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伏在他的懷裡,可此刻,我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說什麼,能問什麼。我只是覺得心裡,太亂太亂。
我一直,很想知道有關拂希的事情。
我不敢問他,可,現在真正直面那段逝去的往事,那段他和她的故事,我一下子覺得,膽怯了。
他忽然低下頭來看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悸,聽他道:“朕和她的事情,相信你不會一點都不知。”
是啊,怎麼可能不知?去年除夕夜,千綠的事情,我定會去查的。相信,那些不得寵的人,嫉妒千綠的嬪妃,也會在暗中悄悄打探此事。只因所有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卻是苦笑一聲,搖頭道:“不提她。”
“皇上……”我訝然出聲,突然又不說她。
他彎腰將我放下,“皇上!”我拉住他的衣袖。
他瞧我一眼,似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纔開口道:“你可知那北齊郡主是誰?
心裡一震,突然問起這個?
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嘆息道:“也是柳家的人。”
柳家……對了,拂希便是柳家小姐啊。
那麼,是拂希的姐妹?
有些吃驚地看看他,小聲開口:“皇上願意和臣妾說說麼?”
他頹然笑一聲:“你想聽?”
狠狠地點頭,雖然讓我覺得怕,可是我依然想知道。
他忽然轉了身,朝前走去。我微微遲疑了下,終是擡步追上去,伸手,握住他的手。明顯感到他的指尖一顫,卻是沒有曰頭看我。
深吸了口氣,低聲道:“皇上不說話,那便讓臣妾猜猜,如何?”
腳下的步子未停,他依舊不說話。
我又道:“皇上不說話,便是默認了臣妾的話了。”悄然看了邊上的男子一眼,月光打在他的側臉,生出一陣朦朧之意。
我思忖了下,終是開口:“那北齊郡主是她的妹妹,所以太后執意不讓她來天朝。可,皇上卻想讓她過得好,所以纔想將她賜婚於晉王。”
否則,我想不出太后如此做的原因,還有夏候子矜如此做的原因。
太后是想他遠離柳家的女子,所以急着要晉王封她做妃。而夏侯子衿卻是想她過的好,纔有此打算。
他終於微微動容,將目光探向遠處,淺聲道:“朕的檀妃,永遠那般聰明。那麼,我全猜對了。
只聽他又道:“那時候,她是嫡長女,更有是,她娘是母后的親妹妹,所以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待遇。那時候,她告訴朕,在北齊,她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是庶出的女兒,自然,總被人忽略。”
他的話,說得我渾身一顫,拂希的妹妹,庶出的妹妹,和我競這麼的相似
他只說被人忽略,其實我也不難猜得出,那不過是隱晦的說法罷了。我只要想起我自己的幼年,便會覺得深有感觸的。不知怎的,對那位郡主,我心裡生出了一些同情。
“她們姐妹,雖然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可是感情卻很好。她說,她擁有最幸福的生活,希望有一天,能讓她的妹妹也可以。”他頓了下,沉聲道,“朕以爲朕可以給她……”
話至一半,他忽然緘口。
我如何不明白他那未說完的話?他以爲他可以給她一直幸福的一切,卻不想,飛來橫禍,拂希被封爲公主和親北齊!還慘死在了北齊的後宮之中!這一切的一切,皆是當年的他無法想象的。
明顯感到他的手漸漸冰冷下去,心頭一動,瞧着他臉上的恨意,我不知道他此刻記恨是,是前朝嘉盛帝,還是那北齊皇帝,抑或是……太后?
也許,還有他自己。
“皇上……”低聲喚他。
他緩緩搖頭,低語看:“朕沒事。朕知道韓王根本沒有妹妹,當時聽聞的時候,便讓人查探過。果然只是義妹。”
而他再查,便發現,韓王的義妹,竟然是拂希的妹妹。
我忽然覺得,這一切也許並沒有那麼簡單,如何,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拂希作爲嘉盛帝親封的公主和親北齊,而她的妹妹,則作爲北齊的郡主和親天朝、。
我也終於知道爲何那夜,裕太妃脫口喚出的,是“柳大小姐”。原來,柳家.還有一個二小姐。
不免試探地開口:“是柳老爺的意思,還是……”後面的話,我不說,他心裡也明白。
他冷哼一聲道:“柳原崇那個攀龍附貴的人,他自然有一份!”
他的氣憤我自然理解,當年那柳老爺自是在世子和北齊皇帝中問兩相權衡,選擇了看似權力大的一人。卻不想,夏侯子衿居然能有今日!所以,他纔會眼巴巴地,想要把自己的小女兒,也送過來。
而那北齊帝的心思,也越發地明顯了。他想和天朝結交,知道送拂希的妹妹過來,夏侯子衿即便不喜歡,也不會太拂了他的面子。
“皇上。”撫上他的胸口,他真是氣得不輕。
他不看我,只道:“母后自然也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纔會抵死不同意朕答應此事。過去的事情朕可以不計較,可朕此次,只是爲了能回了希兒生前的心願,讓她的妹妹過得好!母后不願,朕自然,也不做讓步!”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的面前提及拂希的名字,那一瞬間,心頭猛地一陣刺痛。我告訴自己,他是忘不了,這輩子,郝忘不了那個人。
我羨慕着,嫉妒者,還恨着。
他說,過去的事他可以不計較,雖然不過短短一句話。可我依然知道,過去,定是太后逼了他的。那時候的事情,我無法想象,卻也是能彤想象他的苦。否則,憑他的性子,如何會放手讓拂希遠嫁北齊?
