被四凶佈下的屏障轟然崩塌,剎那間升騰的大霧跟破滅的空間一同洶涌的衝向了整個大荒以北。
司幽國,東側河畔。
剛剛飲下的崑崙瓊漿被一口噴了出來。
白澤看着那忽然出現,卷向四方的兇惡霧氣淡然的面色猛的一變.
有司幽之國。帝俊生晏龍,晏龍生司幽,司幽生思士,不妻;思女,不夫。食黍,食獸,是使四鳥。
——《山海經·大荒東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