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方到底還是沒有耗過蕭辰。
新訓考覈就在眼前,爲了幾個還不知道歸屬的尖子兵,耽誤整個新兵連的訓練計劃,殊爲不智。
當然,最後轉身吹響操課哨的時候,楊方還是用防賊的眼神看了蕭辰一眼。
而在訓練場上,一羣新兵避開新兵班長銳利的目光,用好奇和期待的目光看着一直站在遠處的蕭辰。其他連隊抽調的新訓骨幹自然不會宣揚蕭辰的身份,但神槍手四連的兩個老兵卻並不會放過如此難得的機會。
“瞧見沒,那就是咱們神槍手四連的連長,是不是很年輕?”
“他以前可是狼牙的特種兵。狼牙是什麼,狼牙就是狼牙,能是什麼?非要說是什麼,那就是咱們的夢想和目標。你看三班長厲害吧,他參加了三次狼牙選拔集訓,都被刷了。”
“就在今年,還是被咱們連長親手給淘汰的。”
“你們這羣新兵蛋子,等到明年選拔開始,你們誰要是能進狼牙,我給你們洗一月臭襪子。”
世界上最長的路,莫過於老兵的套路。
人都進狼牙了,如何能讓老兵們紆尊降貴。
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深陷這倆老兵的騙局,只是一味地振奮精神,在楊方吹響操課哨後玩了命地表現。
兩小時後,當嘹亮的集合哨音響起,蕭辰轉身離開了新兵連。
團長辦公室,高昱麟還在不停地在材料堆裡勾勾畫畫,時不時還會翻開自己的筆記本,將一些特別重要的內容抄錄下來。
如果前兩份材料帶給他的是一份希望了一點可能,那麼剩下的這一堆材料,則將這份希望和可能一點一點擴大,宛如一點小小的火苗,徐徐燃燒出燎原大火。
不知道這位團長此時心裡到底有多激動,回到連部的蕭辰剛準備給自己倒杯熱乎的茶水,一貫穩重的孟鑫居然風風火火敲門進來。
“連長,你終於回來了。半小時前宣傳科打電話通知,讓咱們明天早上九點去小禮堂接受節目驗收。”
經過數天合練,孟鑫深知神槍手四連的節目就是以蕭辰爲主。
沒有蕭辰的歌詞和背景音樂,各班演練的戰術動作全都是花架子。
孟鑫的這番通知,飽含着期待和興奮。
這些天在蕭辰的有意灌輸下,神槍手四連的觀念已經有了根本的轉變。
凡事,都要較勁。
擅長的,跟別人較勁。不擅長的,跟自己較勁。
雖然還是沒有逃出鋼七連凡事必爭的窠臼,但較勁兩個字,卻更多了幾分死較真的意味。
本來對元旦文藝表演壓根沒什麼興趣的官兵在這種信念的洗禮下,這幾天的演練居然比蕭辰這個倡導者更顯熱情。
當然,蕭辰同樣清楚,神槍手四連的官兵這麼做並不是爲了他。至少在內心深處,這麼認真演練,甚至想要爭取團裡的報送名額,並不是想給他蕭辰的履歷上添什麼光彩。
這些老兵,跟當初即將改編的鋼七連的官兵,內心的思想有那麼一點點相似。
神槍手四連從成爲鐵拳團尖刀連的那一刻開始,每個人的身上就肩負維護這份光榮的責任。
連隊主官調動,蕭辰甚至還是空降來的連長。
在林康事件發生以前,其他連隊甚至出現了看衰神槍手四連未來的聲音。這些聲音直接導致神槍手四連從上到下心裡都憋着一口氣。
誰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一些事情來證明給全團看,神槍手四連哪怕換了連長,照樣是鐵拳團最能打的連。
然而,時間卻沒有給他們證明的機會。
年關將近,所有的考覈早已完成,大部分訓練也宣告暫停。一時間找不到發泄的目標,所以性格最暴躁的林康找上了蕭辰。
而當蕭辰表現出了足夠的能力,獲得神槍手四連的信任後,這個機會,終於被蕭辰導向了這場看似對神槍手四連不太友好的文藝晚會。
孟鑫的期待蕭辰看在眼裡,嘴角頓時露出絲絲淺笑。
“指導員,這件事情戰士們聽說了嗎?”