我終於知道前段日子,太后對他避而不見所謂何事。
還是爲了拂希啊。
所以,他纔要說,這一次,想看看太后是否同樣的狠心。
想來,那時候的事情,他也是要強過,可終是沒能扭過太后。
猛地記起那一日,他病了,來景泰宮,喃喃地說看,五年了……
五年啊,還是爲了拂希。
所以,他即便懷疑着北齊人送拂希的妹妹來和親的動機,他都甘願欣然接受
心裡微微難過起來,揚起頭瞧着他,咬着牙問:“既然皇上是要她過得好,爲何不親自照顧她?”把她賜婚給晉王,晉王啊,雖然也是他千挑萬選的,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他卻是淺笑一聲道:“如果她的性子隨她姐姐,她就不適合在宮中生活。”
我沒有忘記拂希的死,有些錯愕,賜婚給晉王,是保護她。
遠離宮廷,遠離是非啊。
“而且朕……”他低頭下來看我,伸手將我攬過去,低聲道, “朕也沒那麼多的精力,再去護一個人。”
再……
夏侯子衿啊,我害怕他的溫存,哪怕片刻。
方纔他提及拂希的時候,那種心痛的感覺,是我一直未曾在他的身上瞧見過的。他愛拂希,毫無疑問。
那麼,他現在願意護着我,是因爲愛麼?
這句話,我始終是不敢問的。
忽然,又想起晉王。原來夏侯子衿說要見了晉王才決定是否賜婚,一來,是賞賜。二來,也是想看看晉王是否有二心。如若晉王有二心,那麼將拂希的妹妹嫁過去,終有一日,他也會爲了江山與晉王反目。那麼,便不算幫拂希圓了那個心願了。
擡眸看着他,他卻不知我此刻心中所想,欲說什麼,便聽得身後傳來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聲音:“皇上,皇上……”
回頭,見李公公遠遠地跟着,他的身後是我的兩個宮婢,而淺兒則站在李公公身邊,也朝我們看來。夏侯子衿沉了聲問:“何事?”
其實,他不問,我也猜到了,淺兒在呢。定是太后要他過去。
果然,李公公忙上前來道:“皇上,淺兒姑娘來說,太后請您過熙寧宮去。
熙寧宮?那麼,顯王也已經回去了?看來,太后定是想解釋今日主動替晉王請婚的事情了。
卻不想,夏侯子衿卻皺眉道:“回去告訴太后,朕身子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了,讓她也早些休息。”
我吃了一驚,淺兒站着呢,他竟然可以將謊話說得這般自然。
李公公的臉上明顯露出爲難的神色,卻聽他身邊的淺兒從容地道:“皇上龍體不適,還是早些休息的好,太后說,您若是不過去,就請檀妃娘娘過去說說話
聞言,他的臉色一變,低頭看我。我也是驚訝不已,叫不動夏侯子衿,居然叫我去。太后好厲害啊,彷彿都已經猜中他不去的理由。淺兒再一句“早先休息”,便可順勢將我叫去。怕是夏侯子衿想留我,也留得沒有理由了。可,我總不能推脫說身子不適吧?他是皇上,我不過只是個嬪妃,是不能那般無視太后的存在的。
他倒是也不攔我,只開口道:“那便去吧,小李子。”
“奴才在。”李公公忙跑上來扶他道,“皇上小心,奴才扶着您。”
他“唔”了聲,也不再看我,只轉身離去。
我遲疑了下,終是回身,淺兒朝我道:“娘娘請。”
我點點頭,走上前,晚涼與朝晨便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
熙寧宮。
淺兒帶我到了太后的寢宮門口,俯身推開門,只朝我道:“娘娘一人進去吧.奴婢們都在外頭。”
朝她瞧了一眼,便點點頭,跨步進去。
裡頭,太后正倚在軟榻上,一個小宮婢小心地幫她揉看額角。我上前,朝她行禮道:“臣妾見過太后!”
她緩緩睜開眼來,揮手讓我起身,又朝那小宮婢道:“這裡沒事了,退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宮婢收拾了東西,躬身退下去。
大後朝一旁的凳子瞧了一眼道:“坐吧。”
我道了謝,才上前去坐了。
見太后坐了起來,輕笑道:“皇上那性子,哀家真是瞭解,果然是請不動他的。”
心頭微微動容,我亦笑:“可太后要找的,分明不是皇上。”她真正要找的.怕就是我。
她也不生氣,只問:“哀家說將那北齊郡主賜婚給晉王的事情,皇上可生氣了?”
我低了頭道:“太后都處理好了,晉王也同意了,皇上自然也是同意的。”看來太后以爲夏侯子衿突然離席,是因爲此事生氣了。只是她怎知,夏侯子衿不過是要晉王出去問另一件事,也好確定是真的要將拂希的妹妹賜給他。
太后似乎有些詫異,她當初死活不同意北齊的人來天朝和親,就是怕夏侯子衿讓她入住天朝的後宮,故此,她纔要先他一步,說將那郡主賜婚給晉王爲妃。卻不想,夏侯子衿知道了此事,卻並不反對。
怔了半晌,才又聽太后道:“如此便好啊。那女人,是不能踏入天朝後宮的
心頭微震,看來太后對拂希的成見真的很深,連對着她的妹妹也要如此。思忖了下,鼓起勇氣道:“方纔,皇上與臣妾稍稍提了些,臣妾也略微瞭解了一二。臣妾有些不明白,太后爲何如此厭惡柳家的人?”
