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
李彥轉過身來,一封錦囊從袖中飛出,落入丁潤手中。
公孫昭目光一動。
在解決了明尊教兩位主教那一晚,“佐命”就給了他、洞雲子和朱武一人一封錦囊。
而公孫昭近來所做的事情,正是根據錦囊中所寫,圍繞着無憂洞進行基礎建設,就不知現在給師兄的,又是什麼事情?
丁潤好奇地打開,眉頭揚起:“梁山?”
李彥問道:“聽說過麼?”
丁潤點頭:“聽說過,山東濟州管下有這麼一個水鄉,方圓八百餘里,易守難攻,在江湖中名氣不小,若是被朝廷逼得走投無路,投奔那裡倒是個選擇,前輩是想要拿下,招募那裡的人手麼?”
李彥道:“我不要匪類。”
丁潤其實挺看不起梁山的,聽了這話放下心來,畢竟不是要讓自己當土匪頭子,但仔細想了想,又撓了撓腦袋:“可我的水平,似乎只能帶出匪類來……”
公孫昭面容古怪,險些笑出聲。
丁潤斜了這個小師弟一眼:“你不是冷麪判官麼?離開朝廷,倒是會嘲笑人了?”
公孫昭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樣。
李彥則道:“不必妄自菲薄,一羣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首領的帶頭作用是很重要的,相比起那些行事毫無底線的匪類,丁判官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對那些受官府剝削,稅負沉重,不得不上梁山之人,你可以好好帶領他們劫富濟貧,州縣富紳多有爲富不仁之輩。”
“對那種燒殺搶掠,將苦難施加於普通百姓身上的,殺!”
丁潤明白了:“那就是要多殺些賊寇了,請前輩放心,這事我在行!”
不過明白自己的任務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前輩,上梁山之前,我還有件事情想要了結。”
李彥道:“你想殺趙挺之?”
丁潤點頭:“原本只有吳居厚污我,我只報復吳居厚,現在是吳居厚和趙挺之聯合起來對付我,沒道理讓吳居厚一家孤零零的走,留着那趙挺之當宰相!”
李彥對於吳居厚、趙挺之這類人並沒有興趣,考慮的是整體的朝局,不過正如丁潤剛剛所言,他所做的事情看似是一時泄憤,但對於宋廷的威望確實是嚴重的損傷,尤其對文官集團形成衝擊,讓那羣習慣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知道什麼叫恐懼……
當然,宋廷將士大夫的地位擡得太高,遠遠超出他們實際的水平,如此一來,這羣人自然也不會覺得自己犯錯,指不定會變本加厲。
所以李彥問道:“你準備怎麼下手?”
丁潤道:“我瞭解官府中人,就算趙挺之現在保持警惕,有大批護衛在身,也持續不了多久,最多三個月,護衛就會鬆懈下來,到那時就是我出手的時機!”
公孫昭默默點頭。
他了解自己這位師兄,貪財的時候毫不客氣,剋制的時候也毫不含糊,十數年都窩在衰敗的皇城司裡面,每天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吃幾個劉家鋪子的炊餅,這樣的人,如何等不了三個月?
李彥也評價道:“很穩妥的計劃,你在暗,趙挺之在明,只要忍耐得住,他終究會死於你手。”
丁潤嘿嘿笑了起來。
李彥道:“不過如此長的時間,浪費在趙挺之身上,未免不值,你可以去尋一人,名叫劉延慶,他可助你速速解決。”
丁潤奇道:“這人我熟悉啊,可爲什麼去尋這人呢?”
公孫昭眉頭揚起,卻立刻明白了:“前輩,我能與我師兄同去麼?”
李彥頷首:“那你就一起去吧,等拿到了罪證,我會親自出手,儘快將此事了結。”
公孫昭精神一振,抱了抱拳:“是!”
丁潤跟着公孫昭往外走,在無憂洞內穿梭,出了渠道,回到上面的街道後,突然反應過來:“我們去找劉延慶,莫不是尋找趙挺之的罪證?”
公孫昭點頭:“吳居厚是掊克之臣,擅於爲朝廷搜刮斂財,無數百姓恨之入骨,趙挺之卻沒什麼罵名,但依朝堂的風氣,他不貪污的可能是很低的。”
丁潤覺得大妙:“好啊!正該如此,將這些士大夫的罪狀拿到手,把那層虛僞的皮趴下來,讓他們身敗名裂!”
對大部分人來說,死亡是最不可接受的事情,人死了萬事皆休,但有些文官卻不懼身死,比如之前的任伯雨,還樂於英勇就義,博一個青史留名。
趙挺之雖然是御史臺的長官,但若說他毫不畏死,似乎也不太可能,畢竟此人對於宰相如此執念,就不會是爲求清名視死如歸之輩,歷史上蘇軾罵他“聚斂小人,學行無取,豈堪此選”,《宋史》中對他的評價也很不正面。
不過和所有文臣一樣,趙挺之同樣極爲愛惜自己的名聲,所以丁潤摩拳擦掌,還爲朋友鳴不平:“他們不是老認爲高兄包藏禍心麼,我現在就率先揭破這羣傢伙的真面目,看看誰纔是兩面三刀的僞君子!”
公孫昭正色道:“高提點確實不該遭到污衊,京師百姓幸得這位青天!”
丁潤笑道:“他已經是提舉了,不過從功績上來說,那都是林公子帶出來的,京師幸虧有林公子,否則還不知道多亂呢!”
公孫昭露出感慨:“是啊,多虧兄長在京師,他現在過得如何?”