蕭辰的沉着讓呼吸還有些急促的孟鑫終於能夠放慢了語速說話。這位個子不是很高,還因爲忙碌過早在頭頂形成一片“地中海”的上尉似是想到了什麼,頓時咧嘴笑道:
“哪能不知道,值班員是五班的王勤。這小子訓練不勤快,嘴巴倒是勤快的很。跟我彙報後,還沒超過十分鐘,全連就都知道了。”
提起王勤,蕭辰倒是能理解孟鑫爲什麼要笑了。
這小子着實是個大嘴巴,不管什麼消息,只要被他知道了,那也就相當於在半小時內全連都知道了。
就因爲他這張嘴,新兵連的時候沒少連累別人抄《保密守則》。
下連一年,腦子倒是能分清楚什麼是機密了,但像今天這種不涉及保密條例的消息,依舊會逞口舌之快。
孟鑫笑着,卻依舊說着:“戰士們跟我一樣,心裡都鼓足了幹勁,準備明天在小禮堂裡搞他個天翻地覆。”
此時的孟鑫緊緊攥着拳頭,似乎明天的驗收是要跟敵人赤手空拳搏鬥,而非一番激情澎湃的表演。
看着孟鑫渾然忘我的激動,蕭辰的笑容一直沒有停止。
這樣的情緒,是他期望看到的。在他心裡,這同樣不是一場單純的文藝演出,而是他對鐵拳團的宣告。宣告他的到來,也宣告神槍手四連從此連這種較量也不會放過。
“既然這樣,那通知各班,今天晚上熄燈號前,在活動室進行最後一次排練。明天,咱們要用嶄新的面貌告訴全團,神槍手四連,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拿第一的機會,文藝性質的也不行。”
這句話,蕭辰說了好幾次。
然而時至今日聽來依舊覺得熱血沸騰。
孟鑫剛剛平復的心情再次激動起來,剛剛恢復正常的臉膛再度泛起紅光,卻又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連長,戰士們的意思是,要不咱們多練練。這會兒大家都在活動室呢,就等着你回來,好好整那麼幾回。要不然,大傢伙今晚都睡不好覺。”
蕭辰愣了,隨即看着孟鑫,兩人忽然同時大笑起來。
來到活動室的蕭辰一遍又一遍隨着官兵們演練,直至熄燈時間即將到來,神槍手四連這四十幾名官兵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活動室。
嶄新的一天,在嘹亮的起牀號聲中讓神槍手四連的官兵充滿了期待。
“連長,一連,二連,三連,他們都有動靜了。”
沒有浪費前往小禮堂之前的這段時間,雖然天氣有點冷,但蕭辰卻帶着四連這幾十號人一直在連部前坪站軍姿。
當副連長眼角的餘光瞥到其他連隊的動靜,忍不住向蕭辰提醒時,蕭辰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卻並沒有下達行動口令。
直至副連長再度低聲催促,蕭辰才帶着慵懶的口吻沉聲喝道:“去小禮堂跑步最多十五分鐘,現在才二十,急什麼。”
“可是,總不能讓人家以爲咱們在擺架子。”
“沒什麼可是,神槍手四連只要還有一天是咱們團的尖刀連,別人就不會對咱們有什麼好看法。咱們現在要做的,除了做好該做的之外,就只有一件事,拿出咱們尖刀連的氣魄來。”
這位副連長雖然能力不錯,終究還是欠缺一點膽魄和胸襟。
如果他的心裡再少一點人情世故,多一點揮斥方遒,或許神槍手四連的連長,也輪不到蕭辰來當。
副連長被蕭辰這番話說的啞口無言。
可是,他沒有看到在他身後,最前排那些戰士們聽到蕭辰的這番話,眼睛裡流露出的異樣的光彩。
寒冷的天氣,連呼吸都有些凝固。
時間就像是水,被這刺骨的寒冷凍成了堅冰。這一刻的凝固,堵截了下一刻的到來。漫長的等待中神槍手四連的官兵們感覺只有思想還在不停地躁動。
蕭辰終於再次擡起手腕看了看錶。
“冷嗎?”
“不冷。”
一個,是毫無感情的詢問。一個,是滿懷熱情的回答。
“不冷纔有鬼了,氣溫攝氏三度,空氣溼度97,算上這半死不活的太陽,體感溫度最多六度。再問一遍,冷嗎?”
“冷。”
當聽到蕭辰準確地報出當前的氣溫情況,神槍手四連的戰士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艱難地咧着嘴嘿嘿笑着,將他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
“既然冷,咱們就取取暖。距離小禮堂,正常跑步行進需要十五分鐘,但現在我只給你們十分鐘。到達小禮堂後,沒有我和上級首長的命令,不準坐下休息。”
這幾天已經慢慢習慣蕭辰手段的神槍手四連官兵完全沒有面面相覷的過程。
不過眨眼功夫,四十幾人有如脫繮的野馬,在寬敞的水泥路上隊列整齊地向團部小禮堂發起衝刺。
看着遠去的隊伍,蕭辰扭頭衝孟鑫和副連長咧嘴一笑:
“兩位,我也先走一步了,咱們在小禮堂見。”
話音方落,竟是完全不管兩人,以更快的速度向大部隊追了過去。
看着瞬間消失在面前的身影,孟鑫扭頭看了看傻了眼的副連長,忽然噗嗤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