說出“柳家”二字的時候,我連手心的汗都捏出來了,就怕太后突然盛怒。
仔細瞧着,見太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我緊張起來。她卻是沒有發作,又隔了會兒,才道:“柳家的女人,皆是禍水!”
我大吃一驚,聽太后咬着牙道:“當年爲了拂希,皇上差點連世子之位都不要了。你叫哀家這個做孃的心裡,如何想!雖然那是哀家妹妹的女兒,可,誰也不能威脅到皇上的前程!誰都不能!”
太后憤怒地說着,而我.只覺得心頭一涼。
她說夏侯子衿爲了拂希連世子之位都不要,那麼當年拂希的事情,定也是鬧得很大。太后只夏侯子衿一個兒子,自古母憑子貴,她好不容易過繼了一個兒子來,從小細心培養,就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出人頭地。太后自然是不可能讓拂希來破壞她對他的期待。
我想,世子的夫人,老王爺定是不會同意選拂希的。夏侯家已經是異姓皇族,自然是要選擇門當戶對的小姐嫁入夏侯家做世子夫人的。而柳家不過是一般的商扈,是不足以讓老王爺看得入眼的。何況,當年太后也因爲是明宇皇后的妹妹才得以嫁入王府爲妃的。老王爺根本不喜歡太后,所以他定也不會希望太后妹妹的女兒嫁給夏侯家的世子。
所以,太后纔會尋了機會讓嘉盛帝封拂希爲公主,遠嫁北齊。她原本就是北齊人,再將她送回北齊去,這也便是太后的心思吧?
她怕如今拂希的妹妹來,照樣會讓夏侯子衿動心,所以才百般阻撓。拂希是她的親外甥女,她都能這般說不同意就不同意,更何況如今,不過是柳家庶出的女兒。說到底,這個柳二小姐和她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了。
“太后……”我低聲喚她,又道,“誰都不能威脅到皇上的。您不是將郡主賜婚給晉王了麼?臣妾以爲,您做的真好,做晉王妃,北齊帝知道了,也不好多說什麼。”
做天朝皇帝的妃子,和做王爺的正妃,都不能讓北齊帝有任何微詞。
聞言,太后方纔激動的神色才稍稍緩和了下去。半晌,她才又嘆息道:“哀家做這一切,不都是爲了皇上麼?哀家只希望皇上他,能明白哀家的苦心。”
“皇上會明白的。”不管是姚淑妃流產一事,還是這次的事情,我都理解太后啊。
太后瞧我一眼,自顧淺笑一聲,繼而起了身,我忙跟着起身,見她行至牀邊,低聲道:“北齊帝送柳家的女兒來和親,別以爲哀家不知道他什麼用意!”
我心頭微微一驚,聽太后又道:“柳原崇對當年皇上喜歡拂希一事最是清楚,哀家敢說,此事如今的北齊帝,也定了然於心了!不然,何以偏偏選了柳家的人過來!”
看來太后也是心中有所懷疑的,只是夏侯子衿執意要同意這樁親事,這一次她不想逼得他太緊,故此才做出了讓步。但,她的底線,便是不能讓柳家的女人入住天朝後宮。
我開口道:“太后既然已經將郡主賜給晉王,屆時待皇上生辰過後,晉王會帶着郡主回封地,那麼,不管北齊帝心中打的什麼算盤,都無用了。太后自然也不必再擔心此事會威脅到皇上的江山。”
太后睨視着我,淺聲道:“你說的,哀家自然也明白。所以哀家今日試探了子鬱,目前看來,他是沒有二心的。哀家只怕……”
有些吃驚地看看她,原來,說到底,她還是怕晉王有朝一日會反啊。
“哀家沒有見過那郡主,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存了什麼想法。哀家就怕她在子鬱耳畔讒言!”太后微微握緊了雙手,眸中染起一抹謹慎之色。
心下微緊,太后果然是考慮得面面俱到了。
她轉身對着我,開口道:“哀家今日找你來,也正是爲了此事。”
錯愕地問:“太后想要臣妾怎麼做?”
她嘆息一聲道:“哀家身邊信任的,唯有眷兒、淺兒和小全子三人。眷兒、淺兒自是一個都動不了。倘若要小全子跟着子鬱回封地,確實有不妥,哀家,也沒有那個說服他的理由。”
她說的我明白,眷兒要在儲良宮看着姚淑妃,如果將淺兒調走,那麼太后身邊連一個可信之人都沒有了。而她與我說這番話的意思……
指尖一顫,我想,我已經猜到了。
太后笑一聲道:“你是如此聰明,哀家不說你定也知道了。不錯,哀家要你讓出一個信任之人,做子鬱的側妃。”
既要監視北齊郡主,又要監視晉王。
太后這步棋,真真厲害。
可,我身邊能符合這要求的信任之人,無非,就晚涼與朝晨兩個。
微微握緊了雙拳,我曾經,承諾過她們,終有一日,會爲她們擇了良好的姻緣,讓她們都嫁出宮去的。可,太后如今卻要我從她們二人之中選出一人,去晉王的身邊做她的眼睛。
細作的事情,一旦被發現,後果定是不堪設想。
我曾經說過,她們待我好,我也會待她們好。
現在,又叫我於心何忍?