丁潤道:“很好啊,開辦了一個書院,學生很多,年前好像參加了場蒙試,許多人都想慕名而去,我最佩服林公子一點的,就是他明明有那般能耐,卻不入朝爲官,這纔是大智慧……咦!前面那些官兵在做什麼?”
師兄弟聊着聊着,突然身形一閃,齊齊看向前方。
就見一羣官兵粗魯地衝入一戶民居里,開始搜查,裡面很快傳來孩子的哭鬧聲。
幾乎是半刻鐘都不到,那羣官兵又衝出來,踹開旁邊一戶民居的屋門,衝了進去。
公孫昭雙拳緩緩握緊:“這般匆忙,肯定是上面定好了,要他們在短時間內搜尋多少戶人家……”
丁潤臉色沉下:“趙挺之爲了找到我,莫不是瘋了?大過年的,這般擾民,老子殺的是這些狗官,現在狗官過不好年,百姓就休想過好?”
公孫昭冷聲道:“走吧,速速將此事了結!”
兩人快步穿行在街巷之中,時不時地進入無憂洞,避開大股的官兵搜查,無驚無險地抵達劉府,駕輕就熟地翻了進去。
……
“三郎!你何時才能好……爲父看到你這般模樣,真的很心痛啊!”
內宅之中,劉延慶坐在牀邊,看着呆坐的劉光世,伸出手替這個寶貝兒子擦了擦嘴角邊流下的口水,表情異常難過。
雖然武將世家的傳承,不像文官家庭那般困難,下一代一定要有個考中進士的,才能保證家世不沒落,但若說完全不看才幹,也是胡扯。
所以在劉延慶心裡,劉光世一直是劉家下一代的麒麟兒,不僅天賦聰慧,小小年紀就能參與到家中決策裡,更是勤奮好學,將他的一身本事融會貫通,將來足以光大門楣的存在。
結果天妒英才,居然撞上邪,突然癡傻了。
劉延慶也懷疑,是不是有對手迫害,但現階段的當務之急,是救好兒子,起初遍請名醫,都愛莫能助,緊接着又入佛寺拜菩薩,入道觀求道長,卻依舊不見效果,現在過年自然請不到那些,卻讓他心頭更痛,太痛了!
帶着痛苦的表情,劉延慶又幫兒子擦了擦口水,就聽到吱呀一聲,大門開啓,一道腳步聲走了進來。
他下意識地以爲,進來的是老大劉光國,露出厭惡之色,呵斥道:“不必假惺惺的過來,出去!”
以前雖然最喜歡三子,但對於長子也沒有什麼厭惡,而劉光世出事後,他發現劉光國毫不悲傷,反倒有幾分竊喜的表情,頓時勃然大怒,甚至生出一種兩個兒子換一換,傻的是大兒子該多好的想法……
然而那腳步聲依舊接近,甚至還來到牀邊,劉延慶憤怒地側頭,就看到一個大腦袋伸在邊上,打量着劉光世:“這一看就是你兒子,瞧瞧,父子倆多像!”
劉延慶猛然怔住,看着來者,一股寒氣直衝天靈,顫聲道:“丁丁丁丁……”
丁潤皺起眉頭:“瞧你這廢物樣,長話短說,把你賄賂各大官員的名錄和賬簿給我,我轉身就走,不然的話……”
劉延慶下意識搖頭:“那些給了你,我劉家就完了!”
丁潤嗤笑:“你剛剛嚇成這般模樣,想來是知道我昨晚做了什麼事,我再給你一次回答的機會,你是想要現在全家死絕,還是將名錄和賬簿乖乖交出來?”
這其實是恐嚇,污他的人是吳居厚,不是劉延慶,冤有頭,債有主,丁潤也不會對劉延慶下手。
他就是這麼個講原則、有誠信的人。
當然,這劉延慶也不無辜,之前更讓他十分厭惡,好在現在反出朝廷,突然覺得劉延慶可以接受了,甚至恨不得軍隊的將領都是這般人,將熊熊一窩,造反起來速度才快!
劉延慶卻不知道,正因爲自己不像吳居厚、趙挺之那種有不俗的工作能力,對方反倒沒什麼殺意,他的腦袋中浮現出吳府的人頭滾滾,立刻給予了正確的回答:“我給!我給!”
兩刻鐘後,丁潤拿着一本厚厚的賬簿出來,對着壓陣的公孫昭咧嘴笑道:“到手了!”
公孫昭好奇地問:“趙挺之收了多少錢?”
丁潤道:“趙挺之沒有收受劉延慶的賄賂,但劉延慶知道,那個老物收了誰的錢,所以我們還要再趕一場,至於這賬簿嘛,則是他們賄賂其他官員的,來都來了,豈能空手而歸?”
……
趙府。
勞累了一天, 滿身疲憊的趙挺之,在秦明和董平的貼身保護下,平安抵達了府中。
這兩位干將和禁軍精銳,近來也會住在府上,好好護衛他的安全,顯然是萬無一失。
正思考着萬一丁潤始終藏着,該怎麼把賊子從汴京這座百萬人口的城市內逼出來,三子趙明誠突然從遠處衝了過來,惶急地高呼道:“父親,你快來看看這封信件!”
趙挺之大爲不滿,嚴厲地訓斥道:“讀書以養氣,這麼多年的功夫丟到哪裡去了,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趙明誠垂下頭,只是把信件往他手中塞。
趙挺之接過信件,慢條斯理地打開,掃了一遍,身體陡然僵住,再仔細看了看,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咯的一下,就往後倒去。