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猝不及防的荒謬讓衆人的心裡劇烈的不平衡,有人驚呼,有人質疑,有人嘲諷,神情百態,尖銳的諷刺之聲幾乎想要掀翻屋頂,話題的矛頭直指提出問題的羅成,這個被稱爲喪門星的少年,衆人嗤之以鼻。他們不相信他,就像他們不相信自己能夠成爲修真者一樣,哪怕他真的有可能成功,他們也不會希望別人過得更好,他們只會彷徨,憤怒,嫉妒,排斥,會不擇手段的污衊他,攻擊他,企圖拉他和自己一樣同流合污。
你說大家都身處泥潭裡,做一隻骯髒的井底之蛙做做白日夢難道不好嗎?爲什麼你想要獨自跳出井底?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可悲的生物。自己過得不好更看不得別人過得好。
當然如果問出這個問題不是羅成,而是坐在第一排的那幾個人,恐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們會覺得這是遠大的抱負,崇高的理想,會覺得理所當然,因爲能坐到第一排的都是練氣境界。
第一排的位置其實一直很空曠,那裡除了一個人佔據三個位子的孫然,還有一個端坐得筆直的謙謙君子,說起來,今早引起滿城轟動的王冕與他有關,而且關係極大。
一個穿得花團錦簇,左腳不時抖動,看起來痞裡痞氣的公子哥,最後一個清秀絕倫的少女,正是學校第一美女郭玉瓊。這四人的表情不一,孫然哈哈大笑,拍手鼓掌,他自然相信自己的兄弟不是大放厥詞的人,而謙謙君子微微頷首,郭玉瓊低眉淺笑,兩人的臉上都看不出他們的想法,而那公子哥直接搖頭嗤笑一聲,“不知所謂!”眼角斜向下撇,不屑之色溢於言表。
唐先生沒有阻止那炸鍋般的衆人,而是擡起頭仔細打量着這個在衆人口誅筆伐之下依然站得筆直的少年,目光中第一次帶着審視和一絲興趣。
榮耀和稱讚能夠造就一個人,但是同樣更容易毀掉一個人,有時候經受住絕望和黑暗考驗的人未來的成就纔會更高。
眼瞼微垂,唐先生嘴角微微翹起,淡淡一笑,以她的修爲一眼就能看出這個提問的少年已經是練氣境界。她笑得不是他的境界,練氣境界的學生雖然少見,但在她眼裡依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她看到作爲萬人議論中心的羅成,此時神情平靜,在上萬人的唾沫下連呼吸都沒有絲毫波動,挺拔着堅實的身軀,彷彿一座鐵人,一動不動的凝視着自己。真正讓她感興趣的是這個眼神,那種熱切,那種嚮往,彷彿是無法澆熄的火焰,那是真正對於求道的執念。
事實上,如唐先生所看到的一樣,羅成可不管別人怎麼看,你鄙夷也好,誇獎也罷,這些都與他無關,他的目的就像他的問題一樣,很純粹,很直接。他想要知道答案,所以他就站起來了,就是這麼簡單。
“成爲修真者,其實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唐先生緩緩的開口,輕輕的聲音在嘈雜一片的環境裡卻清晰無比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沒有盛氣凌人、高高在上的氣勢,也沒有顯露攝人心魄的強者氣息,就像是一汪清泉流過,帶走了心田的燥意,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訴說控制住場面,讓所有人都迅速安靜了下來。
“突破三關,氣運周天,就是練氣境界,練氣也是煉氣,煉真氣,煉肉身,煉道心,三位一體,先天圓滿就能鑄就道基,成爲修真者。”
她的話語很平淡,語速不快也不慢,吸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注意,連第一排的四人也屏息凝視。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再關注羅成這個喪門星,他們從未聽說過這種高屋建瓴、高瞻遠矚的剖析三言兩語之間讓所有人有種醍醐灌頂的通透感覺,從未覺得修真者離自己如此之近,彷彿一伸手一蹬腿,自己也能進入那個夢寐以求的境界。
“煉真氣,氣通百脈,周天運轉,凝氣成液,就是真元。”
“煉肉身,通過真氣不斷淬鍊肉身,使肉身強度不斷提升,進而打破周身血竅。先是四肢,而後是眼耳鼻舌心!每突破一道血竅也就意味着可以容納更多、更強大的真氣運轉,可以說是相輔相成。不斷易筋洗髓,脫胎換骨,九竅圓滿,自然能夠煉返先天。”
“煉道心,這個最簡單,也最困難,顧名思義,你得知道你爲何而修真?”