“檀妃。”太后低低地叫我,斜睨着道,“你不願?”
猛地朝她跪下,我實話說着:“臣妾不是不願,是不忍。”
她微哼一聲道:“哀家以爲,你不該是這般仁慈之人。”
我輕笑:“臣妾的宮婢,就和太后身邊的眷兒和淺兒一樣,若是要她們走,太后也會不忍心的。”我知道,如果可以調動她們兩個,太后是不會找我的。她是沒有辦法,纔會想到我,也因,這偌大的後宮之中,只我是她的人。
她略微怔了下,半晌纔開口道:“做王爺的側妃,也沒有委屈了你的宮婢。哀家只是以防萬一,若是子鬱並不會有二心,那麼你的宮婢日後在晉王府裡,也能好好的生活着。”
我何嘗不知太后的意思,她真是想得太周到,所有的事情,她都一一打算好了。
我更加知道,太后雖然這一次做了讓步,同意北齊郡主和親,卻也是在這之後處處算計的。如果能讓那郡主死,我相信,太后定不會手軟的。只是,倘若真的那樣,不但夏侯子衿那邊說不過去,北齊的人也會趁機發兵。
郡主死去,那麼不管怎麼樣,天朝都不在理。
我不說話,聽太后又道:“告訴你的宮婢,哀家決不希望北齊郡主生下子鬱的子嗣!”
心頭一震,深深吸了口氣。
那北齊郡主,是又一個姚淑妃啊。
北齊皇帝要那郡主入住後宮,自然是希望她能生下夏侯子衿的孩子。而太后,也是怕她生下晉王的孩子,如果生下兒子,那麼便是晉王嫡子。晉王也是夏侯家的子孫,難保北齊的人不會尋了什麼藉口,擁立晉王爲帝。那便是太后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我依舊跪在低下頭,太后方纔的話,於我,是兩難的。
太后往前走了一步,親自伸手來扶我。我嚇了一跳,她扶我起來,低聲道:“檀妃,這後宮裡,你不是最漂亮的女人,可哀家從你的身上,看見了睿智。”她看着我的眸子微微連着一絲光芒。她是否,從我的身上,瞧見了年輕時的她自己?
繼而,又無端想笑,我如何能與她比呢?
聽她又道:“做皇上的女人,你以爲什麼纔是真正的贏了?得寵,就能真的贏麼?”她放開我的手,長長嘆息一聲道,“你再得寵,也不過短短數十載的時光。而那日後更加漫長的歲月,你又該如何?”
有些訝異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她在說這話的時候,是否想起了如今的裕太妃
她是當前老王爺的寵妃,如今,誰能說她過得比太后好呢?
“哀家希望你留住皇上的心,也是擔憂北齊郡主來和親會亂了皇上的心。”太后瞧着我,緩緩笑道,“可是檀妃,你贏了。”
心口似被什麼東西輕輕撞擊,原來太后那麼急不可耐地要我和皇上在一起,便是考慮到了今日之事。在她聽聞夏侯子衿對她將北齊郡主賜婚晉王一事並不生氣時,她纔是真正地放下了心吧?
我低了頭道:“太后多心了,皇上睿智,不會被誰亂了心智的。”我一直以爲,他是個很理智的人。我想,這個世上,除了拂希,再沒有人能讓他做出不要世子之位那般瘋狂的事了。而拂希,已經死了。
我想,縱然那北齊郡主真的進了天朝的後宮,夏侯子衿也定不會如太后所擔心的那般。
太后這才點了頭,又回身,過軟榻上坐了,纔看着我道:“哀家有時候,真羨慕你。”
我一震,聽她自嘲一笑,開口道:“這輩子,哀家和裕太妃,誰都沒有贏了誰。”這是她第一次,心平氣和地提起裕太妃,那語氣似嘆息,似無奈,還帶着淡淡的悲傷。
“太后……”
她卻擡手示意我不必說,只道:“哀家老了,也不知還有幾年可活……”她嘆息着說,我忽然覺得,不知還有什麼話能出口,便只安靜地站着,心緒萬千。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才聽太后道:“你去吧,記得哀家和你說的話,明日,再和哀家回話吧。”
張了口,想說的話,還是嚥了下去,只道:“是,臣妾告退。”
到了外頭,晚涼與朝晨迎上來,小聲問:“娘娘回宮了麼?”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便徑直朝外頭走去。
回了景泰宮,此時已經快至戌時了,進了寢宮,兩個宮婢纔要出去,我忽然開口:“晚涼,你先留下,本宮有話要說。”
她忙回身道:“是。”
朝晨退了下去,輕聲將房門關上。
我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宮婢,腦海裡一遍一遍地想起方纔在熙寧宮裡太后說的話。繼而,又要想起那日我承諾了她與朝晨的話,如今可叫我.怎麼開口。
要說給晉王做側妃,那也不是隨便能給的。不然,恐引起晉王的懷疑。
所以,我只能選擇晚涼,只因晚涼今日在後宮與晉王有過一面之緣。我是不曾想過,那一次無意的相撞,也能讓我作出文章來。
“娘娘,您有何事要吩咐奴婢?”聽我長久不說話,晚涼終是忍不住開口問我。
聞言,我才猛地回神,面前的人擔憂地看着我,又問:“娘娘是累了麼?還是早些休息,有什麼話,明日再說。”語畢,便上前來扶我。
我順勢拉住她的手,她明顯吃了一驚。
吸了口氣,說道:“晚涼,可還記得那次,本宮說日後定找了時機,給你和朝晨擇了好的姻緣嫁出宮去?”
她的眼睛微微撐大,繼而點了點頭。
鬆開她的手,轉過身去,我淺笑一聲:“本宮怕是,要食言了。”
“娘娘……”她頓了下,低聲說道,“奴婢不曾將那事放在心上。”
不曾放在心上,說得很好。她到現在,還在安慰我。
回身,看着面前之人,咬着牙道:“北齊郡主來我朝和親,太后將她賜婚給了晉王。可太后不信任他們,要本宮讓出一個信任之人,做晉王的側妃,跟隨他們回封地去。如此,你該明白本宮的意思了吧?”
晚涼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忍再去看她的眼睛,只微微別過臉。這輩子除了顧卿恆,再沒有人能如身邊的三個宮婢那樣能對我盡心盡力了。可我卻要親手,將她從深宮推進另一個形似深宮的地方去。
還是,要她獨自一人……
半晌,見她跪下,朝我磕頭道:“奴婢願意。”
“晚涼。”我哽咽看看她。
她又道:“奴婢願意去做娘娘的眼睛,如果娘娘記得那時對奴婢說的話,那奴婢也告訴娘娘,奴婢也一直記得。奴婢說,等有一日娘娘真的過的好了,奴婢再聽從娘娘的安排。如今,正是奴婢爲娘娘效力的時候。何況,做晉王的側妃,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奴婢過去,必也不會太委屈。”她一字一句說得淡然,絲毫聽不出不悅與躊躇。
我忽然間,說不出話來。如果她求我讓她留下,也許我心裡還能好受一點。可偏偏,她是如此懂我……
從芳涵要她過景泰宮來伺候我開始,我與她,不知不覺已經彼此深深地瞭解。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便能知悉的心中所想,無需我言明。
二人靜靜地待在房中,好久好久,我才俯身去扶她起來。
其他的話,她也不說,只問:“娘娘要奴婢如何做?”
這次晉王來皇都,皇上已經賜婚北齊郡主給他,所以,不管是我,還是太后,再說要送個宮婢給他做側妃,那於情於理,都是不合的。
所以,此事最好,是晉王自己開口。
如何讓他自己開口,纔是現下最大的難題。
思忖了片刻,我開口道:“明日本宮過熙寧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太后會尋了理由讓你出宮去辦事。明日無事,晉王應該會在驛館,你今日衝撞了他,就說本宮命你去給他請罪。剩下的事情怎麼做,你自己看着辦。”
晚涼遲疑了下,終是點了頭:“是,奴婢明白。”
又看了她一眼,我轉了身道:“如此,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卻並沒有馬上下去,隔了會兒,才又道:“娘娘,奴婢斗膽,想問太后要奴婢看什麼?”
是了,我真糊塗了,太后交待的事情,還未曾說完啊。卻也不回身,只道:“監視晉王是否忠心,另,不得讓北齊的郡主涎下晉王的子嗣。”
身後之人應了聲,終是道:“奴婢明白,奴婢先行告退。”
聽着晚涼退了下去,我才緩緩回身,真要她去那麼遠的地方,日後怕是再難見着面了。想着,心裡萬分捨不得。心裡難過着,又緩緩地收回了目光。
翌日,去熙寧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指了晚涼給她看,太后只需我一個動作.便已經瞭然於心。
說了會兒話,她當着衆人的面,突然說要帶了宮中的點心去給兩位王爺嚐嚐,因着點心多。她在喚了淺兒的同時,又隨便指了我身邊的一個宮婢,自然,是晚涼。
朝晨有些詫異,此事我還未曾告訴他人。
從熙寧宮出來,瞧見千綠扶着千緋在前面走着。千緋已經有了近五個月的身孕了,她的小腹已經明顯隆起。我才又想起舒貴嬪的話來,不免笑一聲,她的肚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
“怎麼,你也是想着她腹中的帝裔究竟能不能生下來麼?”
我吃了一驚,回頭,見姚淑妃赫然站在我的身後。而她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前面的兩個人,眸中閃過一絲怒意。
緩緩地,琢磨着她方纔的話,她果然是懷疑的。只是我愈發地佩服她了,這麼久了,都能按捺得住。
從容笑道:“淑妃娘娘說的什麼話,榮妃的孩子,自然是生的下來的。難道娘娘您不這麼認爲麼?”
她嗤笑一聲道:“本宮自然也想看看,她究竟能生下什麼來!”語畢,她大步朝前走去。
我吃了一驚,身邊的朝晨小聲道:“娘娘,我們……”
怕什麼,大庭廣衆之下,我不如,也上前看看。語畢,便扶了朝晨的手跟着姚淑妃而去。 wωω_тt kan_C ○
只聽姚淑妃高聲道:“榮妃留步。”
千緋本能地回頭,千綠也轉過身來,見是姚淑妃,忙行禮道:“嬪妾給淑妃娘娘請安。”
千緋的臉上似乎露出不悅的神色,卻也只好行禮。姚淑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道:“喲,榮妃可別行大禮了,你的身子如今可金貴着,若是有個好歹,本宮擔不起這個責任。”
聞言,千緋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嘴上卻說:“娘娘如此說,不是折殺嬪妾了麼?如今這後宮之中,還有誰能與娘娘相提並論啊?”