“光知道也不行,還需要持之!”
“何爲持之?持之以恆也。”
說道這裡,唐先生的聲音已經不復之前的平淡,反而變得有些嚴肅,彷彿是在述說什麼神聖之言。
“舉個例子,佛教有五戒,僧人剃度時,執儀法師高頌:盡形壽,不殺生,汝今能持否
盡形壽,不偷盜,汝今能持否
盡形壽,不**,汝今能持否
盡形壽,不妄語,汝今能持否
盡形壽,不飲酒,汝今能持否”
這段話的意思衆人倒不難理解,“這一生,你不傷害動物的生命,你是否能夠堅持做到?這一生,你不偷盜,你是否能堅持做到?這一生,你堅持不亂色慾、情慾、**,你是否能夠堅持做到?這一生,你不說大話,不說謊話,你是否能夠堅持做到?這一生你不喝酒,你是否能夠堅持做到?”
“這一段本是佛家爲人剃度時的詰問,而我們修真者,不需要遵守清規戒律,只需要遵循一點,修真,修的是真我,保持真我,持之一生,汝能持否?”
唐先生的聲音一字一頓,聲音雖然不大,聽在在座每一個人耳朵裡都猶如洪鐘大呂,振聾發聵,“我做得到嗎?我能堅持本心嗎?”
做到做不到只有自己知道,但能不能堅持,只有天也知道。
唐先生聲音不停,繼續娓娓道來,“練氣圓滿,肉身先天,持之道心,三步圓滿,自然能夠將外界天地元氣納入肉身,在自身體內形成一個內在的小天地。”
“這個從無到有的過程,就是築基,築大道之基,也是築天地之基。便能踏破凡俗,成爲一名修真者,一飛沖天!”
衆人聽得如癡如醉,猶如晨鐘暮鼓,剝開眼前的迷霧,每一個人彷彿都能看到前方那通天的康莊大道。這段話猶如一劑強心針,讓在場無數人忍不住心花怒放,喜笑顏開,心裡生出無數希望和渴望,有了修行的方向,修真大道似乎不再遙不可及。
就在這時,一道鈴聲響起,唐先生頓了一頓,說道:“下課!”
多說無益,這些內容足夠衆人思考和消化很久。轉身之前,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臺下那些彷彿得到金言玉律、兀自開心的學生們,飄然離去。
隨着唐先生的離去,學堂裡依然安靜了很長時間,所有人都在思考,最後也不知是誰先打破了沉靜,接着便開始鬧哄哄的一片,喧鬧纔是學生羣的常態。
羅成還呆站在原地,這時候也沒人還會管他,不然免不了一番挖苦,雖然他還是很可惡,可是唐先生的指點顯然更加值得高興。
他沒和其他人一樣欣喜若狂,面露沉思之色,不得不承認,他也被這種美好的描述震撼了,修真似乎在三言兩語間揭開了神秘的面紗,變得簡單而透明,但是他又想到一個問題,唐先生在開口的第一句,爲何會說修真者簡單也很困難?
雖然他對唐先生了解的並不多,但是唐先生是一個極其有智慧的人,這一點恐怕整個學校裡都無人會質疑,既然如此,她爲何多此一舉?還將這句話放在第一句?
如果真的這麼簡單的話,修真者就不會那麼少了。那麼困難在哪裡?她似乎沒有說。真的簡單嗎?顯然是不可能的。難道這層簡單的面紗之下還隱藏着什麼更深奧卻又無法明說的東西?