她的話,說得姚淑妃的臉色一變,她卻是沒有動怒,勉強笑道:“榮妃說笑了,等你腹中的帝裔出世,你可是會母憑子貴了。”她說看,伸手上去欲撫上她的肚子。
一旁的千綠臉色一變,伸手擋住她的手道:“娘娘……”
姚淑妃橫她一眼,微怒道:“怎麼,你以爲本宮會對榮妃不利麼?”
“嬪妾不敢。”千綠忙低了頭。
卻聽千緋道:“嬪妾可比娘娘好命的多了,至少,嬪妾這腹中,還能留得住這個孩子。呵,出來的累了,嬪妾先回宮休息了,”她朝千綠看一眼,道,“我們走。”
語畢,再不看姚淑妃一眼,只擡步上前。
我心下暗笑,千緋還真是好笑,以爲有了帝裔就真的那般了不起麼?敢這麼和姚淑妃說話?還拿孩子說事,她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姚淑妃氣得臉色都青了,重重地哼了聲,大步向前走去。眷兒忙跟着她上前
看來,她就快忍不住了。方纔千綠的動作,又給了姚淑妃一個懷疑的理由了。她和千緋這次的衝突,眷兒可是看在眼裡了,曰後若是千緋的孩子真的有個意外,正如舒貴嬪說的,太后難免會要懷疑到姚淑妃的頭上去。
那麼我,端看着這場好戲怎麼上演吧。
朝朝晨道:“我們也回去。”
回了景泰宮,芳涵見只我與朝晨二人回去,有些疑惑地問:“娘娘,晚涼呢?”
“哦,太后遣了人去驛館,隨口指了晚涼去。”我淡淡地開口。
聞言,芳涵倒是也沒再說什麼,只道:“娘娘,今日三月初四了,據說明日大宣和南詔的國君都該到了。屆時皇上會親迎,宮裡怕是要冷情幾日了。”
我點頭,這是自然的,夏侯子衿既然說直接安排去上林苑的,那麼明日迎接了之後,他會一同前往的。若是晚.便會在上林苑歇一晚再回。
大宣和南詔的人倒是一起到了.那麼北齊呢?
那北齊皇帝還心心念念着封了郡主來和親呢,他們倒是耐得住性子啊。
輕笑一聲,若是他知道夏侯子衿已經打算將郡主賜給晉王了,他定會氣得不輕吧?
還有那個傳說中十三歲便戰功顯赫的韓王,我倒是真的想見識見識,那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
三月初九啊,我愈發地期待了。
這一日,夏侯子衿沒有過景泰宮來,想來是爲了明日之事在做準備吧。
到了晚上,才聽聞晚涼回來。
將她叫進了房內,問她:“如何?”
晚涼低聲道:“奴婢與淺兒去的時候,晉王正與顯王在院中切磋武藝,奴婢當時心裡一咬牙,假裝滑倒,撞了上去,”
我吃了一驚,聽她又道:“可巧了,晉王的劍尖劃破了奴婢肩胛的衣衫。”
猛地站起身,才瞧清楚她的右肩胛處的衣服被劍劃破。忙上前查看:“傷得如何?”
她卻是退了一步,搖頭道:“輕傷,娘娘不必擔心,奴婢有分寸的,奴婢的命,還要留着去晉王府的。”
我怔住了,晚涼繼續道:“晉王叫了大夫來,淺兒便順勢請開了顯王。晉王過來查探奴婢的傷勢的時候,奴婢順口便說,奴婢就是昨日衝撞了他的宮婢,沒想到今日,王爺就還奴婢顏色了。”
瞧着面前的宮婢,晚涼她,果然會說話。
“晉王不免笑起來,說既是如此,看來奴婢的傷也不重。”
我脫口道:“然後呢?”
晚涼看着我,開口道:“出門的時候,晉王,問了奴婢的名字。”
懸起的心緩緩放下,吸了口氣道:“很好,晚涼,你做的很好。”
晉王既肯問她的名字,那說明還是希望能記住她的。那麼,就看接下來的日子了。
朝她道:“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是。”她應了聲,轉身出去的時候,忽然又回身道,“娘娘,景王還說,說奴婢不愧是你的宮婢。”
一時間怔住,卻見晚涼早已經推開門出去。
站了會兒,纔不免頹然笑一聲,轉身上牀去睡了。
終於到了三月初五的早上,起了身,才聽朝晨說,今日太后說不必過去請安
用了早膳,又聽聞夏侯子衿帶了姚淑妃出宮去了。後宮多少女子羨慕着姚淑妃,我倒是也沒什麼失落。在院中飲茶,順口問着晚涼:“身上的傷還疼麼?”
她搖頭笑道:“奴婢都說了是輕傷.娘娘您怎麼還記掛着?”
我淺笑,怎麼能不記掛啊,她這是以身犯險。
我只希望,晉王他,真的可以記住她。
如果晚涼要隨他回封地的事實不能改變,那麼我更希望,晉王能夠真的喜歡上這個聰明可人的丫頭。我希望,晚涼可以幸福,那麼至少,可以彌補我心裡對她的愧疚。
這日,夏侯子衿果然是沒有回宮的。隨他一道留在上林苑的,自然還有姚淑妃。我忽然想起在上林苑的舒景程,不免心裡捏了把汗,希望他不要輕舉妄動好。這一次,倒是我多慮了。在上林苑的那一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是第二日回宮的時候,我聽聞姚淑妃前晚在上林苑染了風寒,回宮後,便回儲良宮休息了。
我着實有些吃驚,好端端的,如何會染了風寒?
下午的時候,便聽外頭祥瑞說,太后派人來叫我過去。
忙起身過熙寧宮去。
淺兒依舊引我至太后寢宮門口,便不再往前。
我進去,太后只坐在桌邊等我,我忙行了禮,便聽她道:“淑妃病了,明日你陪皇上去迎接韓王和郡主。”
我大吃一驚,望着太后從容的神色,此刻才知,原來姚淑妃的病,是太后動的手腳。
見我的樣子,太后輕笑一聲道:“如此看着哀家作甚?你記得了,明日,不得讓皇上與那郡主獨處!”太后的話,隱隱地加強了語氣。原來,太后擔憂的,是這個。
上前,低聲道:“太后,既然皇上已經答應將北齊郡主賜婚給晉王,您還不放心麼?”
她的嘴角微動,開口道:“只要他們一日不回封地,哀家便不能掉以輕心。檀妃,你該知道哀家的心思。”
“是,臣妾明白。”我低頭應聲。我自然是知道的,太后是萬分謹慎的,她做事,一步都不得出錯。
二人正說着,便聽外頭有人道:“皇上駕到——”
我吃了一驚,太后也是擡眸朝門口瞧去。不一會兒,便見夏侯子衿進門,瞧見我也在,明顯微微一震,卻是轉向太后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臣妾參見皇上。”我朝他福身。
太后笑道:“近日事情繁忙,皇上怎麼還有空上哀家這邊來?”
他上前坐了,卻是看着我道:“怎麼檀妃也在這裡?”他的眉心微蹙,帶着探究的目光看看我。
我想起那時候他便說,他知道,太后不喜歡我。如今瞧見我突然在熙寧宮,自然是覺得奇怪的。
我纔要開口說話,便聽太后道:“哦,是這樣的,哀家不是聽聞淑妃病了麼?榮妃身子不便,眼下也只檀妃合適與皇上明日一道去迎接韓王和郡主,哀家便讓人找她來,跟她說說該注意的事項,免得,到時候鬧出了笑話。”
他怔了下,纔回頭:“朕也正是爲了此事而來,沒想到,還是母后想得周到。”他這才朝我淡淡一笑。
太后點了頭道:“皇上這幾日也累了,哀家自然要幫皇上多分擔一些。待日後你冊封了皇后,這些事啊,哀家也不必再管了。”
我不免朝他看去,只見他的神色依舊淡淡的,瞧不出起伏。
太后又道:“無事的話,你們都回去吧,哀家去探探淑妃去。”
夏侯子衿起了身道:“是,兒臣先回去了。”他又看我一眼,開口道,“你隨朕一道走吧。”
我忙道:“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語畢,便瞧見他已經轉身出去,太后使了一個眼色給我,我忙追出去。
他走得真快,說是要我和他一道走,卻絲毫都不等我。我嘆了口氣,提着裙襬追上去。
他卻冷不丁地站住了身子,我收勢不住直直地撞了上去。訝然擡眸:“皇上……”
他轉了身,卻是輕笑起來,拉住我的手道:“今晚早點休息,明日要早起。”他邊說着,邊拉着我朝前走去。
走了幾步,我忍不住道:“皇上,北齊既然不是皇帝親來,您也可以不去親迎啊。”
他卻不看我,只道:“他們既然是送郡主來和親,朕只是想讓他們看到,朕會以禮相待。如此,朕再賜婚給晉王,北齊之人愈發地不好再說什麼了。”
心微微放下,我真怕他是因爲拂希的妹妹要來,纔要親迎的。呵,嘴角牽笑,我早就和太后說過的,他是睿智且理智的人。所以,他永遠想的那般周到。
“你覺得朕的決定如何?”他得意地問着我。
我笑言:“皇上聖明!”
卻不想,他的臉色微沉,斥道:“朕討厭你學他說話!”
我纔是怔住了,半晌,纔想起他口中的“他”是誰來。不免又覺得好笑,貼近他小聲問:“皇上吃醋了?”
他重重哼一聲,開口道:“朕犯不着!”
我笑着,卻不再說話。我發現,他比誰的醋意都大。
當初是對着我的先生,如今,又是對着晉王。心下暗暗慶幸着,若是被他知道我叫了宮婢蓄意去接近晉王,那我可又有的苦頭吃了。
吐吐舌頭,悄然看他一眼,見他只目視着前方,臉上的怒意也緩緩散去了。便微微吸了口氣問:“皇上,您讓大宣和南詔的皇帝同在上林苑,妥當麼?”
他斜睨着我,啓脣道:“你又想說什麼?”
我輕笑着:“臣妾只是聽聞之前大宣內亂的時候,南詔皇帝可也虎視眈眈地勾結了叛黨妄想侵佔大宣的國土呢。您說,這回他們兩個見面,是不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
他低哼一聲道:“政場上哪有絕對的敵人?那你可知,後來大宣還是和南詔聯手了?”