看着手裡下意識記錄的筆記,羅成越發的迷惑,腦海裡不斷回想着一個個關鍵詞,練氣,築基,肉身,血竅,先天,修真,修心,持之……
他就像是一個抽絲剝繭的蠶絲工人,用着最原始的方法將蠶繭得一層一層地剝開,將細絲一根一根地抽出。
十二大是培養修真者的學校,按說,每個人都能修行,那麼人數豈不是多多益善,那些沒有附加成績,但高考成績很好的學霸豈不是也應該也能考的上?
事實顯然並非如此,學霸固然多多益善,但爲什麼十二大的招生門檻是練氣境界以上?這樣豈不是自相矛盾?
想要說得通的話,除非十二大認爲光靠成績好並不值得培養,或者說培養成爲修真者的可能性不高。這其中是不是隱藏了什麼重要信息?
對了!
修爲!修爲極其重要,最起碼在十二大修行學院眼裡,修爲一定程度上比成績更加重要,這麼說的話,練氣一重加10分,練氣二重加20分,這種修爲加分制就完全說得通了。
反過來說,修爲不足練氣境界的考生不值得培養,他們很難成爲修真者,最起碼投資收益率遠遠不值。
越是思考,羅成越發覺得自己的心思靈活,恍惚中他有一種將要接近某種脈絡的感覺。雖然高考之後,同樣可以繼續修煉,照樣可以突破練氣境界,但是仔細想想,普通大學生能夠成爲修真者的似乎很少聽說過,哪怕有也是極爲鳳毛麟角的天才吧。
期望自己大器晚成對於多數人來說,只是一份看似味道甜美實則麻痹自己的雞湯罷了。
這麼說得話,高考之後,會存在某些或者某種東西制約阻礙着修行。是踏入社會的各種紛雜的壓力沒有時間和精力好好修行?還是乾癟癟的錢包,一無所有的資源讓其寸步難行?或者說是壽命和年齡使得有心無力甚至無力迴天?
頓時腦海裡攸然一片清明,思維在極短的時間裡變得清晰可見,迅速分析出結果,應該是三者皆有吧,而且第三個也是最爲關鍵的因素。
年齡!
十八!
羅成用力在紙上寫下這個數字,既有種解開謎題後的興奮和成就感,也有種渾身冰涼的沉重感!
十八歲,意味着成年,也意味着身體的成熟。
對於所有人來說,十八歲之前,都是身體成長髮育的最佳過程,這個時間也是淬鍊肉身,提升肉身強度的最好時機。因此,越是儘早突破練氣境界,真氣淬鍊肉身就越徹底,打下的基礎就越牢固,將來成長得潛力就越大,自然再進一步的機率就更大。
相反,若成年以後甚至更久才能突破練氣境界,身體經脈、骨骼的生長髮育就已經基本定型。這時候再想利用真氣淬鍊,效果將會微弱很多,將來的道路自然越走越窄,越走越難。
但是由於肉身的不圓滿,修行必然緩慢而且漫長,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有可能。或許將來能夠憑藉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提升到煉氣十重天圓滿。但在突破築基時,也會因爲成年之前打下的根基不夠穩固、肉身淬鍊的缺陷,而無法完美地讓肉身與真氣徹底融合,從而在納入外界天地元氣的時候遇到麻煩,以至於無法突破這一重要的關卡。
十二大選擇的自然是天資更加優異,基礎更好,潛力更加雄厚的天才,而不是一個沒有發展潛力的廢物。
這時候,羅成忽然想到唐先生爲什麼只說了簡單的卻停了下來,不是因爲下課了,而是因爲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一旦說出口,就太過殘酷。一旦他們知道自己這一輩子不論怎麼修煉都不可能成爲修真者,在座的絕大多數人恐怕都會由於希望破滅而精神崩潰吧。
難怪自古以來有法不可輕傳之說,本以爲只是古人敝帚自珍,沒想到其中自然是有道理的。關於這一點,在佛教的菩薩戒中也規定,佛法也是不可輕傳的,不能給小乘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