我點頭,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似乎後來大宣還用南鄔的一半國土和南詔換取了什麼東西。不過這些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好奇,那大宣皇帝真的會不記恨麼?
他倒是不再和我談論此事,我也轉口道:“記得皇上跟臣妾說過,要臣妾在上林苑的狩獵會上的獵物作爲您生辰的禮物。只是臣妾怕是功力太淺了,到時候什麼都射不中,讓您失望了。”我就練了一早上的射箭啊,叫我去射會跑的兔子.那可真是一件難事。
他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我會突然說起這個。半晌,才笑道:“射不準……也好呢。”
我訝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
他卻道:“明日或許還去上林苑住一晚,不如,朕再教你一回?”
我怔了下,只好點頭。他說教我,那自然是好的。
不過,我倒是還真的想能射得準一些,只因,關於舒景程的事情,我心裡已經有了對策了。讓他不死,卻又能不拂夏侯子衿和太后的心思。丟了舒貴嬪的錦囊的至今不悔,可,舒景程終是一條命,我既然應了舒貴嬪,便也是想遵守承諾的。
“想什麼?”他忽然問我。
忙回神,笑道:“在想明日的事情啊。”
他微哼:“有什麼好想的?”
我淺籠不語,他倒是也不再多問。
二人不知不覺地走到御書房門口,我微微吃了一驚,想要停下腳步,他卻不放手,直直地將我拉了進去。
才入內,便瞧見那桌上的奏摺幾乎堆積成山了,不免有些驚愕。他瞧我一眼,笑道:“各地祝壽的奏摺,看得朕眼睛都花了。”
我小聲道:“皇上帶臣妾來這裡作甚?”
他放開我的手,徑直上前,將一本奏摺甩至我的面前。我遲疑了下,終是上前,打開。
原來,是碩大人上的奏摺。
掃了一眼,便聽夏侯子衿道:“他們父子二人的想法還真是不一樣。”
那是自然,顧大人諂媚,卿恆耿直。真是想不到碩大人到了現在,還在誇夏侯子衿春獵的決定明智,其實他心裡也不是不知,只是他就想奉承。奏摺上,還提及了顧卿恆進言一事,還說希望夏侯子衿對顧卿恆網開一面。呵,真真諷刺。
他又道:“顧卿恆……的確不錯。”
這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可真是難得啊。我喜道:“皇上打算用他麼?”
他橫我一眼,倒是也沒有生氣.只道:“只是現在沒有適合的職位給他。”
疾步上前,脫口道:“如果有,皇上是否便會重用他?”
他怔了下,嗤笑一聲道:“怎麼,你想爲他謀官?”
我亦是笑:“皇上如此精明之人,如何會讓臣妾爲所欲爲?”
他微哼一聲,卻是不再說話。
隔了會兒,聽外頭李公公道:“皇上,晉王求見。”
他本能地擡眸朝外頭看去,我也有些驚訝,他又看我一眼,開口道:“你先回去。”
遲疑了下,終是起身告了退,
行至外頭,晉王見我出去,眸子裡露出些許驚訝,退了半步道:“娘娘。”
我不免有些尷尬,他是否又要以爲我干政了?朝他輕笑一聲,便往前走去。晚涼上前來扶我,我悄然看了一眼晉王,他果然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是看晚涼吧?
心下微微笑起來。
徑直回了景泰宮,晚上夏侯子衿沒有來。我忽然又想起今日在御書房,他雖然沒有言明,可他的意思我也明白,如果有合適的官位,他是願意重用顧卿恆的
而那官位,我想我已經幫他選好了。只是卿恆啊,小時候,我從來未曾想過,他也會走上仕途。緩緩搖頭,他爲了我,甘願入朝,而我,也願意爲他謀得一個好的職位。
三月初七,北齊的人終於來了。
我盛裝出去的時候,恰巧遠遠地瞧見千綠,她與菊韻一起,站看看我,嘴角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像是諷刺,又像恨意。
晚涼已經幫我拂開轎簾,收回遠望的目光,徑直坐進鸞轎。
鸞轎行得很快,宮門口,夏侯子衿的御駕早已經候着。我還瞧見顧卿恆的馬站在最前頭,他背對着我,並未曾回頭。不過瞧見他,我覺得特別安心。
我上前,還與那一次出宮時一樣,由夏侯子衿拉着,上了御駕。
隊伍緩緩地行看,到了皇城門口的時候,太陽也已經升得很高很高了。近日的天氣是一日比一日熱,瞧着身邊之人一眼,記得那時候我與他出來,還冷得很,李公公還拿了裘貉追着他穿。轉眼,幾乎快要穿單衣了,時間真是過得好快啊
纔想着,便聽外頭李公公的聲音急急傳進來:“皇上,來了來了。”
不知爲何,我覺得心裡突然緊張起來。身邊之人卻已經起身,行至外頭。我遲疑了下,忙起身跟出去。
站在他的身邊,擡眸望去,隔了很遠,只依稀可以瞧見那好長好長的隊伍。
隊伍最前面,一人騎着高頭大馬,那身雪白的衣服在陽光下赫然醒目……
他的身後,揚起的旗杆上,碩大的“北齊”二字讓人瞧着倏然心驚……
再往後,是一輛華貴的馬車,我知道,那裡面坐着的,便是來天朝和親的郡主,拂希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